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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难为水(2)

    城西,涯石路,齐府。

    霜白的月色从窗格里照入,乌木平角的书桌前银烛将残,一点火苗如同豆粒,在夜色里飘飘渺渺。

    停笔之际,烛火为风所灭,唯剩幽幽月光洒遍桌面,云华满纸,字意隐跃行间,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齐歌默默望向窗外,却只见栏杆上桂影半轮,昏黄而模糊。

    门外响起“笃笃”的扣门声。

    “进来。”

    书童捧着案牍小心翼翼走进,低头道:“宗主,这是新送来的这年灵飞宗弟子的选拔名单。”

    ——师父岳君霖自袭承凌霄阁的阁主之位后,身体抱恙,阁内大小事务一应交由他与师兄独孤凌风处理。而他出仕以后,灵飞宗基本由首座弟子打点,只有选拔新人之类的重要事项,才会传书于他过目。

    齐歌接过绫罗装裱的名册,粗略扫了眼,册子里的名字,半数以上皆为齐氏族人,其余皆为五姓世家与其他世家的后辈。

    一册登记数千人,竟无一人是平民出身。

    这一晚齐歌到底想了些什么,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但后来翌朝的正史里,曾有过这样一段记载,年轻的灵飞宗宗主在看到新的名单后,对旁边的人低声说了一句:

    “此为七绝宗派乎?此为世家之宗派也!”

    他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月落梢头,纤云都净,园中小径竹影花叶摇曳无声,唧唧虫鸣如附耳呢喃。只可惜,明明是露清风凉的夏夜,在他眼里偏偏萧瑟一片,观之黯然。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至园中拐角处,忽然听见水声哗啦,伴随着轻快的歌声。

    “弯弯的月亮,

    从东山升起来,

    玛吉舞着花手帕,

    扎西敲着巴郎鼓,

    呀,风吹走了手帕,

    扎西放下了巴郎鼓,

    原来,

    风把手帕吹到扎西心上。”

    循声走近,隔着疏朗有致的枝叶与起伏不定的帘幔,依稀可见如黛青丝顺着绯红裙袂拂披而下,似水中莲蕊,千丝万缕。

    他不觉停下。

    苏盈斜坐在青玉暖池旁,一边哼歌,一边用白净的双足拨弄着波浪,晶莹的水花扑向池中的比翼鸟雕像,在水面散开一圈又一圈涟漪。暖黄的灯火为她的衣裙披上朦胧的光晕,像是融融的红云。

    ——是不是非礼勿视?

    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然而视线如生了根,始终不曾从那片红云上挪开。

    歌声萦绕在他的耳畔,像是一只手在轻轻地挠着他的心扉。苏盈唱的是赤丹族的一首情歌,齐歌虽然听不懂她在唱什么,却也能听出歌里的绵绵情意。

    依稀印象里,仿佛曾有人巧笑倩兮,对他说:

    “想娶我呀。按照赤丹一族的规矩,那可得亲自给我采一百朵格桑花,打败所有向我求亲的人,然后守在我帐篷外唱好几宿情歌才行。”

    然而不管他怎样努力回想,始终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呢?

    不知过了多久,苏盈大概有些乏了,刚站起身准备离开,不料池边砌的青玉因积水的缘故,一个脚底打滑,整个人直直向池里倒去。

    慌乱之中,苏盈仿佛抓住什么东西,下一刻,“噗通”一声,池子里溅起半米高的水浪。

    等她“呸呸”吐掉好几口池水,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好不容易睁开眼,正看见黑衣的青年站在自己对面,她的手还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对方同她一样,被水浪扑了满身,发丝贴着脸庞,平添几分狼狈,全然没有素日的冷冽之感。

    漂浮着香屑与白沫的碧绿水波在他们身边悠悠荡漾,池子四周的灯火倒影在碧波里,似是交融的织锦软缎,旖旎而引人遐想。

    竟是暧昧非常。

    “你……呃?”苏盈有些懵,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

    齐歌语声淡漠,“你可以放手了。”

    ——事实上,苏盈落水之前,瞥见这幕的齐歌眼疾手快地奔过来,想要拉住她,不料被她一扯,人没拉住,自己也被带进了池子里。

    苏盈灿灿松开手,也没有多问,只是手脚并用地爬回池子边,坐好后拧了拧自己湿漉漉的衣裙。

    与此同时,齐歌沿着暖池的台阶走回地面,每走一步,头发和衣摆便往下滴着水,如同落汤鸡一般,毫无风度可言。

    嗯……就算是落汤鸡,也是比较好看的落汤鸡。

    苏盈忍了又忍,终于指着他笑出声,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池子四周的灯火在她明亮的眼瞳里跳跃。

    听见她的笑声,他瞥了她一眼,半晌,开口:

    “你的脚好些了吗?”

