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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写人间离别心(1)

    成平三年十月十日,朝臣联名上书弹劾雷城殷家目无王法,殷贵妃涉嫌谋害国母和储君,罪无可赦。

    事实证明,因为皇后与太子之死,朝野上下引起的动荡,远远没有结束。

    “微臣以为,如今极乐楼已经覆灭,虽然人证没有找到,可殷贵妃勾结极乐楼的物证还在,依然难以逃脱嫌疑。”大理寺卿云鸿清手执玉笏板,神情严肃。

    听到他的话,齐歌正欲开口,但监察御史岳君峰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头。

    翌帝夏侯瑕端坐于龙椅之上,眼眸沉沉,如凝着化不开的浓墨。

    云鸿清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谏:“陛下若还要股念旧情,就是动摇国本啊!谁能保证谋害储君之事,有了第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余下的朝臣纷纷附和,眼看雷城殷家就要因此被定罪,齐歌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云大人口中的物证,不过就是宫女的一面之词,若是有人故意在殷贵妃寝宫中以书信栽赃贵妃呢?更何况,目前完全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谋害皇后太子的曼陀罗之毒,就是出自极乐楼。”

    云鸿清冷笑:“怀安王倒是义正言辞,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你与殷将军交好?我可听说,颜尚书率人围剿极乐楼时,目睹怀安王不顾圣上赐婚,亲自去营救极乐楼的逆贼。焉知怀安王没有参与其中?”

    “颜尚书,此事是否属实?”夏侯瑕看向颜舜华。

    颜舜华颔首:“的确不假。不仅如此,我还听说林阁老近日称病,似乎也与爱女被退婚之事有关。”

    夏侯瑕将目光转向齐歌:“怀安王,你作何解释?”

    面对云鸿清和颜舜华的指责,齐歌镇定一如往昔,道:

    “微臣所救之人非极乐楼逆党,对方与微臣在五年前有过婚约,颜侯爷放火烧青木树海,她在林中遇险,微臣不能见死不救。”

    夏侯瑕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如此说来,倒也情有可原。只不过……”

    他望向众臣之间原本是文华殿大学士林天行的位置,终是没有说下去。此刻那里空空如也,林阁老告假,一告便是两个月。

    齐歌明白翌帝的意思,他单膝跪地,拱手道:

    “此乃微臣一人之过,微臣愿一力承担。还请陛下责罚。”

    翌帝凝视着他,半晌,一声叹息,挥了挥手:“罚俸两年,林阁老贵为三朝元老,怎么向他赔罪,你自己心里有数。”

    “是。”齐歌没有任何异议,坦然接受惩罚。

    云鸿清瞥了眼齐歌,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又有汧灵颜氏一党的朝臣道:“陛下您看,殷贵妃……”

    “贵妃已于冷宫禁足,此案尚未明晰,之后再议。”翌帝似乎不愿过多追究此事。

    “且慢,微臣还有一事要禀告陛下。”齐歌起身,命人将一方丝帕呈到御前。

    “这是?”夏侯瑕蹙眉。

    抬眼看去,洁白的巾帕上沾染着少许灰烬,散发出淡淡的檀香。

    “微臣前些日子曾前往梵音殿为皇后和太子上香,这是微臣从香炉里沾的少许香灰。”齐歌平静道,“回来后微臣曾请教神医谷的叶少谷主,对方告诉微臣,这香灰里掺杂了少许曼陀罗花汁。”

    “你的意思是案件有问题?”夏侯瑕似有所领悟。

    “正如微臣之前所说,微臣怀疑,殷贵妃谋害皇后与太子,根本就是为人所诬陷!”齐歌义正言辞。

    “笑话,仅凭一点香灰能证明什么?万一皇后遇害当日,就是殷贵妃提前命人在梵音殿点燃了曼陀罗香呢?”云鸿清不屑一顾。

    齐歌不慌不忙地道:“云大人口口声声说和殷贵妃有关,但微臣记得,从贵妃寝宫发现的信里,是说将曼陀罗毒下到皇后与太子的饮食里,然后再派极乐楼的人袭击车队,致使马车坠下悬崖?”

