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案

    天气渐热,黑蝉隐匿树荫里嘶鸣,侍女洒扫水花一扑,石板上顿冒白烟。

    萧锁月畏热,懒懒横卧在罗汉床上,身旁七八个侍女替她扇风,屋角的三脚铜盆内堆满冷冰,丝丝散着热气。

    宝萍快步走进来,俯在公主耳旁说了几句话。

    萧锁月摇了摇团扇,看向宝萍:“和亲?真这么说?”

    宝萍点头。

    这帮老东西,整日整夜地吵个半天,竟然最后商量出这么个方案出来。

    把她送出去?想的到是美,匈奴要的是钱和粮,一个公主能顶几年和平?且万一两国往后变卦,第一个死的还是她。

    “庆国公呢?他们也想要议和了?”

    “徐大人也没有办法,毕竟……真是没钱了。”

    “公主放心,陛下疼公主,怎么样,都不会将公主送出去的。”

    谁知萧锁月抬起眼皮,扯嘴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先看看吧,粮和钱怎么样能解决,如不能,真到那一天,本宫也总不能让皇兄难做。”

    凉风轻撩起贴附在女子腿边的薄纱,她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不就是匈奴?哪里过不是过?”

    宝萍低垂脸庞下,嘴唇颤抖,萧锁月拍上她的肩膀:“不会让你跟过去的。”

    公主谑笑起来:“本宫知道,你不喜欢那里的男人,膀大腰圆又鲁莽,你喜欢是有风度的文人,放心,本宫到时会在大齐帮你物色一个,定包你满意。”

    “不是的,公主……奴……”

    -宝萍眼眶霎时锈红,她知道公主不喜欢听丧气话,便又将话咽下去。

    奴是……心疼公主啊……

    她自幼陪在公主身边,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公主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薛家倒台,作为母亲的皇后薛锦瑶就彻底不管在琦兰台被囚禁的废太子和华阳了。

    废太子有略微口吃,武宗不喜,而赵贵妃生的二皇子萧许肃却是活泼壮硕,那些日子里,他们受到的明枪暗箭,冷嘲热讽就没少过。

    吃不饱,穿不暖,有一次与赵家女郎争端,公主掉到冰湖里,甚至差点没挺过来。

    宝萍是看着公主一步步从原先那个万千宠爱,大方明媚的少女,变成如今的喜怒无常,宫里头那么多看人下菜碟奴仆,若是公主不凶一点,根本护不好哥哥和身边人。

    好在当时的庄懿太后照顾,不然两兄妹早就在深宫被人啃得渣都不剩。

    后来太子夺权,成功登上九五至尊的位置,公主也和心爱之人成了婚。

    宝萍以为,公主终于是苦尽甘来,一切都在往圆满幸福的方向进展。

    可老天爷偏偏却和公主开了个玩笑。

    她还记得那天,风雨如晦。

    她跨进漆黑的卧房,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公主子然立在窗牖前。

    察觉动静,公主缓缓转过身子来,她清晰的看见,公主半边脸的血水,电闪雷鸣间,眼中颤动着疯狂与绝望。

    她看到公主手里的长刀,刀尖向下,暗红滴答,垂落在地上两具尸体上。

    雷光闪烁,地上两人灰白的脸,忽明忽灭。

    是驸马和那个军妓。

    “公主……”

    宝萍走上前去,想要替公主擦净脸上的血渍。

    女子轰然倒在她身上,空虚黑暗中,她能感受到对方鼻息和止不住的抖瑟。

    “宝萍……我杀人了……”

    “我好冷。”

    “你说,我想要的,那么简单,可为何……就是得不到?”

    宝萍没有说话,只是将公主抱得更紧。

    那夜风雨灌满堂,她洗了一张又一张的雪白巾帕,才终于将她的公主擦拭干净。

    自那以后,公主就变了,公主府开始源源不断地住着各式各样的面首,有冷毅的,娇媚的,各式各样。

    公主整日在醉生梦死中醒来,好像在对死去的驸马说——我不缺爱,我有的是爱。

    对于驸马许邶,宝萍是唾弃的。

    他明明凭着公主,光大了许家门庭,得到不少好处,可作为男人,又不愿意居于妻子之下。

    勾搭军妓,暗结珠胎。

    她想着便觉得恶心。

    可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匈奴战事,竟要公主去和亲。

    这个世道,当真荒唐。

    萧锁月替宝萍拭泪,笑道:“你莫要想歪了,和亲,也只是他们说说,八字没一撇。”

    “再说了,不就是钱的问题么,”萧锁月重新靠回躺椅,阖上眼悠悠道:“本宫这辈子遇到的糟心事多了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挡,哪次没有化凶为吉了?”

