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闳麟走得很干脆，干脆到莫门都很意外，他看着身旁默默夹菜的辛晖，悄悄地问，“蔡闳麟这么怂的吗？”
“他怂？”辛晖呵呵一笑，漫不经心地说，“他可能干了呢。”
“你和他是亲戚？”莫门歪着头，一双求知若渴的眼就摆了出来，辛晖默默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能讲，有些事情不能讲，这个分寸她还是知道的。
一点就透的莫门没有追问，伸手拿起筷子，看着圆桌上的菜肴，喃喃自语，“你也很能干呀。”
“讽刺我？信不信我…”
“怎么，想网暴我？你先成为有五十万粉丝的站姐再说。”莫门咬着乳鸽，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袁哲琛有五十万粉丝吗？”
听了这话，辛晖夸张地磨着牙，恼怒且恨恨地喝了口酒，“他的工作室都是傻逼，把自己同学招进来，什么都不会，物料也不出，商务也垃圾，这么帅的人…”
“帅有用吗？”莫门能理解粉丝恨铁不成钢的心里，也能理解女生看到两个帅哥合体时的兴奋，但为什么自己素人一个还逃脱不了跟踪这事，他十分不解，“仅仅因为我帅就一直住在高锶支行对面？难道他周围没有明星让你拍吗？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气场这个东西，可遇不可求，也许那天我看蒋雅顺眼了，我也拍她。”
“我觉得你不会…”莫门低了下眼，示意辛晖看看自己的手机来电，“妈妈找来咯。”
辛晖倒吸一口凉气，又将手机推了一推，正好推到隔壁一位穿着西装的奶奶手边。
“辛甜儿？”看清名字后，梳着油头的红发奶奶顺势按了接听键，只见一张因愤怒而红透的脸赫然出现。
“辛晖！”辛甜儿的语气仿佛吃了炸药，但当看到红发奶奶时，整个人瞬间软了下来，“嗯？冯阿姨？哎呀，好久不见呀。”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要从电话里出来吃了我。小甜，气性别这么大，别再过几年看着比我还老。”冯奶奶打趣着，又将镜头转向后置，“不用担心你家辛晖，我们养老院人吃顿饭，你刘叔叔、李叔叔、王阿姨，张阿姨都在。”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冯奶奶鄙夷地打量辛甜儿，“小孩子这年纪喜欢和帅哥在一起，很正常，你看看，这人多帅。”
莫门见冯奶奶将镜头对准了自己，礼貌地、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辛行长不用担心，我会把辛晖完完整整送回去。”
“啊，小莫啊。贲涛一会就去，到了打你电话。小孩子还在长身体，这么晚在外面，生物钟都乱了。”辛甜儿的声音里带着一半客气与一半提防，如果不是冯奶奶在场，她估计就要骂起来了，“冯阿姨，你把电话给辛晖吧。”
“给什么给，这孩子今天就在外面吃饭了，人家年轻人玩得可比你多。”冯奶奶按掉了视频，笑嘻嘻地看着身旁的辛晖，给她夹了块肥肥的红烧肉，“行了，耷拉个脸干什么，来，小孩子多吃肉，长个子哦。”
辛晖宛然一笑，站起来连夹了五六样菜，统统放进冯奶奶的碗碟里，“谢谢冯奶奶。”
“哎哟，你给我夹这么多做什么？不怕你的小白脸吃醋呀？”冯奶奶眼神打量着辛晖与莫门，她是从家出来赴宴的，并不知道莫门是养老院的客人。
“奶奶，我男朋友是袁哲琛，你忘了吗？我还给你看过他照片的。”辛晖翻了个白眼，似乎把自己和莫门并列在一起，吃亏的是她，“他都满脸褶子了！我不喜欢老的。”
“哈哈哈。”莫门听这话笑了，的确，自己都三十五了，可这桌上除了自己和辛晖，全部都是七十五往上的退休人士，小丫头片子，我看你怎么收场。
“小东西，没良心…”白须老人已经喝红了脸，逮着辛晖的话头就将全桌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两个年轻人身上，“老的怎么了？我们也年轻过啊！你是不知道爷爷我以前是多牛逼！我以前还救过你爸的命了！”
“是啊是啊，你以前找车送我爸爸去医院，我爷爷都说过的，没有范爷爷就没有我呀。”辛晖死乞白赖地眯眼笑，像极了一个逗人开心的小可爱。
“来，你们俩和范总喝一口。”院长招呼着莫门与辛晖，辛晖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抓着莫门小跑过去。
辛晖咧着嘴，将自己酒盏里的酒倒入白须老者的口杯，“范爷爷，我为您斟满我的酒，希望在友谊的路上有您也有我。”
“为了咱的忘年交，我心甘情愿喝一杯。”范爷爷哈哈一笑，一饮而尽，“哎呀，真希望我过一百岁的时候，小晖也在啊，多开心啊。”
“再来第二杯…”辛晖斟满了第二杯，等范爷爷举起酒杯时，辛晖瞪着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声音，咬牙切齿地讲，“祝你千年王八万年龟。”
“啥？”范爷爷没听清，伸着耳朵分辨。
“万年青山如是松，人中龙凤范德柊。”
“哈哈哈哈哈，辛家还是女人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
