079

    尸狼后颈插刀,倒地低呜抽搐,那人握住刀柄,抬臂胡乱蹭掉脸上的血,“不好意思啊,老板……”

    他的话音骤然一顿,习武多年练就出的感知危险的本能让他额角狂跳不止。他在那一瞬猛地抬头,只见附近几头尸狼接连重伤栽倒,黑血如泉水般不断从伤口涌出。

    太简单了。

    血洼蔓延到他的脚底。

    这和刚才那些把大门撞到变形的狼群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种动物。

    这群东西怎么会这么弱?

    他在那短短数息间侧头,少主手中的火刀在风沙里闪着微弱的光,火苗在贴近狼身时迅速攀上它们的枯毛,在将要燃起火星时,又被呼啸的狂风吹灭。

    弯刀深深斩进尸狼后颈,那人拔刀的动作不由加快。然而就在这时,仿佛某种打响战争的信号一般,双刀火焰消寂于茫茫昏暗,远处的狼嗥也在同一时间戛然而止。

    “——跑!”

    沙暴中倏地冲出数十道庞然狼影,震荡的沙砾随着血泥迸溅在狼爪间。它们毫不留情地踩着同伴鲜血淋漓的身体,腾跃半空,扑向眼前羸弱渺小的人群。

    住客的瞳孔在阴影里急剧收缩,那血腥可怖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他们血液瞬间冻结,住客怔怔忘了反应,只本能地抬剑抵挡——

    “走!”苏合立马扯着那人的后领,往楼梯方向跑,嘶吼道:“赶紧走!”

    那人在污血中连滚带爬,仓促回头却早已看不到那把插进狼颈的弯刀。不少人仍在抬剑抵抗,可刀剑杀不死凶猛的怪物,刹那间血肉爆溅,狼群躁动的粗喘盖过了微不足道的惨叫。

    叶星在一片血雾中疾驰而过,说:“它们在试探我们招数。”

    “就和之前留在客楼里的那些豺狼一样,”

    宴离淮的勾爪精准刺进身后仅剩一只右眼的尸狼,半身腐烂的尸狼视线一黑,当即撞翻了身侧同伴,跟在后面的狼猝不及防被庞大身躯绊倒,顿时摔成一片。

    他一语双关地说:“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但经过训练的尸狼远比那批试探陷阱的“先行队”更加勇猛,后方的狼群立刻向两边扩散,越过挣扎起身的同伴,朝着木梯奔去。

    方才一鼓作气剿杀数只尸狼的人群转眼间惨死大半,丢了弯刀的住客在慌乱中捡起长剑,无意识瞥向侧方,脚步猝然一抖。

    远处几个住客被突然分散的狼群逼到了偏离木梯的角落里,两三只尸狼缓慢逼近,似乎找到了什么乐趣般,时不时故意猛冲逗吓那几个濒临崩溃的住客。

    那人握紧长剑,眼眶因愤怒泛起红,还没等有所动作,便见其中两只狼突然暴起,将挡在最前方挥剑的住客瞬间撕成碎片。

    血花在远处无声炸开,其中一只尸狼似是感知到了什么,蓦地转过头,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狼脸,它左眼还插着一把匕首,附近的枯毛因火光被烧得糊黑。

    昏暗中,只见它慢慢咧开嘴,碎肉混杂着布料顺着下巴滴落,似是在挑衅般看着他们。

    那人怒吼一声,正要去救人,后颈便被人狠命一扯。苏合提剑砍断尸狼前膝,偏头对他吼道:“妈的,你不要命了吗!”

    “他们……”那人被踉跄拽上木梯,失控地喊:“我要杀了它们,我要杀了——”

    “你是第一天见到这群狼吗,前日它们就是这么撕咬……”苏合看着他那张沾血悲愤的脸,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你是主楼那边的人,那天晚上你在主楼……”他偏头啐了口血沫,“妈的,废物。”

    话音未落,苏合心头一惊,本能地旋身挥砍,然而尸狼的獠牙距离他的肩膀不过寸步之遥。苏合咬紧牙关,长剑换至左手,正打算用右臂硬扛过这一击时,却听“噗呲”一声,尸狼猝不及防滚下木梯。

    陈晔一甩剑上黑血,那往日胆小憨实的青年仿佛变了个人般,冷漠地扫了眼后方狼群,“大哥快走。我们的目的是把狼群引过来,不是和它们血拼。”

    苏合莫名眼皮一跳,却来不及再多想,推着那人往楼上跑。

    二楼。叶星敏捷避开堆积满地的火油桶,扫了眼楼下攒动的狼影,“至少有三十头,但我们的人只剩下不到五人。”

    “这些鬼东西远比乌洛部那些野兽要凶残数倍。看来比起捕猎,它们更喜欢逗弄那些猎物。”宴离淮收起爪钩,跟在叶星身后,“若是让它们冲进皇城,以皇上那点胆子,恐怕就要被吓死在龙椅上了。”

    “世子在乌洛部驭兽秘术的基础上,又改造了它们的行为习惯……它们变得太像人了,”叶星用手背擦掉沿着侧颈蜿蜒下滑的血珠,继续说:“不但会试探陷阱,还会在狩猎中途突然改变阵型。”

    宴离淮跨过地上断肢,偏头看向远处紧盯着自己的头狼,佻达地冲它微抬下巴,笑道:“不仅如此,这独眼的鬼东西还想着要睚眦必报呢。”

    风沙如暴雨般冲刷着狼群,头狼在昏光下晃了晃脑袋,愤怒地呲起獠牙。

    “……但是,”叶星看着前方拐角,在周遭一片嘈杂中飞快地理着思绪,“乌洛部早已在数十年前覆灭,世子既然没亲眼见过乌洛部驭兽狩猎的场面,是怎么在乌洛部的基础上改造它们的?”

