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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不下去的贷款17

    距离安宁茶楼不远的布鲁银行高锶支行,闵格朗正在电脑前呆坐,他将手放在右侧五十公分左右高的材料上,摸索着纸堆四周的起起伏伏,这是他这半年来的辛苦成果。

    当时自己为什么要接这笔业务?

    闵格朗点了颗烟,思绪漂浮起来。

    祖辈四人在战争的年代各占老弱妇孺中的一个,“老”的爷爷当时算是个村中大哥,“弱”的姥爷应该有些聪明的肺病患者,“妇”的奶奶是个只会做衣服的裁缝,“孺”的姥姥是个上过几年学堂的知识青年,四家人本不相识,但却共同参与了一次阻断了敌人的补给线的斗智斗勇。

    高锶有个景点叫做小浪沙滩,里面竖立一座群像纪念塔,祖辈四人的身影都在里头。每次班级踏青,闵格朗都会作为历史传承人上台发言。

    “我希望能够集成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勇于斗争、不畏艰辛的精神,将自己奉献于社会、国家……”

    九十年代的小孩,谁没有干一场打烂敌人的战斗的想法?可又觉得老想着世界动荡,是否又太过自私?而且和平年代的战争也不限于动刀动枪,做个网络黑客不也能够将敌人打倒?

    可一家人都不让自己学计算机怎么办?

    “经济战争是无声的战役,你能够在里面发挥自己也是可以的。”姥姥是个爱学习的人,她爱看时经、爱炒股票,直到去世前还很会融会贯通,“学金融好,回来进银行也不错,杀人于无形,七十年前,各地做银行管理的都是带枪打仗的人呢。”

    特殊年代,武状元统领各行各业都是正常的,但如果将他们放在现在,让他们想想如何提高KPI分值,估计连KPI是什么都要问半天。

    KPI是什么?应该是叫关键绩效指标,一些定量或定性指标的集合,例如普惠占比是否达到平均水平、绿色贷款投放占比是否在应有份额,存款日均新增是否国有银行前二?

    国内银行业的指标与经济大环境息息相关,而经济大环境又与社会大环境息息相关,经历了政策性到市场性的转变,经过了特色经济的三十年发展,反正现在卡在布鲁银行双门分行的头等大指标就是不良贷款率不能超过6%。

    船舶不良、钢材不良、房地产不良这都是银行业踩过的坑,哪怕过了十年,大家仍旧处于风声鹤唳的阶段,所以在辛甜儿宣布要操作贝矿镍业流动资金贷款的会议上,没有支行负责人愿意举手接这项任务才是正常的表现。

    但这项任务最终却落在了高锶支行陆军行长的手里。

    隔天醒酒的陆军,在行长办公室里点着烟,一如现在的闵格朗,他思索着辛甜儿与蔡闳麟的信誓旦旦。

    “总行那边口子已经放开了。”

    “镍的产业很光明。”

    自己怎么就能听到这点水话就点头了呢?还说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种狗屁吊糟的话。回忆完的陆军笑着掐了烟,不慌也不忙,其实一笔能够解决高锶支行不良率的贷款,他当时的内心想法是: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但碍于开会时,所有科班出身的支行负责人都低着头,他一个半路出家的也就没好意思举手。

    现在想想有大行长做背书,什么款不能放?整个流程里,她辛甜儿签的字不会比自己少!而且这贷款投下去,谁也不能断定它就会还不上,更何况还不上前还有续贷、过桥、展期、打包转让等一系列拖延、避让的手段,真到了彻底完蛋的地步,自己也早就离开高锶支行,责任认定也不会那么重。

    “你做这笔业务,会被积分、扣钱、撤职哦。”陆军看着接过资料的闵格朗,故意吓他。

    “先做着呗,要不然辛行长天天来开会,行长你也烦得慌。更何况审批也要流程,批复又会加条件,最终又不一定会放款。”

    本着不会放款的考量,身为部门负责人的闵格朗接收了贝矿镍业的贷款业务。

    但他却忽视了人作为所有事情里的变量的重要地位。他的伴侣在北京发出了最后通牒,如果一年内还不从双门这个小地方出来,两人便就此斩断。

    “发生什么了?”

