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死回生丹

    十四郎看了眼姜忻身后的老五昀棣,眼珠子一转,“母亲,我还是留在洛阳吧,若是父亲、四哥他们回来了,也好让他们在洛阳落脚。”

    “可以。”姜忻点了点头,又不以为意地补充了一句,“你父亲和四哥已经死了。”

    “什么?!”十四郎苍白而萎靡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些恍惚,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好似沉溺于深渊的人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出来,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之下,“怎么儿子没有收到消息啊!”

    几年的战事荒废了农事,粮食越来越短缺。听说几位王爷都将胡人的尸体当作粮草分发了下去,胡人也以汉人为食,只有乔家军,因为姜忻的未雨绸缪,在粮草上依然如故。如今信鸽绝计飞不出百里,就被那些饥不择食的人当作难得的美味打下来吃了,又怎么传递消息呢。

    十四郎的激荡与悲痛竟然让姜忻麻木的灵魂也有了一丝波动,她低估了父兄在古代人心中的地位,此时看着又重新染上五石散的十四郎,心里也有了一些悲悯,大郎自缢于家中,不良于行的他独留在洛阳,也定是经历了惶恐不安的。

    姜忻想多说些话,来给他些藉慰,只是嘴巴机械而僵硬地张了张后,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渐渐地眼神又没了焦距,仿似灵魂又已经渐渐地飘离,只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那六哥、九哥他们?”

    “他们如今跟着太原王殿下。”

    十四呆愣了一会,眼神也重新变成了一贯的空洞模样,“母亲先歇息吧,儿子就不打扰了。”

    在洛阳休养了几日,姜忻打听了几个尚存的太医,请他们为五郎医治。

    只是太医也都无能为力,只说是“情志病”,乃心病,药石无用,得看自己造化。

    姜忻明白,五郎这是受到了刺激,就和甫华一样,愧疚于自己用了最后一颗药,间接导致了父兄的死亡。甫华到底还坚韧些,只是心中死志未消,再次上了战场,总是奋不顾身。外人以为他临危不惧,乔家人却都知道,他是真的甘死如饴。在这种求死的心态下,果然早早的将命丢在了战场上。

    再一次走出了乔府,姜忻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回洛阳了。乔府因那年的火烧而遗留的陋室空堂,又被人劫掠发卖,如今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

    五年前,清沅随乔家南下时,路过豫州颖川,当地豪族荀氏听说后,很是热情招待了一番,还提出了尚公主的请求。

    颖川荀氏底蕴深厚,乃是春秋时期的晋国大夫荀息的后人。清沅喜出望外,荀氏这种老牌士族,洛阳中都没有几家能比,当即便允了婚事,与家族分离,将女儿嫁到了荀家。

    姜忻便顺路去瞧了清沅。

    一别数年,清沅作为太妃,原以为她会在荀家称心快意,再见她时,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愁。

    “荀家待娘娘如何?”

    “倒是无人对我不敬,”清沅坐在窗前的红木椅上,身姿婉约如柳,低着头,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着手中的绣帕,“只是到底是别人家,我还帮不上蕙儿什么忙,难免有些惭疚。”

    “荀家可是有哪些积弊?”姜忻双唇微抿,搭在桌上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可是他家求娶公主有什么不妥?”

    “我长成这几十年,从未见过如他们家内里这么勾心斗角的。”清沅神情带着一丝黯然,唇角微微下垂,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母亲也知道,蕙儿夫婿九郎的祖父是前朝的重臣,在那之前,荀家已经没落十几年了。九郎的亲祖父还有一个嫡长兄,按理说树大分枝,若是舍不得,要依靠着有出息的,那便该让有出息的当了家。谁知他家还是伯祖父当家,却将孩子们的前途交给了他祖父。先皇登基后,荀家因为站错了政治立场,便又式微了,他伯祖父和祖父去世了后,这两家后人为了争夺主枝的名分和财产,各不相让。”

    姜忻听到这里,大概也明白了荀家的症结在哪里,可是没想到,这千年世家竟然会有兄弟阋墙这种事,看来离真正没落也不远了。

    “行动就有人盯着,玩笑间就有一场官司要打。”清沅眼眸闪烁不定,好似盛满了烟波浩渺的忧愁,“母亲您说,在这样的人家里生活,还能有乐趣吗?”

    “清沅,你想跟我去建康吗?”

    清沅喉咙微微动了动,望着母亲平静的眼神,内心波澜涌动,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思绪暂时压制住,问道,“父亲和大哥他们也去建康了么?”

