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晚间的冷空气附着在花瓣上凝结成水珠,但花瓣太过柔弱,撑不住水珠的重量,被水珠压弯,水珠便滴落到泥土里。林阙站在院中,看着在阳光中盛开的山茶花,从前她对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没有一点耐心,现在却能在为这些花浇水施肥,修剪枝叶中找到乐趣。修剪枝叶需要细细去观察每片叶子间关系与长势,有些叶子太过霸道,将其他叶子的养分都夺去,甚至威胁到花的生存,那么便需要将这片叶子剪去。林阙会将剪下的叶子埋进泥土里,让它们变成养分,去滋补花。

    去往宫里的路上,林阙闭着眼睛,听着车外的声音,摊贩叫卖,顾客讨价还价,孩子嬉戏奔跑……所有的声音都那么清晰,但又那么遥远,曾几何时,她也与玉遥的笑声也在这街上飘扬,如今却只剩她一人。玉遥去世,加上李枝杳无音讯,府里一下没了能管事的人,林阙只能接手府里大小事务和所有账本。将玉遥送葬后,林阙便每日埋头梳理府里的大小事务,但玉遥的死始终让林阙感觉如鲠在喉,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向杜贵妃传个口风。

    到了杜贵妃的安兴宫,在宫女的引导下,进到正殿中,此时四世子妃曹如意早已到了,正在给杜贵妃揉肩,婆媳俩有说有笑的,见到林阙来了,杜贵妃示意曹如意退到一边。

    林阙走到杜贵妃面前跪下,向杜贵妃请安“儿臣林阙向母妃请安。”

    “起来吧。五世子妃今日来得挺早的。”杜贵妃说道。

    林阙起来后,给杜贵妃敬了早茶,说道“儿臣感念母妃一直记挂着儿臣,特意让二嫂在儿臣府中变故时来帮儿臣,所以今日早些来,向母妃道谢。”

    “现在府中一切安好吧?”杜贵妃问道。

    林阙将药渣递给宫女,宫女将药渣打开,因为放了好几日,药渣发出阵阵酸臭味,熏得屋里的人都皱起眉头。

    “五弟妹,这是什么啊?”曹如意捂着鼻子问道。

    林阙再次跪下,说道“母妃,侧室夫人林柒的死恐有蹊跷。这是侧室夫人一直喝的安胎药药渣,我找了林家军的军医来看过,这药里被人放了红花和川楝子,都是会让孕妇早产,陷入险境的药物,我彻查了府内所有下人,无人有购买这两味药材的情况,因此推断是一直帮侧室夫人诊脉抓药的大夫李沫所为,便派府中掌事公公李枝去找李沫,但不仅李沫不见踪影,掌事公公李枝至今也杳无音讯,因此我怀疑是这俩人害了侧室夫人,畏罪潜逃了。”

    “为何现在才来说?”杜贵妃问道。

    “侧夫人下葬前,府中事务繁忙,儿臣抽不开身,今日终于寻得空,又是每月的请安日,儿臣便想着趁此机会向母妃禀报此事。”其实林阙只是不想引人注意,若是其他时间进宫,就必须写申请交给内务府,再由内务府安排进宫,这样就会让太多人知道。

    “母妃,这个李沫是大王指定给所有在外建府的世子的大夫啊。”曹如意插嘴道。

    杜贵妃似乎是第一次知道这事,有些惊讶,说道“是大王指派的大夫啊?林阙,你确定那大夫真的对药动了手脚?”

    林阙摇摇头,说道“现下都只是儿臣的推断,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找不到李沫,让儿臣不免心生怀疑。”

    “你府里那个李枝不也不见了吗?说不定就是他干的,掌事公公对主子的药动点手脚也不是难事啊。”曹如意再次插嘴。

    杜贵妃似乎觉得曹如意说的有道理,便在一旁点头,接着曹如意的话,说道“本宫认为,李沫既然是大王亲自指派的,那自然是没问题的。你让李枝去找李沫,他一想把找来李沫后,你与李沫一对峙,便能知道是他对药动的手脚,所以干脆一逃了之。”

    “母妃英明,这些奴才一个个坏心思多得很。”曹如意在一旁夸赞杜贵妃的推断有理有据。

    林阙只是默默的听着,看这俩婆媳你一言我一语的,只想把事情糊弄过去。这时二世子妃也来请安了,她走进屋子就闻到了变质药渣的酸臭味,立即捂住了鼻子。杜贵妃命人将药渣收起,乐呵呵的对二世子妃说道“清莲来啦,别跪了,免礼吧。”