    “父母催婚得紧。”

    “可我父母也不会同意我辞职啊。”

    “可你不在我不知道怎么坚持下去啊!”

    异地恋本就是感情的考验,无论说了多少遍我爱你、我想你都解决不了一觉醒来后要面对的事情。

    怎么去北京?来调研青年员工职业生涯规划的辛甜儿是这么讲的,“北京有什么难去的,你把这蔡总的贷款做好,总行考试你随便去,我给你推荐信。”

    前不久人力资源还千叮万嘱,说什么不论省行还是总行的选拔考试报名,都要经过市行同意,到她这里倒是什么都简单了,真是个有牌坊素养的领导。

    底层员工不做牛做马是妄想。

    可为什么那么配合的陆军死了啊!

    想到这里,被迫害妄想犯病的闵格朗踹了一脚电脑主机,显示器十分配合地立马黑屏,刺激着闵格朗脆弱的神经。他哎呀呀大叫,懊悔得龇牙咧嘴,这里面可是有很多客户资料!!!

    捂着脸的闵格朗摇着头,想着今天贲涛给自己的指示,他不笨,甚至精简了一下:贝矿镍业股权改革,之前材料可以废掉。

    半年的忙碌,就这样轻飘飘……无用了?

    “你三个月能做完放款吧?要不你先做着?等蔡总那边弄好集团归属,就立刻放款。”

    闵格朗听到这话时,就想顺着移动信号卡住贲涛这个傻逼门外汉的脖子,把他舌头拽出来,从裆下到肩膀、肩膀到裆下,绕个十八圈!一个非布鲁银行的私人文秘,居然感狐假虎威指挥我干活?

    “你也知道辛行长对这个贷款很重视啦。”

    一个还没有并购完成的企业,你让我三个月做完放款?用哪个集团的合并报表?用哪个省的集团额度?用哪个冤大头做担保!!!

    “你要不能做,就早说,不是有句话么,银行的工作,训练有素的狗都能上岗。”

    没人愿意接这个客户的时候,是他自告奋勇举起了手,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客户,五亿的贷款投放,在双门占不了什么份额,但对高锶支行却是可以将不良率下降到临界点的存在。

    作为部门负责人处理一些棘手的业务,承担一些莫须有的黑锅,为此他也做了心里准备。从单一认定、财报分析、风险评估、效益测算,每一个字都是他笔耕不辍赶出来的,半年工作的成果,如今已经成为一堆废纸,自己还要被贬得一文不值?!

    想到这,闵格朗有些胸闷,他拿起手机拨通伴侣的号码。

    “喂?”

    他周围很嘈杂,似乎在迪厅。

    “……”

    “说话啊,咋啦?我看Jolin演唱会呢。”

    “我可能去不了北京了。”

    “……”他叹了口气,“没事,不还有半年么。”

    “半年后就结束吗?”

    “想那么多干什么。”

    回避就是不想回答,不想回答就是答案可能伤对方的心。

    闵格朗的爱情与事业都完蛋了。

    ……

    空无一人的高锶支行,只留着客户部一盏灯,正在回家的莫门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迅速跑向后院。

    “柳师傅!开门!”莫门叫喊着,却没人回答。

    心里焦急的莫门双手一扒,两腿一蹬,人已经翻越过了伸缩门,他快步走进保安室,拉起床上的柳师傅,“醒醒!”

    “啊?”柳师傅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冷汗直冒,“咋了,行长你咋来了?”

    “让林念修过来,快点!”

    莫门嘱咐完又快步走向楼内,他按着电梯,没等两秒便撒腿转向楼梯间,开始三两台阶向上,等他气喘吁吁推开客户部的门,却发现明亮的室内空无一人,闵格朗呢?

    “妈的,跳这么快?”莫门慌张地跑到窗户口,他警惕地向下看,随后呼了口气,营业厅的露天顶上没有尸体,看来没跳楼。

    “闵格朗?”莫门回头找着一分钟前还站在窗台的客户部经理,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便稍微客气了一点,“这么晚还在加班?我请你吃饭呀?”