    “你父亲和大哥,”姜忻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蕴含了无尽的悲伤,“还有你四弟都过世了……”

    “父亲!大哥!四郎!”,清沅听后,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睑颤抖,涕泪瞬间如断线珍珠般无声滑落,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喉咙却紧绷得如同即将断裂的琴弦,没法再发出任何声音,有顷,“母亲,我瞧着五郎他……”

    “五郎疯了……”

    清沅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手指深深地陷入肉中,身体摇晃着,如同风中摇曳的柳絮,脆弱而无力,良久,清沅才好似第一次正视了这个乱世的残忍与严酷,第一次直面母亲的异常,忽然地眉头舒展开来,好似破茧的蝶般,身体挺直,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笑得凄惨又释然,“我和荀家这些人,倒真是蔽聪塞明,不知惜福了!”

    “母亲,我便不去建康了,我要陪着蕙儿,要开导蕙儿每天快快活活,若是哪天蕙儿想离了这里了,我们再做其他打算。”

    瞧着清沅想明白了,姜忻心里也是熨帖,在荀家留了两天,见了宁蕙和她的儿子荀邕,便继续南下了。只是刚上路没多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姜忻回头看,正是乔祭,怀中还抱着一个女人,顿时心间激动了起来,好似灵魂也被注入了生机,整个人瞬间活了过来。

    马儿嘶鸣一声,乔祭抱着那女人翻身下马,动作矫健有力。刚站稳,姜忻就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他怀中抱着的女人果然是滢语。

    只是还未来得及仔细端量她长成的颜容,便被双颊上泛着的些许青黑之色吸引了去,几缕头发因不断涌出的细汗粘在脸颊上,摸起来却冰冷又僵硬,都快感知不到的呼吸却比寻常人还要急促,每一次短短的抽搐仿佛要把最后一丝生命力榨干。

    “语儿中了毒?”

    “夫人!求您救救语儿!”乔祭“噗通”一声跪在了姜忻面前,双肩颤抖着,呼吸急促,眼眶泛红,脸上写满了乞求和恐惧,声音沙哑着卑微地说道,“语儿中了钩吻之毒,世上无药可解,但是我知道,夫人或许有能救命的药……”

    钩吻,俗名断肠草,乃是无解之毒,若说天下还有谁能解,便是姜忻游戏里带的起死回生丹。但是姜忻手里也没了,这世上可能还留存的两颗药,一颗在扬州建康,三郎的手里,一颗在豫州颖川,清沅的手里。

    想到此处,姜忻什么也没问,只深深地看了一眼乔祭,翻身上马去找清沅,回头对乔祭说,“跟上!”

    此时还没出颖川,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荀家,清沅正因为刚与母亲分别而伤感,见到母亲回来,诧异之余,还有些惊喜。

    “娘娘……”姜忻有些犹豫,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总是叫人有些赧然,但此时生死攸关,也顾不得许多了,“娘娘还记得臣妇八九年前给您的那颗丹药吗?”

    “八九年前?……”清沅脸庞微微抬起,双眉微微皱起,嘴唇轻抿着,忽然抚掌,“我记得了!我记得那颗丹药,三年前邕儿得了肺痹,高热不退,还咳出了许多脓血,多少大夫看了都说没救了。我想起来母亲给的丹药,用了不到一刻钟便退了热,没两天就全好了。”

    想到自家母亲不会无缘无故说起来此事,“可是谁要用到此药?”

    此时姜忻的心已经渐渐冷了下去,看语儿的样子,已经撑不过今日了,颍川到建康有七百多公里,一千多里地。即便是后世军机处,不断在驿站换马的日行八百里,却也不能把药取来。难道语儿救不回来了么?

    “是你的妹妹滢语,她中了钩吻之毒……”姜忻只觉得自己所有生命力都被语儿渐渐冰冷的身体吸走,仿佛又要重回一片死寂。

    正绝望间,清沅起身去了内室,出来时拿着一个双兽纽盖银罐,“那时邕儿尚小,我怕他整粒丸子吃不下去,便拿药刀切下来一块。见这药如此管用,便将剩下的也给仔细收好了。”

    说着,将银盖儿挑起,露出了碎碎一小块丸药,大概是整丸的五分之一。

    “只这么点了,这些年,我一直舍不得用,也不知这些能不能解了毒。”清沅将盖子又重新盖好,递给姜忻,“母亲,先去给妹妹用着吧。”

    姜忻喜极而泣,给滢语用了后,虽还不见好,却将蔓延的青黑之气止住了,呼吸也平稳了。

    姜忻和乔祭去了几家颖川有名的大夫,大夫虽然对这止毒之法感兴趣,却都断定钩吻之毒未解,还说等这药效过去了,恐怕毒气要反攻得更加厉害,若不能续上止毒之药,只怕要直接一命呜呼了。

    乔祭瞬间涕泪涟涟,眼中失去了光彩,脸色也苍白如霜,不断地低喃着滢语的名字,被姜忻不解风情地打断了。

    “别哭了,建康或许还有一粒。”

    姜忻带着滢语和乔祭几人快马加鞭,终于到了建康江宁乔府门前,只是到了乔府,才知道了件惊心骇神的事。

    三郎已经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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