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敌人的突袭，齐歌一马当先，率先斩杀几名叛军。然而毕竟敌众我寡，加上还有毒蛇偷袭，即便他武功再怎样高强，身边的士兵还是一个个减少。
剩下的士兵护在齐歌身侧，死死握住手中的刀剑。在笛声的驱使下，毒蛇嘶嘶作响，连雄黄与艾草都没法驱逐它们。
但令人疑惑的是，毒蛇并不靠近百寨叛军，似乎在畏惧什么。雨夜中看去，叛军赤色的软甲仿佛流动的火焰。
“校尉，怎么办？”有人问道。
齐歌眉头深锁，还没等他开口，叛军已经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情势紧迫，齐歌点了几个士兵出来，断然道：“你、你、还有你随我上前，至于薛万三，去永安寨向殷将军求救！”
薛万三愣了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齐歌就已经带人迎向敌人。
兵器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树林里满是血的腥味，薛万三咬咬牙，找准时机跨上马背，一扬鞭子冲出叛军的包围。
只可惜事与愿违，薛万三还没奔出几里地，尖锐的破空声自背后袭来，薛万三虽有盔甲护着，仍是被穿透了左肩。
他忍痛勒紧缰绳，试图加快策马的速度。然而更多的冷箭飞来，马扬蹄嘶鸣，狠狠将他甩了下去！
摔向地面的时候，薛万三自嘲地想，大概自己真的就要这么死掉了。不料天无绝人之路，地面突然一阵颤动，他勉强地睁开眼睛，只见印着“翌”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援军来了！
一场恶战结束，天已将黑。
伴随着闷闷的雷鸣，暴雨如注，自苍穹间倾泻。齐歌勉强地站起身，对着面前三十左右的中年将领一抱拳：“多谢殷将军赶来援助。”
武威将军殷启明摇头：“不必言谢，你此次本就是因为我，才遭遇叛军。此地距离永安寨还有几公里，当务之急是带着伤员回去医治。”
齐歌点点头，然而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满地的尸体。冰冷的雨水不停冲刷着土地，和着死人的鲜血，变为猩红的泥浆。
——叛军怎么会知道自己行军的路线？
这个疑问就像一道闪电，在他脑中掠过，转瞬隐入茫茫的黑暗中。
经过连夜的跋涉，雨停的时候，齐歌等人总算抵达永安寨。
岭南一带多毒蛇野兽，因此大雨一停，众人就搬出干燥的木柴，在寨子中央点燃了篝火。
薛万三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和几个伤兵围坐在篝火旁边取暖。齐歌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皮囊。
薛万三没有接，一歪嘴，道：“怎么，不是说只要我再当着你的面喝酒，就以军令处置么。”
“这边特有的烈酒，喝了能驱寒。”齐歌面无表情，“你不喝，我给别人也一样。”
薛万三没吱声，只是接过皮囊，扯开塞子痛饮了一大口。
“我刚刚听殷将军提起，你以前跟在他手下做过事？”齐歌随口问道。
薛万三的眼神登时警惕起来：“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殷将军说你箭法很好，后来被调到别的兵营，有些惋惜罢了。”
薛万三嗤笑一声，手却不自觉抚上那枚青铜韘，片刻后，他道：
“有什么惋惜的，你倒是说说，现如今除了世家子弟，我们这种出身的人，就算能百步穿杨，又有什么用？”
薛万三看了看齐歌，扬起唇，“哦，我忘了，你这种大少爷，定然说不出来什么的——毕竟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怎能理解我这种贱民呢。”
齐歌眼神闪烁一下，半晌，才道：“那你当初为何选择从军？”
听道他的问话，薛万三又喝了口酒，交着双手靠在木桩上，眼神迷蒙。
“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没什么活路，不从军，能干嘛，去街上要饭么？我比不得你们这些世家公子，我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就是为了挣一点银两，给家中弟弟妹妹换口粮。”
“不用猜，等这次平叛结束，齐校尉回去以后定能得到升迁吧？”
齐歌没说话，以沉默代替自己的回答。
