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找到自己的座位，发现是一靠窗的位置。

    车里面人并不很多，基本上都有座位，不像他假期回家或返校时，总是人潮涌动，车厢里会有很多人站着，因为那时候是人流高峰期。

    坐上自己的位置，东升也没有什么行李，就一个随身的挎包，他也不舍得放在行李架上，干脆自己抱在怀里。挎包里没有什么东西，但因为东西少，才每样都是不能丢的，他的习惯是行李包裹不离身。

    这天起得早，还经历了那么多事，东升坐下来后，一会闭上了眼，他想静静地待一会，就像和尚们那样打坐，清心寡欲，然后好好地梳理一下最近自己的那些事。还有，老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条蛇”说，可能是老太太出事了，老太太可能出什么事……？

    隔座是个年轻的女孩，女高中生的样子，眼睫毛长长的，上身白衫配下身牛仔裤，长得很清秀，对座却是俩男青年，一上车就在玩什么游戏机。

    东升在假寐，那女孩却是拿出了一本书，翻了几页就靠着车厢睡起来，她可是真睡。

    东升本来以为，自己闭着眼会好好地想想事情，或者也会打个盹什么的，但对面的倆小伙在玩游戏，嘴里一直在嘟哝着，有时候还咒骂几句，很是聒噪；

    旁边的女孩倒安静，但她早早地抢先睡着了，头一偏一偏的，几次都要靠在他的肩上。女孩一身青春的气息，直冲东升的鼻腔，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升还是终于睡去了，而等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东升是被一种奇怪的安静惊醒的。

    车厢里本来有各种声音的，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听歌，有人在玩游戏，还有人在看什么杂志，也有大人在警告小孩不要乱动，更小的一个孩子，应该还不到一岁，他的妈妈在轻哼着什么曲子，哄他睡觉……东升就是在这样的声音合奏中昏昏入睡的。

    然而，突然之间，车厢里安静下来。

    这安静来得蹊跷，车外，火车在铁轨上奔驰发出的声音还有，小婴儿在睡梦中哼哼着的声音还有，但别的，突然没有了……

    就像洼地里本来星空璀璨，虫蛙齐鸣，甚是热闹，突然间，一条吊睛白额猛虎从阴影中悄悄摸来，洼地里瞬间静谧无声……

    而东升，也心中一悸，醒了过来。

    东升：“……？”

    东升警觉地看看车厢里，原来大家并不是都在睡觉，而都是在悄悄观看着车厢里的两个“怪人”，有人即使没有直视，也是紧张地端坐着，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这两人的举动。

    这两个怪人的衣着和普通人无异，只是左胸上，都有一块巴掌大的布，那布颜色斑斓，细看好像是几十块指甲大的碎料缝补起来的，如老和尚的百衲衣一般，颇为引人注目。

    最奇怪的，就是这两人的面孔，好像覆盖着一种雾气，眉目显得模糊，不能看得分明，更不用说看出他们的表情。

    那俩怪人的举止是最不可思议的。他们就像查票员，一个个地检查乘客，但他们却不是检查大家的车票，而是检查每个人的手。

    这两人还有分工，第一个人对着乘客的手，扬起手掌，轻轻一推，就像气功发力一样，东升能看见，有一丝微弱的毫光闪过，这人点点头放开乘客的手，而另一人便给这位乘客一粒亮晶晶的糖果。

    他们是在给乘客的手加持？

    被加持过的乘客，再次看自己的手时，立即被吸引了，似乎上面有什么魔咒，他们一律都面带微笑，一动不动，如石头雕像一般。

    而有人一旦吃下那颗糖果，行为举止就更怪了——他们居然会隔断时间，便机械地动几下，隔几分钟，又动几下……像机器人那般，僵硬而有规律。

    “你干啥？”两个怪人就这样工作到了半截车厢，终于有一个皮肤黑黑的中年人，对他们的行动提出了质疑。

    “公益服务，检查手掌。”一个怪人声音怪怪地说。

    “我的手掌，怎么要你检查？我不愿给你们检查。”中年人语气生硬地说。

    “你真不愿意吗？”那怪人声音里没有一点感情，但东升注意到，他的眼睛瞪了一眼中年人。

    唰，那眼光，真的投射出一道光，不易觉察地扫描了过去。

    “我……”中年人一呆，突然之间，就变得很配合，他把自己的双手恭敬地伸出来，递过去，一下子像变了一个人。

    “好了。”

    当那怪人把他的手放开后，中年人拿着自己的手，像从来没有看过自己的手，又像捧着自己的心脏，他小心翼翼地，立即坐回自己的位置，面带微笑，目不转睛地看起自己的手掌来。

    “这就对了。快乐至上，娱乐至死。”

    第二个怪人拍拍中年人的肩膀，低声道。中年人却专心看着手，恍若无人，理也不理，怪人轻笑一声，把一颗亮晶晶的糖果，塞进了他的嘴里。

    一会儿，中年人也像机器人那样，伸脖子，转动头，摇摇肩……有规律地舞动起来。

    “这不对劲。”

    东升眨眨眼，转头四顾，看看周围的人，好怪，大家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一切。

    拍拍额头，东升再一细看，不对，其实有不少人，原来早注意到了这事，却装着没有看见——这是怎么回事？

    东升细细观察那些“加持”过的人，他们一个个面带微笑，如醉如痴，但目光空洞，对周围好像没有一点感觉。

    这些人，好像都变了，变得快乐而没有生命力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东升盯着那些人，运用目力，凝视一会，突然脸色一变。

    原来，他注视之下，发现那些被“加持的手掌”中，居然有一缕若隐若现的烟云，悄悄地飘离而去，那烟云细若游丝，飘飘荡荡，它们飘去的方向，基本一致，前方还像有一张大口，再静静地吸吮着它们。

    手掌的轻烟又是从何而来呢?