范老爷子被哄得高兴，忘了辛晖先前说“老”一事，拉着她聊了半天，从“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到“你结婚我一定包红包”，等重复第二遍的时候，辛晖确定范老头已经醉了，便不再演戏，直接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哎，你叫啥来着？”
莫门晚走了半步，被范爷爷拉住了手，“我？我叫莫门。”
“啊，你这个死鱼眼，真不讨喜啊。来，自罚三杯。”
莫门看了看院长，只见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大概就是让自己好好顺从老人家。
“死鱼眼大，嗯。”
“……”
莫门没去理睬满身无聊情绪的范爷爷，不经感叹这辛晖小小年纪溜须拍马还是有一套的，同样的尬聊情形搁自己这里，真的一句甜话也说不出来，想必是从小面对辛甜儿的言传身教，无师自通，真是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范总我先回去坐了。”莫门自顾自喝完三杯酒，抬脚就要走，却被院长悄悄拽住了燕尾服的尾巴。
“？”莫门回头看着院长，只见院长皱着眉，稍微摇了摇头，示意莫门不要走。
都喝完了还不让自己走？等他回敬我吗？莫门乖乖地走回去，只见范爷爷闭着眼，用力吸气，似乎在用空气稀释体内的酒精，他含糊不清却坚定万分地讲，“我让你喝三杯，你才喝了三口是什么意思？”
范爷爷慢悠悠地从地毯上拎起半拉酒瓶，迅速抢过莫门手里的酒壶，又从桌边柜中拿出两只碗，他将三个容器排了排整齐，随后开始倒酒。
什么意思？莫门看着惊得瞪了下眼，还没等莫门说话，一旁的院长却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哎呦，你这第一次和张总家的孙子喝酒，怎么就倒这么多？”
“怎么的，她孙子我还碰不得吗？”
“哎呦，人家才回国上班，银行天天为了业绩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人一起吃饭你还灌他做什么？”院长装模作样地拦着范爷爷。
“业绩？不就是存款、贷款吗！他有我！还能为业绩发愁？？来，先喝酒！再谈业绩！”
莫门尴尬地接过两只碗，他看着里面明晃晃的挂壁白酒，叹了口气，这半斤酒下去，自己估计是要爬着回酒店了。
“喝吧，不亏。”院长摸着鼻头，悄悄地拍了拍莫门的后背。莫门知道院长这是在给自己做人情，一丝不清不楚的感激油然而生，但心里又在质问院长为什么不问问自己需不需要！
莫门扫视了一下全场，大家都在等待莫门的连干三壶，就连辛晖也举起了相机，莫门对着辛晖的镜头笑了下，在全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干了左手的那一碗酒。
火烈的感觉冒上了莫门的脑门，他红着脸与眼球，强硬地将翻涌的酒气咽了下去，“这一杯，为了张奶奶。”
也许是酒精的影响，也许是往事再次浮现，莫门的泪水从两侧滑落，“她牵着我的手，送我去上幼儿园，她蹬着三轮，送我去上小学，后来我上初中，若不是身体原因，她一定也会接送我，想来那时候她便老了。她照顾我整整十八年，按理我也该照顾她十八年，但我没有良心、自私至极，大学毕业后直接去了法国，离开了她。”
“也还好，她老年痴呆，很少记得你。”冯奶奶嗅了嗅鼻涕，打着圆场。
莫门擦了擦眼泪，笑着叹了口气，拿起右手的碗靠在嘴边，两口便将满满的酒咽了下去，“这一杯，我想谢谢大家，在我不在的日子里陪伴她。”
本就喝了不少的莫门放下手里的碗，慢慢靠向背景墙，任由酒在胃里翻涌、发酵，随后跌坐在地。没到五秒，莫门便开始放肆地哭泣着，鼻涕眼泪全部汇集在一起，嘴里一直念叨着，“谢谢大家，谢谢院长、谢谢郝姐…”
“哎呀，小郝留班不在呀。”满意、愧疚且醉酒的范爷爷也爬到了地毯上，他拉着莫门，替他擦干脸上的水迹，“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呀。”
院长见两人已经开始抱头密谈模式，便招呼桌上的人继续吃菜，约莫半小时后，院长滴溜了杯中酒，“这个今年啊，张总是第一位，希望剩下来的人，继续健健康康，晚点挂。”
“晚点挂！”一圈人乱糟糟起哄，仿佛晚点挂这个结束语一点新意都没有。
院长也不理睬众人的反应，像是潦草地完成了一天的任务，他擦了擦嘴，打了个响指，“辛晖，去叫个面条，吃完走人。”
“好咧！”辛晖哈哈一笑，提着裙子便出门去了。
等辛晖回来一看，莫门居然已经坐回了位置，除了眼神有些懒散之外，其他一切正常，完全没有刚才一把鼻涕一把泪，或者其他什么酒后失态的样子。
“你还好？”
莫门半张着嘴，似乎在思考，随后啊了半天，接着肉泥烂酱一般挤出几个字，“…给我带来的只有烦恼。”
“什么？带给你只有烦恼？”
莫门点了点辛晖，叹了口气，见状，辛晖无语地歪着牙，这人不会在脑子里，已经将老牛吃嫩草的情景剧演绎三百回了吧？
“真的只有烦恼。”
辛晖摇了摇头，她看着莫门，嫌弃的神色溢于言表，她笃定这人在方才的时间里，已经拒了美少女二百九十九次。
“你不会认为我问一句：你还好？是因为你帅吧？你不会认为我喜欢你吧？你不会认为你拒绝我，会让我难受，然后给你带来烦恼了吧？喝多吧你？没有袁哲琛，我根本不会和你讲一句话。”
莫门否定地摆了摆手，停顿两秒后，又晃了晃脑袋，随后坚定地指着辛晖讲，“我没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