    监察御史岳君峰亦是开口:“老臣曾看过物证,信中内容确实如怀安王所说,曼陀罗毒应是在茶水饮食之间。”

    齐歌继续道:“皇后与太子因为服食曼陀罗毒,所以才未能及时从马车逃脱。若是信件属实,那为何梵音殿的香灰里,会有曼陀罗花汁?种种疑点,实在不得不叫人怀疑。”

    翌帝的眉头始终紧锁,许久,他道:“给朕好好追查。”

    他站起身,“辛苦诸位爱卿劳心费神,朕也乏了,退朝。”

    齐歌松了口气,如今的情况,虽然没有得出定论,但起码一定程度上洗清了雷城殷家的嫌疑,不枉他特意跑梵音殿一趟。

    只是离开太极殿时,颜舜华经过齐歌身边,步伐微微一顿,道:

    “怀安王真是好口才,如今人人都对殷家避之不及,殿下却能不离不弃,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听见他的话,齐歌亦是止住步子,淡淡回应:

    “不及侯爷。明明侯爷与云家有血海之仇,却能让大理寺卿云大人为侯爷死心塌地地卖命,本王实在自愧不如。”

    “血海深仇?”颜舜华眉头一挑,字正腔圆地道:

    “殿下真是会开玩笑,云大人明明是颜家的姻亲,本侯的夫人之位,始终为和颐郡主保留。”

    他的音色清朗,如珠沉圆折,玉碎连城。但齐歌只是一声冷笑,不置一词,径自远去。

    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颜舜华唇边依然含着一缕温润的笑,然而幽深的眼瞳里,却有寒星般的光芒一闪而逝。

    由于极乐楼已经随着大火,在青木树海化为灰烬。因此曼陀罗毒这条线索,只能顺着梵音殿追查。

    但没有查多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疟疾席卷了整座梵音殿,里面的师父死者过半,幸存者也都转移到了神医谷进行治疗。

    而紫宸宫中,在贵妃宫中发现信件的宫女于某个清晨,被人发现漂浮在御花园的水池里。

    钦天监经过观星,认为再查下去,只会惹来天怒人怨。确定殷贵妃和整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过后,翌帝将贵妃从冷宫中移出,恢复贵妃应有的分例,并对雷城殷家好言安抚。

    齐歌得知翌帝的决定,立即去了殷将军的府邸。

    见到殷启明时,苍翠桐叶,散为一院清阴,他在桐叶的阴影里提笔练字,影子投于皎净纸面,毫无半点杀伐之气。

    齐歌直言不讳:“将军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殷启明落笔未停:“作为武将,还能有什么打算?领兵打仗,保家卫国而已。”

    齐歌皱眉:“将军这样想是好,但颜舜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殿下,你来看。”殷启明终于停笔,将齐歌带到旁边的桐树下。

    他顺着殷启明指的地方看去,只看见树根下聚集着两波蚂蚁,正在争抢一块点心的碎屑。

    殷启明语声感叹:“说实话,这些日子禁足于府中,听闻朝堂上那些风云变幻,我只觉得可笑。”

    “为何这样说?”齐歌不解其意。

    殷启明摇头道:“你看这些蚂蚁,为一点口粮打得不可开交,像不像现在的我们?翌朝的世家为一点权力你死我活,在中庭以外的势力看来,又何尝不不是虫蚁之争?”

    “虫蚁之争……”齐歌默念着这四个字,闭了一下眼睛,苦笑,“确实如殷将军所说,是虫蚁之争。”

    殷启明继续道:“如果翌朝是这株桐树,桐树倒下后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昨晚我已经接到消息,北疆六部正在举行忽里勒台大会,若是此次大会,风炎部的大君海日古当选汗王,恐怕将来翌朝的边境又将生灵涂炭。”

    “看来将军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齐歌凝视殷启明。

    “现在朝廷局势如此,不过是因为雷城殷家手握军权,自然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我想保住殷家安然无恙,恐怕只有将来战死沙场,以性命证明自己对翌朝的忠心吧。”

    殷启明摇了摇头,蓦然吟诵起前朝诗人的旧作:

    “昔者都难冬可怪,却容阵前云居寺。

    专场连营来取酒,归牧马,沙场年年南山老。

    半是方埋当户树,君王情多逢高鉴。

    茂宰少风波尚飞,谁共我,千里江山一杯醉?”

    念着念着,他仰天大笑,丢下笔,轻衣缓带,策马而去。

    望着殷启明远去的身影,许久许久,齐歌收回目光。他的视线落到桌上,神色不禁微微一凝。

    原来,那竟是一封陈情表。

    ——殷启明甘愿驻守嘉和关,此生永不返回帝都。

    他突然觉得,比起殷启明,自己的雄心壮志,实在太过狭隘。

    他的未来,难道真要永远和颜舜华,还有他所代表的这些世家缠斗下去,哪怕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也永无宁日?

    蓦然之间,殷启明吟诗的最后一句回荡在他耳边:

    谁共我,千里江山一杯醉呵?

    秋风吹来,漫卷过桐树,树叶乘风飘向天耀城一重又一重的屋宇楼阁,树下玄衣的青年伸手接住一片桐叶,眼神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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