    东升顺着它们的轨迹追寻。

    东升：“那是什么？……”

    这一次，他差点跳了起来，身上瞬间感到一丝寒意，身体禁不住微微发抖。

    他看见，那些乘客的双眼中，都有微光喷射到手掌上，如微电，如细流，源源不绝，再仔细一看，哪里是喷射？错了，就是那手掌，在吸引呢。

    “那手掌变成了一种载体，在帮忙吸收自己的精力。”

    “这些精力，又被传送出去，被一张无形的大口吸收……”

    “不能这样。”

    那两位怪人的工作效率还挺高，没有一会儿，就来到了东升所在的格挡间。绿皮车厢都是这样的，一个个格挡间，面对面的是两排座位，靠窗的地方有一个小桌子。

    “干嘛？”那两个玩游戏的小伙子，兴致正浓，怪人们走在他们身旁时，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玩游戏……”看见这两小伙子，两怪人的声音有点小兴奋。“这是最好的品种……”

    “玩游戏咋了？”另一个小伙始终不抬头，不满地嘟哝一声。

    “最好玩的游戏。”矮个怪人哼哼道。

    “最好玩？”瘦些的小伙终于抬起头来。

    “呵。”矮个怪人的目光直射瘦小伙，小伙身子一抖，表情大变，痴了一般。

    “快点……你咋啦？”瘦小伙的同伴不觉有它，催促道。

    “好好看屏幕，好好玩。”高个怪人一指游戏机屏，那屏上?隐约一道微光闪过，胖小伙一看，呵呵笑起来，拽拽同伴，如醉如痴地疯玩起来。

    “呵呵，呵呵呵……”比起他俩刚才的安静，现在他们嘴里有了不停的傻笑声。

    “起来。”一个怪人怪怪地说。

    两小伙手里抓着游戏机，眼睛盯着游戏屏，听从地站了起来。

    “跪下。”另一个怪人冷哼着说。

    两小伙眼中全是游戏，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坐好。”怪人说。

    “……”两个小伙乖乖地坐好，嘴里不挺地嘟哝着，全身心都在游戏里。

    “成功炼制傀儡一对。”怪人轻轻地说。

    东升看了，脸色很难看。

    看来玩游戏的，应该是他们最好的目标，简单直接，连糖也不愿意给了。

    就在怪人们来到玩游戏的小伙子面前时，头靠着东升睡着的长发美女醒了过来，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拿起手中的书又看起来。

    “这是位好学的女生。”东升心中一动。

    怪人们忙完游戏小伙子们，转向过来。他俩看看东升，又看看看书的美女。

    “咦？”这二人有点吃惊，因为东升俩人没有任何变化。

    东升看见了他俩的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的人。他俩的目光很怪，很深，像一道光扫过来，但东升没有像别人那样发愣，这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那长发美女头也不抬，不理会怪人们，他们的目光应该没有对接。

    “你……”可能是看见东升目光不善，高个怪人先碰碰长发美女。

    “咋？”美女问，眼睛还是没从书上离开。

    “检查。”怪人说。

    “我不检查。”美女抬起了头。

    “你不愿意接受检查？”矮个怪人底气很足地责问。东升注意到，这家伙特地瞪大了眼，狠狠地看了美女一眼。

    这一回，目光肯定对接上了。

    俩怪人静静地等着，看着。

    东升也静静地等着，看着。

    “你们咋啦？为什么这样看我？”长发美女神态自如，他看看怪人，又看看东升。

    “……”怪人们一愣。

    “你也没影响。”东升说。

    “读书人。”俩怪人神色一变，面面相觑：“现在难得一见的……我们失效了？”

    “再试一遍……现在哪里还有足够用心的……”

    高个怪人脸上毫无表情，他用手去拽长发美女，这位美女刚又低头看起书来了。

    他们要再试一次，当他们的目光对接后，这女生会不会有啥变化？

    用心的，心意坚定的，会不会对这个怪事有抗拒力？东升心中一念闪过，这女孩看书认真，一心都在书本上，肯定不太受外界干扰。

    但居然能不受怪人的意志困扰？

    学霸呀……

    那自己为什么貌似也能排除怪人们的精神控制呢？明明他们也用目光扫描过自己，自己也注意到他们的眼光中有奇怪的微光，但这些让其他人一碰就发呆的元素，到自己这里就不起作用了？

    “放开我，我不检查。”耳旁一声斥责，让东升从沉思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