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林馥毫无征兆的回来，还带回来了楚岫的骨灰。

    哪怕楚芸和楚夫人早有准备，看到楚岫的骨灰亦是哭的不能自己，楚夫人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满城缟素。

    他们之前没听说过楚家三小姐，但是他们知道胡羯攻城之日挺身而出的女子，也知道楚三小姐去北狄为了什么。

    家家户户皆披麻戴孝，一眼望去，天下皆白。

    “林大人，潜安说不日便要回京，到时候，陛下为着这份军功也得重用你们。”

    楚岚和赵王都上了折子，言明林馥和楚岫之功，白和昶也在京中为二人造势，隋青崖和林馥有找回灾银之功，后又重创北狄，哪怕是为了天下悠悠众口临安帝也不能问罪二人。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不君臣不臣，这世道。”

    在巫溪，几乎算得上林家的乌托邦，林馥穿越之时受封郡主，林家哪怕没落，但总有一副架子撑着，去了京城，言语之间刀光剑影，这些都没通辽死的人多。

    “为君者，重在五字，志谋术决学。君之道，始于立志。志不立，人不成。所谓志也，上及天，下通地，气魂寰宇，刚柔并济，渡众生，平天下，方为志。无志，不君。无志而位极，家国大祸。类如此者，不胜枚举。志立而后谋。何为谋者？谋之一，术也。谋之二，忍也。谋之三，学也。”

    “为国为民，道之大者。术为道生，方为大术。大术之首，韬光养晦。十年砺一剑，出剑，一剑封喉。平日常使剑，树敌生事，成大业所忌，不可为也。大术其次，审时度势。乐群运方来，莫同流合污，出淤泥而不染真英雄。大术之末，止于忍性。为人能忍者，人中之龙。小不忍而乱大谋。”

    “决而定，虽千万人吾往矣。术柔决刚，刚柔并济，方为王道。大象无形，大奸似忠。物极必反。黑厚，清白，缺一不可。识时务者为俊杰。若遇黑时君亦黑，胸怀天下，行长远之计，大黑也白。”

    “譬如此举，殿下该作何应对？”

    “皇叔年轻之时曾借清流打压世家，然，欲壑难填，土地问题一日不解决，世家之难便存在一日，外有异族虎视眈眈，内有奸臣豪强，若君主过于仁慈，则会被拿捏，若过于强硬，则会让敌人齐心协力。”

    “何为君，百姓之父为君，朝堂重臣是民，贩夫走卒亦是民，常氏先祖初为前朝末帝之妃，但是只是农户之女，后联合前朝贵妃之妹逼宫，胤和方立，此二人是民，前朝女子地位低下，他们二人却可改天换地，民之力，谓之无穷。”

    这个时代没有民贵君轻的思想，哪怕是穆首辅，他眼里也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一群人，若通州死的只是一个人，他不会管，但是，受灾的是十万人，他就会为这十万人请命。

    “大公主体弱，无力与朝臣抗衡，至于三公主，做得了将军，未必能做帝王。”林馥不得不承认，如果大公主登位，以她的身体，还来不及做什么就会被活活耗死。

    皇帝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只是纯粹的政治生物。他们不会共情弱者，尤其是这种封建帝王，真的能做到以民为本的很少很少。

    哪怕是林馥，在现代活了二十几年，鸡都没杀过，一朝穿越，杀人也不是难事。

    赵王有夺嫡之心，此话也是在试探林馥，林馥和楚家不一样，楚家可以中立，但是林馥必须做出选择。

    “林大人不必着急，小王有的是时间。现在当务之急，是回京，林大人在辽州逗留的太久了。”

    “是啊，太久了。”

    林馥微微侧过头，头上的白花颤颤巍巍的在风中摇动。远离京城，太安逸了。

    回京那日，竟然罕见的下起了小雨，楚家事多，送他们出城的是赵王，隋家的仆从死了不少，活下来的也都受了伤，至于林馥带来的人，只有一个活下来了。赵王怕他们二人不安全，又给了几个暗卫，一路护送到京城附近。

