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将军

    白正走出房间,见大堂只坐了几个随从,他和隋家并不太熟,但他一贯是个自来熟,三言两语的功夫就和这些人打成一片了。

    过了许久,才见“哥哥嫂嫂”一前一后走出来,嫂嫂一看就是净过脸的,眼角微红,越发的楚楚动人,至于哥哥么,换了一件袍子,衣领处还围了一圈兔毛。

    他的眼神不对劲儿起来,也不和随从胡扯了,坐到兄嫂那一桌,眼神在二人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暼向隋青崖的目光哀怨极了。

    趁着林馥离开,他拉着隋青崖走向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不是,潜安,你俩在楼上的动静可真够大的,说好了朋友妻不可欺的,你俩可别假戏真做了。”

    “什么朋友妻有的没的,我俩干什么了?”

    “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林馥是默之的未婚妻,虽然只是挂了个名头,那也是朋友妻,你这样,回京之后对得起他么?”

    “怎么就扯上他了,我和林大人清清白白,什么也没。”

    门口传来一阵轰动声,原来是林馥拿酒回来了,隋青崖出门之时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美酒,他们早已眼馋的不得了。

    隋青崖顺势脱身,拿起一坛酒倒满杯子,举杯,“今日,隋青崖多谢各位壮士护我至此,有幸同路,青崖之幸,干杯!”

    旁的话,隋青崖也不能多说,早在出发之前,隋青崖就已经把其中利害关系讲明,他们此行,为的不是加官进爵青史留名,只不过是义气所至。他们也没有亲朋在通州,他们中不少人没读过书,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但是他们还是来了。

    此去,山河无归期,乡路迢迢,英魂不返乡。

    “敬隋大人!敬林大人!”

    “敬隋大人!敬林大人!”

    小小的一间驿馆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林馥和隋青崖被人劝着喝下了不少酒,脸颊似火烧一般,白正没有参与其中,这一晚总要留一个清醒的人,他遥望天边明月,心里默默念道,父亲,您看到了么,还有人记得通州,通州百姓也记得您。

    不知喝了多少酒,隔天醒来,林馥头昏昏沉沉的疼,她打开洗漱过后,打开房门,不见一个人影,她去后院热了些水,驿丞死了,这几天他们的饭食都是自己动手的。

    “里面的可是林家妹子?”

    说话的是一个英姿飒爽威武雄健的女将军,右眼处有道疤,身量高大,在她身后的隋青崖和白正硬是小了一圈。林馥不常做饭,现在脸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滑稽可笑,但是她一见到那位女将军就笑了,像乳燕投林一样跑过去,女将军单手拎起她,抱着她转了一圈才放下来。

    “长高了,就是体重还一样,像只小鸡仔一样。”林馥听到这话羞红了脸,又打湿了帕子重新擦了脸。

    “楚姐姐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们找到灾银了,怕一路不太平,所以想着来迎一迎你们。”

    楚家军驻扎地离通州不远,通州大雪对他们也有不小影响,军营里还有一点干粮,但是不够,而且得将士先吃,将士死了,敌人就会一路打过来。

    “从北狄王入京开始,胡羯部就不安分,一直蠢蠢欲动,现在只等楚家军饿死,他们就可以畅通无阻,一路南下。”

    “粮食和钱不日就要到了,还劳烦将军稍等片刻。”

    楚岚知道钱粮的内幕,隋青崖也就敞开了说,他们离京不能带太多东西,只带了一部分,剩下的钱粮都是以白家的名义带出来的,现在已经到了路上。

    “多谢首辅大义。”

    一时无话,连最玲珑的白正也变得格外沉默起来。

    “听说林大人和楚将军是旧相识,怕有不少话要说,我们二人就不打扰了。”

    林馥拉着楚岚回到了自己房间,楚岚摸着林馥的发丝,又看她气色还好,没有被寒风吹皱了脸,心里见到她又高兴,她常年住在军营,和妹妹不亲近,和母亲也没有多少话说。

    “你长得越来越漂亮了,阿娘见到你一定高兴,她还给你做了一件北边的新裙子,回去换上让我瞧瞧。”

    “楚姐姐,我听说楚家新认了一个小姐,是怎么回事?”

