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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伤心画不成(3)

    清晨,薄雾散去,日光穿透茂盛的树冠,映得地面光影斑驳。

    苏盈骑在马上,望了眼前方的建筑后,问身旁的沐尘:

    “梵音殿就是这里?”

    沐尘颔首,“前些日子为了给颜皇后和小太子做法,很是封了一阵子,今天才向外人开放。”

    “我以为它会比天之宫更宏伟,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苏盈难掩语气里的失落。

    话虽如此,她还是翻身下马,打量着梵音殿的外观。放眼看去,参天古木掩映着青灰色的古朴山门,正中的宝殿琉璃瓦金碧辉煌,缭绕的香烟之间,隐约飘出诵经之声,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听着殿内传出的诵经声,苏盈突然想起一事,若是当年齐歌未曾被齐家抚养,按照夏侯皇室的习俗,如今的他,是否早已出家,在梵音殿里长伴青灯古佛,度过一生呢?

    这样看来,她似乎也能明白,他最后改名齐歌的原因。

    纵使是皇室子嗣,若无深厚背景,依然会沦为刀下鱼肉。

    沐尘与主持师父原是旧识,交谈几句后,便让苏盈入了正殿。

    入殿后,苏盈绕着金光灿然的佛像转了一圈,和她预料得一样,殿内打扫得干净无比,地砖光可鉴人。

    “陛下在看什么?”看到苏盈的动作,沐尘不禁问道。

    苏盈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线索?”沐尘眉心微蹙,略一思索后又重新展眉,“陛下可是指有关颜皇后与小太子之死的线索?时隔数日,这里就算能找到什么线索,估计也清理得差不多了。”

    苏盈叹息道:“话虽如此,但总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回中庭的路上,苏盈便听说颜皇后与太子之死,是极乐楼所为。但凭她对曼罗的了解,即便颜皇后与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也决不会如此轻举妄动,更不会留下让人发现的把柄。

    所以真正的幕后黑手,究竟会是谁?

    如果是颜舜华的话,仅仅为对付雷城殷家,直接杀死一位颜姓的皇后,实在是太舍本逐末了。

    苏盈皱眉思索着,虽然她觉得是颜舜华的可能性很大,但她实在想不出颜舜华如此做的理由,毕竟再怎么说,颜舜华同颜皇后一样,出身汧灵颜氏。

    除非……

    苏盈摇了摇脑袋,将这个荒唐的想法赶出脑海。

    这天底下谁不是颜家的人都有可能,唯独颜舜华,就他那个体弱多病的身体,完美符合汧灵颜氏嫡系的所有特征。

    正当苏盈努力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

    “怀安王到——”

    怀安王?

    苏盈一愣,抬起眼睛,却看见一个熟悉的玄衣身影。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拽住沐尘,拉着他躲入佛像后。

    对方似乎是来祭拜颜皇后与太子,俯身在佛前上了几炷香。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得可以看清他上香时手指间的薄茧。

    眼前的青年头戴玉冠,玄色螭衣以金线绣出的五爪蟒龙,愈发显得他长身玉立,谡谡如劲松下风,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他身着王侯服饰。

    如此贵气逼人,又如此高高在上。

    如今的林秋水,大概已经成为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吧?

    一旁的沐尘压低声音,问道:“真不打算再见他一面吗?”

    苏盈以沉默代表自己的回答。

    她的心脉里仿佛有条蛇在扭动,让心一阵阵地抽搐,一阵阵地疼,那剧烈的痛楚几乎要把她给撕碎。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让那条蛇无声地绞紧……再绞紧……

    不知过了多久,齐歌一行人总算离开。

    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苏盈才从佛像后走出来。

    然而刚一出来,她就提起裙袂,急匆匆奔出梵音殿。

    此时齐歌的队伍已经在道路尽头缩成一个黑点,苏盈似乎想要追上去,不知为何,又止住脚步,只是伫立在山门前。

    她就那样静静目送他们远去,山风扬起她的衣裙,仿佛蝶翼轻颤,飘忽若神。夕阳余晖下,女子沐浴着晚霞的侧影,清寂而华艳。

    曾几何时,沐尘出现在她身边,“陛下可还是在怪他?”