    “慢慢来,不急。”

    *

    长安城近日又死了人。

    自教坊司乐妓张晚棠后,城中又陆陆续续发现一些尸体。

    赌坊,酒楼,甚至蔡河上。

    除了张晚棠,都是男性,几乎一天死一个。

    而今日,事态更是失控,朝堂大员,工部侍郎聂征竟然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宅院中。

    官吏将尸体一具具抬进大理寺,遮着白布排列开来,刚好五具尸体。

    裴行祐背手看着地上的尸体。

    大理寺官员朝中间皱着冷眉的绿衣男子摇头:“裴大人,这些尸体,除了工部聂大人遗体完好,剩下的头颅都被割去,也就张氏死时穿着教坊司的衣裳,能辨认出来。”

    “其余人的身份一概不知。”

    裴行祐上手翻开白布,发现受害人皆衣着华丽,脖颈刀口整齐利落,几乎是没有犹豫,一刀便毙命。

    杀人者,可能是个武人,再不济也做过屠夫。

    且目标明确,多是对于富贵群体。

    他偏了头,交代身边人道:“封锁消息,不要流传出去,免得长安百姓惶恐骚动。”

    “还有,去查查曹门军营,和草市里面的屠户铺面,若有可疑人,即刻带来。”

    李小蛮热切拱手答了声“是,”后便晃悠悠走出门去。

    他是刑部办杂事的小吏,原先跟着上一任郎官何承光,上任郎官离职,他便跟着新长官办事。

    走到门廊时,一只手忽然将他拽往一旁。

    小蛮本想骂娘,细眼一看,是杂吏里头资历最老的马二爷,便道:“咋了,二爷?”

    马二爷攥起眉悄声:“裴大人叫你去查人了?”

    李小蛮以为对方想抢自己功劳,摆摆手笑:“马爷,您老了,便好好在刑部歇着,脏活给咱们这些年轻人干就是了,怎么都跟着大人来到大理寺来了?”

    言罢也不管后头欲言又止的马二爷,几个快步便没了踪影。

    马二爷看着背影,啐口唾沫骂:“这小子,赶着去死,也没谁了。”

    一头走得飞快的李小蛮,见将马二爷甩下,松口气。

    何大人在时,查案官案哪里轮得到他?都被其它资历老的强去干了,这一次裴大人赏识,他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哪能那么容易拱手让人?

    想着,他步伐更加得意。

    *

    萧锁月近日总是食不甘味。

    公主府下人端来各式各样的餐食点心,她仅仅用银匙沾一口到口中,便丧气的撇撇嘴后命人撤下。

    偏偏夜里肚子咕噜噜直叫,温度又热,湿发贴脸,公主的脾气变得极差。

    宝萍端着凉酒,听到里头公主泄气扔着被褥,棉絮到处乱飞,便无奈摇头。

    少顷她看向外头,转了转眼珠,话里有话地提议道:“城南街末毗邻河道,那里的夜晚或许凉快。”

    “本宫这大晚上好好的,莫名其妙跑到大街上去作甚?别人会说本宫疯了。”萧锁月不解望向宝萍。

    宝萍不语,只是笑着看着她。

    她顿时明白过来。

    “街末?裴行祐的院子?”

    萧锁月想起那个男人,有些踌躇,若有所思道:“这么大半夜的,他已经睡下了吧……会不会不好……”

    …

    下一瞬,公主便提着灯笼,出现在裴行祐的院落木门前。

    “哐哐哐”

    木门被敲响。

    裴行祐本俯在案上,挑灯提笔写字,前院的门忽然便响了。

    他淡淡扫向桌上的文书,想起白日办理的案子,后背不由泛起一阵寒颤。

    无头尸体,一日一具。

    外头的门还一阵阵震响着,敲门声越来越大,逐渐不耐烦,丝毫未有罢休的意思。

    裴行祐不得不缓缓拎起门边一把长棍,小心靠在角落,严以待发,拔高声量道:“你是谁?夜半敲我家门?”

    门后面,萧锁月咬牙切齿:“本宫是谁?你再不开门,本宫将你这个破院子一把火烧了!”

    裴行祐听到熟悉声音,打开门,见公主怒气冲冲瞪着自己,身后宝萍背着大包小包被褥用具,朝自己尴尬讪笑。

    男人难得愣住。

    “公主这是……”

    萧锁月径直走过裴行祐进院内,将手里灯笼放在男人手中:“当然是你这里凉快,借住一晚。”

    “对了,本公主饿了,要吃你煮的面。”

    “你不会有意见吧?裴大人?”

    男人反应过来,俊朗的脸上泛起淡笑:“臣不敢。”随后帮宝萍一起将东西抬到屋内,后走进厨房煮面。

    萧锁月拍拍手,忽然听到四周有细微的猫叫声,越来越大。

    她扭头,见腿旁三步远熟悉的狸猫,张牙咧嘴,浑身绒毛立起,朝她嘶吼。

    她蹲下,伸出手想要去抓它,却不料被它一跳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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