    若是旁人的事,林馥也不爱听,但是她和楚姐姐一直有书信往来,乍听到这个消息,吃了一惊。

    “阿娘生我二妹妹的时候边关来犯,我和阿爹哥哥都去打仗去了,府里乱糟糟的,那些姨娘胆子也小,不小心把二妹妹抱错了,前几个月有个来寻亲的女子,阿娘一见她就知道她才是亲生的,但是毕竟养了二妹妹许久了,楚家也不是养不起,干脆阿娘做主都留下。”

    “楚家好歹是高门大户,怎么可能谁都把小姐抱错,而且,十几年不知道,偏偏现在知道了要回来认亲了。”

    “是我阿姆做的,她和母亲同时有孕,但她生下来的孩子身子骨不康健,她才起了这个心思,她上个月离世了,去世之前,把这么一段往事告诉了我妹妹,让她来认亲。”

    阿姆是楚岚的奶妈,是她把楚岚一手带大的,为了楚岚甚至顾不上自己的儿子,楚岚和她感情极深。

    “我这个亲妹妹,长得和我们楚家人一模一样,哪怕哥哥阿爹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楚夫人喜欢美貌的小姑娘,楚岚因为这个不得她喜欢,楚二小姐是个美人,又生来残疾,她自然是捧在手心的,至于这个新小姐,看样子,不讨楚夫人喜欢。

    “我在外面惯了,不怎么回家,妹妹性格又弱,家里下人看她这样又不尊重她,你去了以后同我阿娘好好说说话,她一贯喜欢你,至于我那个妹妹,你能不见还是别见了。”

    楚岚性格直爽,她又把林馥当亲妹妹一样,说话从来不这样遮遮掩掩的,哪怕是私事,她也爱和林馥说,这个新认回去的楚姑娘,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林馥没有多问,只点头称是。

    楚岚这次来带了十几个亲兵,都是可信任之人,加上隋青崖的人手有三十几个,几人分批次悄悄的把钱粮运进去通州。

    通辽四州地处偏僻,又是先赵王的封地,赵王在时,为人贤德,百姓都很爱戴他,他死后还有不少百姓为他立了长生牌位,也因为这个原因,临安帝很忌惮这里,可他又不能对通州做什么。

    通州的武器库盐库铁库都是临安帝派人接手的,此次雪灾,官衙也死了不少人,老百姓敬畏皇权,可是,在他们退无可退的时候,天王老子也不怕了。城里不少人冲进了府衙,把吃的喝的都搜刮了不少,人也死了不少,刚开始还能控制住,后来听说灾银被劫,他们没了指望,刀剑也不好用。

    林馥进城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是积雪一时清理不干净,只走了几步就走不动了,雪太厚,迈不开腿,雪下面还有死人,死家禽,楚岚派人支了粥棚,又请了大夫。楚家的名声在通州比皇帝管用,他们没见过皇帝,但见过楚岚,楚家赶跑了异族,逢年过节还施米舍粥。

    楚岚带人忙的热火朝天,林馥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和人一道清理积雪。通州多严寒天气,赵王又在此地十余年,通州百姓已经形成了自发应对雪灾的办法。

    雪里刨出来的尸体都整整齐齐摆在一起,等人认领,没人认领的最后都一起埋了。吃饱的人会来替班,三组一轮,直到清理干净。

    到最后林馥几乎麻木了,因为温度低,尸身腐烂的并不严重,有的尸体甚至还脱光了衣服,林馥只能全凭本能一下又一下,直到一双手拦住了她。

    “林大人,歇一歇吧。”

    林馥撞进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眸里。

    白正把她带到刚清扫出来的一块空地,又给了她一碗热粥,和他一起坐着。

    “白正,我还是该称呼你为赵王呢?”

    “大人果然聪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小王的身份呢?”

    林馥没有回答他,“王爷无诏离京是大罪,还是说,通州数万百姓只是你们常家内部争斗的牺牲品?”

    “郡主竟然是这么看我的么?通州曾经是我父王的封地,我父王死在这里,我应该回来,我不要做常氏一族争斗的筹码,我要为自己而活。”

    白正,不,常峥,他曾经是天子骄子,在先赵王死后他被接回上京,临安帝派人照顾他,甚至让穆首辅教导他,但是他整日寻花问柳,醉倒温柔乡,让人渐渐忘了他曾经是那个三岁作诗,五岁习武的常氏骄子。

    “让她们去争去斗吧,”常峥轻飘飘的瞥了一眼林馥,“临安帝膝下的皇嗣都死完了才轮到我,我不做他们的燕儿了,我要自由了。”

    “自由,你要的自由就是分裂常州和胤和么?常州外有强敌,内有天灾,你拿什么治理他,又拿什么救常州的百姓?”

    常峥伸出手抚摸着脚下的土地,“我不知道,甚至我连出京都只能偷偷跑出来,但是,我不会再把常州给临安帝糟践,他不爱常州的百姓,不重视常州,就还给我,我们父子,注定要守在这里。”

    林馥还想说什么,忽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跑来,因为雪太厚,陷进去了好几次,扑腾的双手向前跑去,这是个很滑稽的场面,可是谁都没有笑,楚岚望着前方,得施粥的百姓看着那个小兵,扫雪人手里停下了动作。

    那是楚家军,而且还是只有军情紧急的时候才会出动的报信兵。

    “将军,胡羯来犯!”

    那个士兵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起来,他的身体深深陷进雪里,不一会儿,那片雪就变红了。

    这时众人好像反应过来了一样,七手八脚把他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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