    比起来时，归途静悄悄的，隋青崖本就不是什么八面玲珑之人，林馥话也不多，哪怕二人因为赶路共乘一辆马车，也没有过多交流。

    马车停下，已有一队人马等候多时。隋青崖笑着对林馥说道，“看来穆公子早已等候多时了，郡主，某就不送了。”

    “穆公子和郡主犹如一对璧人，正是天赐良缘，到时候二位大婚之日，可少不了某一杯酒水。”

    林馥抿唇，“我与大人共事一场，到时候希望大人不要嫌弃寒舍简薄。”

    林馥与隋青崖话别，隋青崖送她下了马车，又看着她上了穆家的车，右手捏着一朵已经枯萎的小白花。

    穆子言前世之时听说过楚岫的名字，只是那时佳人已逝，只剩下一捧骨灰，楚岚带着其妹骨灰入京，却被置之不理，不久之后，楚岚解甲归田，胤和之内，在无人能挡北狄铁蹄。

    这一世，他提前与楚家取得联系，却还是没能救下楚岫性命，但至少辽州可保，楚岚也没失望之下远离朝堂。

    “郡主，不日便是家母生辰，子言斗胆，请郡主一道前往安庐，为家母贺寿。”

    未婚夫妻之间实属平常，且林馥把穆子言当做同盟，自然要维持好这份关系，当即欣然答应。

    穆子言伸手拿掉了林馥发间的一片花瓣，林馥头发乌黑柔顺，花瓣特别显眼，只是只有花瓣，却不见簪花，是不小心掉了，还是被谁拿走了？

    此花多生于辽州一带的山间之地，楚家不会给林馥准备这种东西，林馥一路奔逃也没时间妆点自己，那么是谁，在林馥被北狄追杀之时于山野之地赠了她一片春色？

    “说起来，南边倒是还有一件好事，郡主可要听听？”

    林馥浓密的睫毛眨了几下，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三公主大胜，恰逢贵妃生辰，娘娘思念这个女儿，陛下怜爱贵妃，特宣三公主回朝。”

    “三公主年幼离京，陛下已经有好几年没想起来这个女儿了，还是陛下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才想让这个女儿回一趟家，她能留在京里多长时间？”

    只要三公主还想以正常手段登位，她就得留在京城，留在天子身边，但是陛下对这个女儿的态度很暧昧。

    膝下活着的本来就两个女儿，一个多病，健康的那个还被远远打发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说句难听的，陛下就不怕绝嗣么？

    还是，他另有打算？

    在林馥本来的世界线之中，历史上也有无后而过继了旁支子嗣的帝王，但是，继位之君如何，就看个人运气了。把前任帝王女儿赶出去的，有，上位之后再封自己生父做太上皇的，有。

    况且，这至尊之位，谁舍得便宜了别人。

    “郡主，默之在此祝郡主得偿所愿。”

    林馥一愣，随即笑起来，面若桃花，眼含秋水，穆子言从没见过林馥这么开心的样子。

    在穆府之时的聪慧伶俐，赴白家宴会之时的故作天真，宫宴上的无措，都只不过是林馥想让外人看到的，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野心勃勃，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我也要恭喜子言，一路上已经听够了穆家玉郎‘赈灾十策怒斥贪官’的事迹，这下，穆家要再出一位能臣了。”

    林馥斜靠着车壁，笑吟吟的望着穆子言。

    “不过，我还听说穆子言一如朝堂便和左相对上了，这可不符合你一贯的风格，陛下不希望首辅和两位丞相走得太近，但也不希望穆家的人和他的宠臣作对。”

    “无事，于郡主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想娶的人他刚好也想娶，天上的明月不能落入尘世，那就看我们二人谁能得到明月一顾了。”

    映入林馥眼帘的是穆子言疯狂增长的好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