    “二嫂,你有了身孕,一定要小心些。”曹如意说道。

    “多谢母妃和四弟妹关心。”俞清莲道谢,接着向杜贵妃敬了早茶。

    林阙看向俞清莲,她还未显孕,估计才怀上没多久,但一般世子妃都是怀胎三个月后,确认胎儿稳定后,才会对外公布,没想到杜贵妃和曹如意都已经知道了,看来这仨人关系匪浅。

    俞清莲瞧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林阙,问道“五弟妹为何一直跪在地上啊?”

    杜贵妃在俞清莲的提醒下,才注意到林阙一直跪在地上,说道“你也起来吧,别一直跪着,省得别人看到了,说我刻薄。”

    “母妃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怎会有人说母妃刻薄呢?”曹如意又吹了一通杜贵妃,把杜贵妃哄得开心的大笑。

    俞清莲似乎看出了林阙的心事,便试探道“五弟妹府中一切可都安好?听旁人说,府中的掌事公公李枝不见了?”

    这一问立即让林阙警惕了起来,林阙没有把李枝不见的事公布出去,了解情况的人只有府里的人和陆明珏,杜贵妃和曹如意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事的,那俞清莲会听谁说的?难道是魏知行说的?可是魏知行之前整日整夜的为玉遥守灵,连饭都是在灵堂吃的,送玉遥下葬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回黄水继续监工了,似乎也根本没有时间将李枝的事和旁人去说……这让林阙不禁去联想,二世子魏知衡看着一副不管世事的模样,实际消息比谁都灵通,他并不是没有野心,只是比起其他世子更会隐藏。而俞清莲看起来也是一副清冷高贵的样子,实际宫中各妃嫔都对她赞赏有加,与各个命妇的关系也都不差。这俩夫妻背后藏着的事估计不少。

    既然俞清莲一上来就亮了明牌,林阙便也不躲藏,直言道“二嫂的消息果然灵通,我才与母妃禀报此事,你就已经知道了,我记得我曾下令过不让府里下人与外人说此事的,不知二嫂是听谁说的?我得回去严加管教一下了。”

    见林阙严肃的神情,曹如意连忙出来打圆场,“五弟妹言重了,你们府里这几日人员来来往往的,肯定也有外人发觉了此事。”

    俞清莲笑道“五弟妹,看来是五弟没和你说,他已经将此事呈报给内务府了,恰巧内务府一个侍郎是玄鹊楼的常客,我昨日在玄鹊楼招待客人时正好遇上,就聊了几句,便知道了此事。”

    “二嫂,那真是对不住了,这几日我与五世子都忙昏了头,便没有相互通过气。”林阙赔笑道。

    “没事,我一开始与二世子也经常这样,夫妻之间多磨合磨合,默契自然就培养起来了。”俞清莲说着走到林阙身边,拉起来林阙的手,表现出一副熟络的样子。

    杜贵妃轻咳了两声后,说道“这次五世子侧室的事确实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大王终于能有个王孙了,结果没能顺利生产,本宫知道了此事后,难过得都吃不下饭。不过既然五世子已经将李枝的事呈报给内务府,那么内务府应该就会去查清此事,那本宫就不插手了。清莲啊,你现在怀有身孕就少去操心酒楼的事了,现在大王都指望着你能顺利诞下嫡孙呢。”

    “是啊,二嫂,我们这些世子妃里,就你一人有了喜讯,可得小心些。”曹如意说道。

    三个人从如何保胎聊到要给孩子准备哪些衣裳,完全将林阙呈报的事情丢到脑后,但杜贵妃的态度也让林阙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宫里根本没人将此事放在心上,也没人将去记挂玉遥生下的那个孩子。

    一个宫女走进屋子里,对杜贵妃说道“贵妃娘娘,三世子府那边传信来说三世子妃身体抱恙,这几日呕吐不止,今日无法来请安了。”

    “知道了,让她好好养病吧。”杜贵妃说道。

    林阙见此情形,便说道“母妃,若今日无其他事情,儿臣就先告退了,府里还有不少事需要处理。“

    杜贵妃点点头,说道“你回去吧,不过你也别太劳累,府里的事能交给下人去做的就给下人去做。现在你们的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尽快为大王诞下王孙……今日的请安就到这里吧,如意、清莲,你俩也都回去吧。”

    林阙和曹如意、俞清莲一起走出王宫,俞清莲先行上了马车走了,曹如意也准备走时,林阙拉住曹如意,说道“四嫂,弟妹我有一事相问。”

    “什么事?”