    不曾想,她直接把一双玉足伸到他面前,“有没有好,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他轻咳一声,别过脸,耳垂却泛着微微的红。

    “好吧好吧,我忘了这里不是西州,你和我也不是五年前。”

    苏盈见好就收,放下裙子遮住双脚,可惜裙子没干,贴在光裸的肌肤上冷不禁让她打了个哆嗦,索性将小腿重新浸入暖洋洋的池水里。

    浸入暖池的刹那,池水的温度传入四肢百骸,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抬起脸,仰望满天繁星,喃喃道:

    “知道么,我从光明圣教退位以后,很多次想过再也不来中庭。”

    他微侧眸看她,她自顾自说下去。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中庭,这里规矩太多,每个人的脸上,似乎永远戴着一层密不透风的面具。我最怀念的还是在春天的草原上,自由自在地骑马驰骋。你们中庭的牡丹再好看,也比不过草原上盛开的格桑花。”

    “既然这么怀念,为什么不回去?”他凝眸问她。

    苏盈一双澄澈的杏眼弯成月牙,“你在关心我?”

    他抿唇不语,是一贯的漠然态度,半晌,道:

    “你若不想说,那便不说。”

    听见他的话,她眼里骤然闪过几丝失落,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许久,她的语声轻轻响起,如同叹息。

    “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去,可你明明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回去,是因为……”

    ——因为,这里有你啊。

    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转过头,遥望远处的夜空,星斗似细碎的沙粒,在浩瀚的苍穹里熠熠闪光,她的语声亦是做梦般的飘忽。

    “师父以前告诉过我,无论西州、北疆还是中庭,亦或者南荒,有的是无穷的人,无尽的地方。但真正值得你怀念留恋,会和你产生关系的只有几个人,几件事而已。”

    她回头看他,双眸灿如星辰,“我也不知道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你想起我,变回我认识的那个洛孤绝,可我……我不想放弃。”

    我不想放弃,无论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我,都不想放弃。

    因为如果连我都放弃了,你我的缘分……便是彻彻底底断了。

    蓦地,一滴泪水顺着眼睫悄无声息滑落,仿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苏盈随手拿起旁边的白釉双耳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唔,这酒蛮好喝。”她拭去唇边的酒液,又为自己斟满一杯。

    齐歌默不作声地瞧着她的动作,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她的表白,但他的心里依旧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石子,泛起无尽的漪澜。

    有一刹的光景,他很想告诉她,其实你早已赢了。输的人,是他。

    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输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他。

    然而话到嘴边,硬生生忍住了。

    今时不同昔日,以齐歌之名存活于世的自己,早已没有任性的资格。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默默注视她饮酒。

    实际上,他本应该提醒苏盈,她喝得乃是南荒一带的蜜酒,虽然入口柔和,但后劲极强,只适合沐浴时小酌,用以放松。若是过量,事后睡上三天三夜都是常态。

    但苏盈一杯接一杯地喝,他也不知该怎样开口劝阻。

    在醉眼朦胧的她将酒杯递到他唇边时,他微微一愣。

    眼前是女孩如花般皎洁的容颜,带着醉酒后的绯红。朱唇若丹,似是晚霞照耀下开得最为繁盛的蔷薇,浓艳胜过春风。

    他下意识将杯中酒液饮尽,然后低头覆住了她的唇。

    这一刻凡尘皆忘,只有唇齿交缠的彼此,晚风徐徐吹拂着衣襟,花香、酒香,混杂着青玉暖池里的香末气息,令人熏熏然而陶醉。

    正当他拥着她向后倒去之际,他的眸光突然凝住,浓重的铁锈气息在舌尖一瞬之间弥漫开来,艳丽的血珠止不住地顺着两人的唇角点滴打下,在青玉的边缘如水墨画般晕染开来。

    齐歌扶住苏盈的肩,定定瞧她。而她则浑然不觉一般抬起头,原本清澈见底的浅茶色眸子,曾几何时,竟隐隐透出几分猩红。

    ——血毒,终于还是发作了。

    他脑海里警钟长鸣,被她咬破的唇舌隐隐传来针刺般的痛楚,不等她出手,他迅速封住她的穴道,准备抱着她回房。

    可惜为时已晚,纵然穴道被封,苏盈的神智在血毒的作用下,早已一片混沌,在他抱起她的一刹,她张嘴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两排细密的牙印清晰可见,在肌肤上沁着斑斑血色,然后汇聚成小溪般的细流,沿着他的手腕滑落,而她则贪婪地舔舐着血的芬芳,如同小小的野兽般蜷缩在他的怀里,预备着下一次攻击。

    一时间齐歌心如乱麻,既不愿伤了苏盈,同时也清楚地知道,仅凭点穴,根本撑不了多久。

    就在他陷入两难境地,不知拿她如何是好的时候,小径上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有侍女柔声汇报:

    “启禀大人,叶少谷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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