    “要不要叫上沈兴国?他挺能喝的。”

    “总不至于这个点还想玩捉迷藏吧?”

    找了一圈没找到的莫门隐约闻到了一股糊味,他顺着味道来到了食堂,发现闵格朗正在用盆烧着什么。

    “布鲁银行处理不要的档案都是这么原始的吗?”莫门蹲在闵格朗身旁,拿起一两张纸看起来,“贝矿镍业你放弃啦?”

    “行长,你不放款是对的。”

    “这话蒋雅讲过。”

    “但我没法不做。”闵格朗将纸继续丢进火盆里,面色仿佛在为自己烧纸一般痛苦。

    “为什么?”

    “我……”闵格朗抖动着唇,痛哭流涕。

    莫门拍了拍他的肩,他知道,此刻就算是柳师傅上来打了个哈欠,闵格朗都会哭得昏天黑地。

    “我想去北京,我想和宝宝在一起…我想做一番事业,我不想做金融民工,我想做英雄…”

    “那你毕业了为什么不留在北京?”

    这话问得就是放屁,莫门都能想得出来闵格朗的回答,无非高锶的小富到了北京就是贫下,买不起房子、还不起贷款、家里人希望安稳之类,但这时候不问些什么又不行。

    “他答应陪我回来,但他又去考了博士,我已经找好工作…家里老人身体也不好…”

    “啊,这样啊,那不想做金融民工又怎么回事?”

    “他妈的贝矿镍业要换股东!”闵格朗拿起一沓资料就往火盆里摔,火粘上碳粉,唰一下冒了起来。。

    “?”火已经燎到了眉毛,莫门还在想换股东的事情,他们这是什么操作?莫门想不出来。

    “死小闵你要干什么!”忽然出现的林念修打断了莫门的出神,只见林念修拿着灭火器大步走了进来,一拽一按就将火苗掐灭。

    “妈的不知道天然气管道最近漏了啊!!!!!!!”林念修抓起闵格朗的衣领,来回晃动他,“要死啊你!!”

    “我想死,我想去北京,我想死,我想去北京……”闵格朗泪水就像是在泄洪,生无绝恋估计也就这样了吧。

    “换股东意味着你要重新做材料?”莫门恍然大悟,他阻止林念修的暴力,温柔地拉过闵格朗的手,“你这么讨厌这个业务,却十分想要做成它,是因为你想去北京?”

    闵格朗点了点头,然后瘫坐在地,“我想死,我想去北京,我想死,我想去北京……”

    “日你妈隔三,是不是男人啊你!”林念修拿起角落里的扫帚就开始抽打软趴趴的闵格朗。

    “啊啊啊,主任,别打了,疼死了!”

    “疼!?我让你疼!妈的!还跑!”

    两人开始在漆黑的食堂里乱跑,莫门见状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啊?小闵什么时候来的?”姗姗来迟的柳师傅打开了灯,眯着眼看着还在追跑的林、闵二人,“行长,你叫林主任来就是为了打小闵吗?”

    莫门侧脸看了眼还在半梦半醒的柳师傅,笑着摇摇头,“对啊,谁让他星期天还犯贱来加班。”

    双人绕圈结束后,四人又收拾了一会才离开食堂。

    回三楼的途中,莫门叫住了闵格朗,他站在楼梯上,神情严肃低声说,“格朗,没有人会逼你做违法违规的事,特别是在银行,如果你有被胁迫的证据,我可以帮你。”

    “……”

    莫门没有说假话,此时他也希望闵格朗能够站出来,但看闵格朗思索的样子,莫门笃定他没有录音、录像的意识。

    “那你还要继续做贝矿镍业吗?”

    “行长,你不也不能说不吗?”看来经过林念修的一顿捶打,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也是。”莫门笑了笑,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他回头继续问,“领导派下来的任务都不要明面拒绝对吗?”

    “差不多吧…”

    “那你可以帮我拉一个亿存款吗?”

    “啊?”闵格朗听得莫名其妙,这是要给自己降职去做网点主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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