    “您刚才说到现在,所有世子妃中只有二嫂一人有喜讯是怎么回事?您与四世子成亲应该有五年了吧?三嫂嫁入王室也有不少年月了。你们都未有过身孕吗?”林阙问道。

    曹如意看了看周围,拉着林阙到了角落,说道“有些事,我悄悄跟你说,那个李沫一直在给我们这些世子妃开避子汤喝。”

    林阙有些惊讶,问道“那为何四嫂你刚才还为李沫打圆场?”

    “毕竟李沫是大王派来的人,他做什么事肯定都有大王的授意,所以我又能怎样呢?也不能让母妃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去乱查吧……”曹如意说道。

    “四嫂是如何发现的?”

    “我自成亲后,李沫便每月会上门为我把脉,然后为我开补药,说是可以增强体魄,有助怀孕的,我喝了整整一年,不仅没怀上,连月事都不正常了。后来我就悄悄将那药倒掉,自从不喝那药后,没过几个月,我就怀上孩子了。只可惜那会儿我不知道怀上孩子后,身体会有什么反应,我以为所有不适都是因为我病了,就喝了李沫开的药,最后孩子就没保住。后来我才明白过来,可能大王根本不想让我们这些世子妃生孩子,所以派了个李沫来,监视我们的身体。你们家侧室一开始应该不受李沫的监视,所以能顺利怀上,后面的事,估计也是大王不想让那孩子出生。不过我有点奇怪,为何要等到快足月的时候,李沫才下手……”曹如意说道。

    曹如意的一番话让林阙想起之前李沫确实也每月来府里说要给她诊脉,但都被她用各种理由回绝了,虽然回绝诊脉了,但李沫依然给她送补药来,不过林阙因为不爱喝药,加上也不想怀孕,就没去理会那些药,全让下人扔掉了。

    林阙想了想,问道“可否问下,二嫂是什么时候有喜的?”

    “大约两个月前吧……你肯定也会好奇既然李沫一直给我们开避子汤喝,为何二嫂能怀上吧?二嫂和二哥都精着呢,他们肯定早察觉到大王的小心思,所以一直提防着李沫,他们府啊,一直都有个秘密另请的大夫,但偶尔被我给撞见了。对了,你大概不知道吧,就在两个月前,大王突然把户部交给二哥去管了,和二嫂有喜的时间刚好对上……五弟妹,我说你啊,平时也别独来独往了,多来参加参加聚会,我很多消息都是从聚会上来的,就算是为了你家五世子,也多来聚会,打探些有用的消息。”曹如意说道。

    林阙说道“多谢四嫂提点,不过四嫂为何愿意与我分享这些?”

    曹如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说道“怎么说呢?其实我吧,一直挺崇拜你的,我从小也爱耍刀舞剑的,也想着有朝一日能像我爹,我大哥那样上战场杀敌,可惜我家里人却没问过我的想法,就直接让我去和王室联姻……和魏知祐这个废物成亲后,唉……不说了”

    林阙没想到曹如意怎么突然开始嫌弃四世子,于是说道“四世子在朝堂上有杜相相助,大王应该挺器重他的吧。”

    “器重?算了吧,大王只将他当成小孩一样哄着,杜相也只是防着他这个缺心眼别闯祸罢了。”曹如意说道。

    这些让林阙着实是有些没有想到,当初她还能上朝时,朝堂一直是三世子和四世子的舞台,大王也似乎有意无意的帮着四世子,让大家都以为大王是在有意扶持四世子。看来想弄清楚朝堂上的事,还是需要下点功夫的。

    两人分别时,曹如意抓着林阙的手说道“五弟妹,以后有什么聚会,我叫上你,这些聚会啊,多去几次就熟悉了。”

    林阙笑道“那就多谢四嫂了。”

    回府路上,林阙回想着曹如意刚才说的话,她不明白为何大王不想让世子妃们生下王孙,是觉得这会影响到他去选择储君吗?

    先前户部一直是大世子掌管的,大世子去世后,户部便由大王来管理,现在大王将户部交给魏知祐,是不是说明魏知衡已经在慢慢靠近储君之位了?那俞清莲可以怀上身孕是不是大王默许的?可是当初王后说,大王是想捧魏知定上位的,难道这又是大王放出的一个烟雾弹?