    依然是寂静,唯有风从两人身边穿过。

    就在沐尘以为苏盈永远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她终于低声道:

    “他没有错,我也没有怪他。”

    接触到沐尘疑惑的目光,苏盈看向远方,眼神如寂静的古潭。

    “离开北疆时,我已经与他好好道别,如今前缘皆断,我与他都要有新的开始,往后再见,只怕徒增伤感。”

    “五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给了我妻子应有的一切礼遇,分开时,也是尽极缠绵。我的抱憾,或许只因当初相遇的时候太美好了,美好到我竟忘了,他本就身负重任,更是翌朝将来的砥柱。”

    “记得师父曾经和我感叹,兰因絮果,现业维深,这句话我想了很久,后来终于想明白了,时间的流逝始终向前,世事变化也是如此,大概很难有什么是不变的。”

    “就像沧海终有一日会化作桑田,海枯石烂也只是人们心中美好的希冀,但某个瞬间,我知道它从前的模样是碧海潮生,天水一色,我知道蒲苇韧如丝的同时,磐石一样不愿转移。”

    “我知道……我与他的感情,曾经美好过,这就够了。”

    说着说着,她轻轻地笑,那时她大抵年纪还小,不明白人的一生其实会遇上很多不同的风景。她只知韶华之时,自己在星落池旁,遇到那个寒松孤竹般的少年,便以为是自己此生独一无二的风景。

    末了,椎心泣血过,哀毁骨立过,怨天尤人过,终于明白,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放在漫漫岁月里,不过恒河细沙,沧海之粟,一番风、一番雨,尽数归于尘土。

    总会过去的。

    总会放下的。

    终有一日,故人变成回忆里的只言片语,而她依然要孑然前行。

    天地如此浩瀚,路途如此遥远,或许多年以后他们会于某处意外相逢,然后一笑置之,擦身而过。

    谁也逃不过时间。

    苏盈深呼吸一下,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后,对沐尘道:

    “不说了,待会我还得去街上给鹤雨买吃的。等鹤雨身体好了,我们就商量一下,之后去哪里吧。”

    “陛下不打算留在中庭了?”沐尘试探道。

    苏盈摇头:“如今曼罗已经平安无恙,我也不想继续掺和这边的事了。作为朋友,我可以为她死,却决不会为她同别人的恩怨而活。”

    “叶望舒先生的书里写过,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我想看看,往后余生,我究竟能走多远,见多少瑰丽景色。”

    说完,她又故作轻松地道:

    “听说最近有支船队准备去碧螺湾,我看看能不能搭一程,毕竟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传说里的流光海,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没等沐尘开口,苏盈就自顾自牵过马,翻了上去。

    凝视着苏盈匆匆离开的背影,沐尘摇了摇头,叹息着问道:

    “——如此,你又是为谁流泪呢?”

    他的声音极轻,飘散在风里,仿佛羽毛,转瞬即逝。

    半晌,他回过身,看向旁边的槐树,朗声道:

    “都听到了?你现在该满意了?”

    树后悄无声息地转出一人,玉冠玄衣,正是本应离开的齐歌。

    看到他落寞的神情,沐尘无奈地叹口气,“告诉我吧,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如果我没记错,两年前,你就应该饮下了洗尘忘。”

    齐歌垂了眼眸,总算开口:“不是恢复,是——从未忘记。”

    明知曾有一段深入骨髓的感情,去想,去记,无论怎样努力,却只留残存的梦影。

    可即便是梦影,在心头也是如此鲜活而生动,刻骨铭心,至死不忘。

    闻言,沐尘的眼里浮现出不忍的色彩,叹道:

    “明明一往情深,明明早就记起来了,却偏偏要装作一副毫无印象,铁石心肠的样子,你这又是何苦为难自己?”

    齐歌默然一瞬,遥望着苏盈远去的身影,一字一字,艰难无比地回答沐尘的问题,仿佛每说一句,都在切割自己的内心。

    切割得鲜血淋漓,而他,遍体鳞伤。

    “因为世上,有太多东西比情爱更重要。”

    “我以为我可以置身事外,所谓不世功勋,所谓青史留名,统统与我无关。可岭南之役后,我终于明白,家国天下,并非家天下,并非国天下,而是人天下,是黎民之天下。”

    “天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它不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词,更是由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构成,贩夫走卒,士农工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际遇,兴衰荣辱。”

    “或许朝代更替,政权相易,可生命循环不息,活在这片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百姓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才是天下真正的意义。”

    “我曾立誓,要为云炤报仇雪恨。”

    “我也答应他,要替他看这盛世清明,替他匡扶这山河万里。”

    “这是我的责任,亦是我义不容辞的使命。”

    “七尺之躯,既已许国,再难许卿。”

    从一开始,他便知道,他与她的重逢,只是为了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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