    她皱了下眉,古怪地低喃:“仅仅只靠几本手札,就能训练出这种猛兽吗……”

    宴离淮脚步一止,抬眼看向叶星。

    叶星隐约察觉到身后不太对劲,侧头一瞥,瞳孔急剧收缩:“躲——”

    画面仿佛在此刻定格,所有人都来不及说出任何话。

    ——只见远处的头狼骤然加速前奔,如离弦的利箭般冲出沙雾。楼梯口的陈晔与苏合根本来不及再跑,心脏狂跳间本能地举起手中长剑,和其他惨死的同伴一样被迫等待死亡的逼近。

    站在走廊的叶星仍维持着侧身的动作,腰后的双刀却已瞬息出鞘。

    宴离淮却荒诞地站在原地,没去看任何人,只直直盯着神色骤变的叶星。

    巨大的阴影当空笼罩,苏合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陈晔做出挥砍的姿势。

    然而那头狼却越过了他们,踩着同类堆叠倒地的尸体,腾空跃上二楼——

    那些混乱的记忆一瞬间涌入脑海,如刀片般切割着宴离淮的理智,耳边的嘈杂仿佛隔了层海水般变得遥远朦胧,他在怔愣间看见叶星朝自己扑来,本能地伸出双臂。

    叶星低骂了一句“疯子”,当胸一脚将人踹远。

    头狼狠扑向叶星,轰然连串巨响,叶星被一股难以抵挡的巨力推着砸开房门,冲劲却并未缓和多少,接连撞翻身后小几木椅。紧接着被狼爪重重按住肩膀,“砰”地一声砸在了血泥迸溅的地面!

    一切只不过发生在刹那间,叶星大脑唰地一片空白,只剩下嗡鸣不止。她用力眨着被血浸红的双眼,模糊的视线里什么都看不清,手上的双刀却已死死挡住恶狼的獠牙。

    “……”重伤之下,叶星感知不到任何疼痛,浓烈的血腥冲撞着鼻腔,她偏过头,想要说些什么,然而鲜血却抢先话音一步呛咳出口。

    耳边的嗡鸣声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头狼暴怒的低吼。叶星闭了闭眼睛,用尽全力顶住寸寸逼近的狼头。

    我为什么要帮他挡这一下?

    叶星烦躁地想。

    .

    不该帮我的。

    宴离淮无意识看着空落落的掌心。

    如果当时死的是我就好了。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复又茫然睁开,眼前的画面光怪陆离般扭曲变换,最终回到了幼年时在城外庄子里的那段时光。

    “阿娘。”

    “那里养的是什么啊?”他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舍屋,听到自己稚嫩地声音响起。

    南阳王妃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那里面是你哥哥养的狗。”

    宴离淮听着恶吠不停的噪声,皱了下眉,嫌弃道:“哥哥干嘛要养这些东西,又丑又凶。”

    王妃在他身后蹲下,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还记得上次出游时我们途经的那个寨子吗?你当时还说那里大半夜有鬼叫,其实是那里一户人家经常偷狗回去施虐,后来知洲调查清楚原因,就把它们都救出来了。”

    “就地放生不就好了?”宴离淮皱了皱鼻子,“干嘛带回来,味道怪臭的。”

    “我们小淮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啊,”王妃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牵着他的小手往犬舍走,“那些狗都被打得遍体鳞伤,马上就要冬至了,现在天这么冷,就算放生,它们也活不过半月。”

    宴离淮不情不愿地瞥了眼那一排铁笼。里面瘦骨嶙峋的狗见到半大孩童,仿佛看到了什么鲜肉般,发了疯似的往外扑。它们布满伤口的脑袋挤进铁栏中间,鲜血顺着撕裂的伤口不断外涌,可它却好像感知不到疼痛般,不断地撕咬着空气。

    宴离淮被吓得后退一步,躲在了王妃身后。他眯眸看着对自己阿娘不断吠叫的恶狗,不知从哪突然来了勇气,捡起地上碎石块,朝铁笼狠狠砸去。

    “小淮!你这个小混球——你给我回来!回去就让你爹收拾你!”

    宴离淮看着低呜痛叫的恶狗,得意地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往外走了。

    冬日的凉风拂过,屋前披着雪衣的红梅在半空轻缓飘荡。

    宴离淮背起手,悠闲地踩着薄雪,不经意间一抬眼,恰好看到了远处站在树下阴影中的少年。

    宴知洲在那时起就策划好了一切。

    宴离淮对上少年的目光,仿佛冥冥中某种预兆般,年幼的宴离淮眼中笑意尽数消失,背在身后的手攥起了拳头。

    我应该在那时候就杀了他的。

    少年手上端着本书,看到宴离淮宣战似的鬼脸也不在意,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杀了他,所有人都不会死。

    也不会再有这么多的悲剧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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