    回到府里,没了玉遥,偌大的府邸显得十分冷清,若是没出事,现在府里应该充满了婴孩的啼哭声,和玉遥唱儿歌的声音了吧。林阙叹了口气,走回房里,继续看昨日没看完的账本。刚开始看这些账本时,林阙就奇怪这府里上下二十几口人的开销每月怎么只需要一百两左右,她记得林府十二口人一个月的开销就要一百两左右了,看到后面才发现原来是魏知行每月的收入只有这些,除了每月俸禄和一百亩世子田外,就只有一间小商铺的收入,而小商铺的生意似乎并不好,顶多做到收支平衡。

    “不会做生意,怎么还硬做……”林阙有些不理解,明明把商铺租出去,每月还能多四十两的收入。

    看完所有账本后,林阙隐隐觉得这些账本只是做给她看的,很多账目写的并不明确,不仔细看,似乎可以将人糊弄过去,若是仔细追究,有些账目又显得很奇怪,比如去年冬天突然采购了三十车的木炭,三十车的木炭足够五十号人用上两个冬天了……林阙合上账本,揉了揉眼睛,看来所有人都藏了不少秘密。

    林阙走到西苑,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在意她后,便去开魏知行书房的门,却发现书房的门已经被锁上了。

    “世子妃是想进书房吗?”一个丫鬟突然出现在林阙的身边。

    林阙被吓了一跳,又迅速恢复镇静,说道“是,我想进书房,你有钥匙吗?”

    “世子妃若想看书,可去后殿西侧那间大书房,这间书房是世子的私人书房,特意交代过,谁都不可入内。”丫鬟低着头说道。

    “好吧,那我可以去世子的房间吧?”林阙问道。

    丫鬟似乎是被林阙的问题问到了,平日里林阙从未来过西苑,更别说进魏知行的房间了。林阙察觉到了丫鬟一副为难的表情,便问道“世子也交代了不让任何人进他房间吗?”

    “这个……世子没有交代过,只是……世子妃为何突然想进世子的房间?”丫鬟问道。

    “世子妃进世子的房间很奇怪吗?”林阙反问。

    丫鬟连忙摇头,带着林阙来到魏知行的房间前,林阙推门而入,一股刺鼻的药味熏得林阙头晕脑胀,站在屋外的丫鬟说“世子的腿疾需要每日做药熏才能缓解疼痛,所以房内都是药味。”

    林阙捏着鼻子,在房间里四处查看,房内只有一张床,柜子,和做药熏的东西,连桌子和书柜都没有。林阙随手打开柜子,里面只有衣服,她又去摸了摸床铺,也什么都没有。看来重要的东西都藏在那个书房里。

    回到房间,林阙觉得有些乏了,便躺在床上休息,困意让她慢慢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她感觉玉遥似乎坐在桌前手上忙活着些什么,嘴里一直在和她交代事情,“我把这些东西都打包放在你柜子上面,如果有空了,你就拿出来,看一看。”说完后,玉遥便将一堆打包好的东西拿去放进柜子的上层,然后打开门走了。

    林阙从梦中惊醒,刚才梦中的场景似乎是发生过的,但林阙怎么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她连忙从床上起来,走到柜子前,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柜子,上层真的放着一个包袱,伸手将包袱取下来。

    包袱里全是账本,林阙一本本的翻开,这上面记着的是商铺少说也有五十家,大约有三十个左右的商铺是用来收租的,其余商铺做的生意则涵盖百姓的吃穿住行。除此之外,还有北城郊的百余亩良田……

    看账本上的字迹似乎写得非常匆忙,似乎是在短时间内誊抄下来的,看来魏知行不仅瞒着她,也瞒着玉遥。这些账本上的日期刚好都是她和魏知行去临海城之前的,估计是玉遥趁着那段时间魏知行不在府里,偷偷找到后,抄下来的。玉遥选择将这些账目交给自己,难道是……玉遥也从没信过魏知行?

    魏知行隐瞒那么多财产,是想做什么呢?

    林阙又仔细翻看起支出部分的账目:西部,十月初七支出三百三十五两采买马五十匹;东部,十月初九 支出两百八十六两采买刀五十把 护甲五十件……

    “马匹,刀,护甲……这魏知行是在偷偷养军队吗?”林阙喃喃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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