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讲完他记忆起的那个梦，那些前生往事，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忍不住那难受劲，举止失常，对天长嚎三声，长哭三声。

    胖子和第五也陪着抹泪，这梦，还有这梦里的事，实在是太惨了。

    他们真不希望那些事是真实经历，但他们又知道，那些一定是真实经历，虽然是以梦的形式记录了下来。

    说也奇怪，胖子和第五在东升讲述他这个梦前，并没有这个梦的什么印象，而当他讲完之后，他俩也恍然大悟，神奇地想起了那过往种种。

    听人讲述的感受，应该是模糊的，就像隔了玻璃视物，但现在，他们醒来了以后，原来三个人都做过同样的梦，只是每个人在梦里的角色不一样，感受的角度不一样而已。他们有了切肤之痛，那悲伤和难过，真是无以言表。

    男人有了悲伤，是要忍住、挺住和扛住，实在难以承受，那就把自己喝醉好了。

    东升、胖子和第五，都是满腹伤心事，他们喝了酒，喝了三天，醉了三天。在第一天酒醒的时候，胖子说：“老大，当棵树的感受真不是人干的，动不能动，说不能说，要吃喝，也只能从土中去吸收，苦呀……”

    于是他们又喝，又醉，醉了的时候说了什么，大家都不记得，醒了的时候，第五这次说话了：“老大老二，当鸟儿的日子……唉，只能吃虫子，残渣和碎米……说句人话呢还得做噩梦，你们知道怕做噩梦又必定做噩梦的恐惧吗，我宁愿去杀敌，去死……”

    大家都流泪，于是他们再喝，再醉。

    这一次，老二老三梦醒的时候，发现东升在望着天流泪，东升保持那个姿势和状态，起码有十分钟吧，然后他抹一把脸，看着第五说：

    “行了，让你的手下把桌上的酒呀菜呀都收拾走，再给我们打盆热水来洗脸。”

    第五喊一声，“一条蛇”和另两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原来这两天第五带着他的几世弟兄醉生梦死，可把他们这些现世的兄弟们累坏了，说又不能说，劝又不敢劝，他们只能轮班在外候着，几天下来，他们又累又饿，把他们折腾得都瘦一圈了。

    第五一声吩咐，让他们收拾屋子打水洗脸，几个人很是高兴，看来这三位大佬，快回归正常了。

    屋子很快收拾干净，送来了三盆热水，三方白毛巾，三人清清爽爽地净了面，发现桌子上已经沏了茶，自然也切了瓜，还有一些瓜子和花生等零食。

    三人刚刚坐定，第五就推开椅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大老二在上，小弟给你俩磕头了——我们终于团聚了，在这一世。”

    东升和胖子急忙去搀扶第五，一听第五说这样的话，胖子也跪在了地上，他先向东升磕头：“虽然今生我俩没大没小地闹了这么多年，但现在闹明白你是我们的几世老大，我还是要拜您。老三，我也拜你。”

    东升一看这情势，他可拉不起这两位，想起这几辈子的磨难，在现在的礼仪中，是没有什么能表达的，这两位兄弟都按照古礼跪拜起来了，他也只能以古礼应答，便也直接跪了下来，朝二人回礼。

    三兄弟跪在地上，一起向对方磕头，古人三叩九拜，是最正式的大礼，他们现在记起了那些梦，存留了古代人的意识，就像古人来到了现代，自然记得这些，便也正式地按照最庄重的礼仪叩拜了一回。

    等得三人再次坐回椅子好好说话的时候，三人的感觉就更为亲近了。

    这几生几世的友谊来得不容易，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是货真价实的生死兄弟呢。

    “你们想过吗？我们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的怪事？”东升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你是指我们几生几世都是兄弟吗？”胖子之所以胖，是因为他爱吃东西，有机会就吃，他现在就剥了几粒花生米丢进嘴里。