知道自己猜中了，薛万三耸耸肩，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比你那个没用的族兄齐琅，倒是强了不少——毕竟是师出凌霄阁，听说，你还是什么灵飞宗的宗主？”
齐歌“嗯”了一声，薛万三露出了然的神色，道：“怪不得你武功不错，如果之前遇到岩蟒的人是齐琅，可能我现在都没法活着跟你讲话了。你这个救命恩情，我薛万三记着了。”
齐歌问他：“听你的口气，你和齐琅很熟？”
薛万三“哈”的一声冷笑，转着大拇指上的青铜韘，道：“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会从殷将军手下调走？还不是你那个好族兄搞的鬼。”
“当初我和齐琅一同进的军营，一起学的箭法，他次次输给我。景和四年，我和他跟着殷将军进山剿匪，明明我杀的匪徒最多，末了一纸文书下来，得到上头提拔重用的人，却是齐琅。”
“他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找了个由头，把我调到更低一级的军营里，说是让我好好锻炼一番，之后再调回来。”
“这么一锻炼，就是整整四年。”
说着说着，薛万三又是一声冷笑，取下青铜韘，从它的孔洞中看篝火。那一点跳动的橙红色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如同他满心的不甘。
过了一会，薛万三重新开口，语声颇有感慨的意味在里面。
“不过如今看来，齐琅这怀化中朗将也当得不怎样嘛，百寨叛乱一来，他直接做了岩蟒的腹中餐，还不如我好好站在这里来得强。”
齐歌正想开口，突然有士兵上前禀报：“齐校尉，不好了，有敌情，殷将军找你过去商议应敌之法！”
闻言，齐歌神色一变，匆匆向着武威将军殷启明居住的竹楼而去。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薛万三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表情。
齐歌走进来的时候，殷启明正对着沙盘，皱眉不语。
他旁边还站着一名长相偏阴柔的青年，年龄与齐歌相仿，青年抬眼看了看齐歌，然后冷笑一声，言辞之中颇有几分敌意：
“不愧是齐家的做派，连军务这么紧急的事情，都能姗姗来迟。”
——他便是副将沈临渊，出身自云中沈氏的旁支，按辈分算起来，星耀派现任掌门沈汀溪是他的表伯。
和齐琅一样，沈临渊跟在武威将军殷启明身边多年，任职归德中朗将，如今齐琅一死，军中就属他最有威望。
然而齐歌一来，直接领了个昭武校尉的官职，虽屈居于沈临渊之下，但他毕竟是延夏齐家的嫡系子嗣，不得不让沈临渊有危机感。
“临渊，都是军中同僚，何必如此苛刻。”殷启明出声制止他的冷嘲热讽，对着齐歌微微一点头,“齐校尉。”
沈临渊向齐歌轻轻翻了个白眼，抱着胳膊不再说话。
齐歌没有理会沈临渊的轻蔑，只是走到绘满山川地形的沙盘前，“刚刚我听说，运输粮草的路子，被敌军切断了？”
“不错。”殷启明点了点沙盘里越成岭附近的一条路，“他们在这附近设下了毒瘴和蛇阵，车马根本无法通行。”
“若是绕道呢？”齐歌一指相隔不远的丘泽岭。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为什么叫丘泽岭吗？里面到处是毒沼，别说运输粮草的车马，人进去都难以出来。”沈临渊嗤笑道。
“我并没有说直接从山岭之中穿过。”齐歌平静道，“我打听过了，丘泽岭底下有条河，陆路不通，我们或许可以走水路。”
“倒是个办法。”殷启明沉吟道，“这样一来，就算敌军想在河流上布置毒瘴和蛇阵，也要比陆地困难许多。”
“那派谁去接应呢？”沈临渊问道。
“我去吧。”齐歌主动请缨。
“你？你行么你，粮草运输事关重大，别到时候你像你那个倒霉族兄一样，葬身蛇腹了吧。”沈临渊不屑道。
殷启明制止他，然后看向齐歌：“就派齐校尉好了。如今军中也没有更多可用之人，你与我还得留在此地，防止敌军突袭。”
沈临渊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殷启明又道：“我一会传令，你从军中选出二十人，随你同去。”
“是。”齐歌低头领命。
走出竹楼的时候，齐歌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远方，连日骤雨的洗刷下，崇山峻岭林木苍苍，缭绕着浓重的云雾，仿佛连绵不断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