    “我觉得最怪的，还是我们都记得这几生几世的事，还是以这么奇怪的做梦的方式记下来的。”第五看着东升的眼睛，沉思着说——老大这一生已经是大学生了，脑子应该更加好使。

    东升听了二位的发言，微微点点头，他提出这个问题给两位，是因为他其实一直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除了这些，我们所受的苦难也是个谜，首先最该解答的，也许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难？还有，为什么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受这些苦难？这‘一起’，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九九八十一难，就像唐僧西天取经那样的？”胖子最爱看《西游记》，他上初中的时候，为了这没少写检讨，因为这家伙太痴迷，上课都偷偷地看小说。“不过，唐僧取经，那样的劳神费力，我当初也有些不明白是为了啥？后来把《西游记》翻来覆去地看，才知道是如来佛一念之间，觉得不让大唐东土的人吃些苦，就不会重视他们取得的经……”

    “你是说？我们也被寄予厚望，被选定要做什么大事？或者神秘的使命？”第五一听这话，自己先激动起来，他从椅子里一跳而起，手舞足蹈地道：

    “我记起来了，你俩还有印象吗？我在梦里遇见的那个老道士，就曾经漏了一句，说我们会有什么使命……什么使命？”

    第五这样一说，提醒了东升二人，那个老道人，也就是后来在东升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的道人，曾经在第五的梦中出现过，他还真的说过，他们三兄弟会承担什么使命。

    东升眨了眨眼，问第五：“你再重复一遍，当时你俩是怎么说的？”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你们本来肩负着一个重要使命的，十世，只是对你们的考验……’老道士说到这里，好像怕说漏了嘴，就不再说了。”第五的记忆力很好，何况，他重复这个梦多次了，自然记得当时的话。

    “然后呢？”胖子一听，急忙追问。

    “我有些不相信，就追问他是什么使命？”第五紧张地说。

    “他怎么回答的？”东升也问：“我记得他好像说了一句什么。”

    “嗯，他说：‘使命？这个我不能再多说了——如果我说是拯救世界的使命，你信吗？’”第五停顿了一下，低着头想了想，然后一字一句，应该是原封不动地重述道。

    三人突然就安静下来。

    之前听这话，大家也没在意，现在这个时候一听这话，大家经历了那么多的梦境，好像对此便有了新的理解——那老道士，似乎颇有深意，并不是在开什么玩笑。

    就连第五，之前也没有注意去揣摩这句话，如今被东升这么一问，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也觉得这话不一般了。

    “这老道士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三人沉默了半天，突然一起发问。

    ……

    如果说，老道士是在开玩笑，那么前一句话就有问题了，他明明说过，弟兄三人是要肩负重要使命的，而且也解释了，这一切磨难，是对他们的考验。

    如果这话成立，那么，他们仨兄弟几生几世经历的，也算是亘古少见了——请问，有谁连续受了近十辈子的苦难？关键的是，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唐僧取经受了九九八十一难，也算是够呛了，所以西天的佛祖如来，才把他视为珍宝的藏经传给他，让他在东土大唐开枝散叶，新创千万年佛国，那是何等伟业？

    那么，现在，他仨兄弟经历十生十世之难，又该肩负什么样的大任呢？听那语气，那还只是个开头，折磨了十生十世，居然还只是开头，后续还没有开始吗，否则，那就不是“使命”，使命就是要去做的重大的事，如果到此为止了，那应该叫……？

    可是，如果说真要让他们去拯救世界呢？

    那也太不靠谱了，就是M国的人狂妄自大，拍个电影写个故事总要把主角摆在“拯救世界”的位置，然后再把主角想象成自己，那也只是一种意淫而已，他们自己的烂事都一桩接着一桩呢，还想替地球人解决问题？

    “拯救世界？”

    这个，就是狂妄自大的某国里最不靠谱的大嘴总统，也不敢开口就来。他就是真这样说了，大家也只会笑，知道他是吹牛，嘴巴里跑火车而已。

    东升把他思考的内容跟胖子和第五分享了一遍，两人频频点头，都觉得这个“使命”之说，真的有些怪诞和荒谬。

    但是，要彻底否定，好像也有些不妥，否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怪事和巧合？还有，种种蛛丝马迹，似乎也在指向，他仨，几辈子受那么多的磨和难，不太像茫无目的，冥冥之中，总觉得有股神秘的力量，在主宰着这些，或者说，在有意为之，在暗暗引导。

    这其中肯定有事情，或者说，有一个大的问题，而其他的事都和这问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现在，他们还只是一种感觉，既没有明白这个问题，也没有找到其中的联系。所以，总结起来，就是：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