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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来历

    这一日,许华羡就听着许廷恩滔滔不绝讲个没完,讲江州的风土人情,讲生意场上的心机门道,讲大街小巷的趣事,讲皇城深宫的秘闻,柳韵织听得津津有味,将近日落了两人还兴致勃勃、意犹未尽。

    多亏下午有个手下来报,说是打探到了消息,许华羡才得以聊上几句,不至于始终一人孤单寂寞。

    “公子,已将桃花楼的来历打听清楚了。”小九道。

    “说来听听。”

    “桃花楼,原名彩袖楼,建于庚璟三年,始建至今共进行过两次扩建修缮,更换过一任老鸨。”

    如今是庚璟二十八年,算算这楼经营已有二十五个年头。

    “第一任老鸨名为秦海娥,江南人,当年坐船带着十几名美貌出众的江南女子来到江州做起青楼生意。第二任老鸨玉满楼,江州本地人,本是思玉茶馆的老板娘。这思玉茶馆就开在当时彩袖楼的西侧,秦海娥将茶馆买下之后便将老鸨之位让给了玉满楼,自己则又远走他乡做别的买卖去了。”

    看来江南姑娘就是此楼早期的特色。时间长了,楼里的姑娘来历也丰富了些,据闻天南地北各地的都有。不过许华羡倒是有些疑惑,这秦海娥有何渠道人脉,能从各地物色到这些个色艺双绝的姑娘,还能将她们带到江州来。

    “可知此楼因何缘故更名?”

    “彩袖楼位于东城的城中湖旁,原本临湖而建。谁料六年前,有位商人在湖边水上、彩袖楼的正南面建了一座两层高的酒楼。彩袖楼本位置优越,风景甚好,可如此一来景色风光便全被这瑞祥居给挡了去,财势必然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彩袖楼便找来风水大师算了一卦,说若是能更换楼名、重新装潢,在风格布局上与楼主命理顺应契合,便可重振风水。之后彩袖楼花了一年时间整顿,这才复以桃花楼为名开业。”

    “瑞祥居的东家贺老板可曾与彩袖楼结下什么梁子?”

    “这个,我也打听过,倒是未曾听说。”

    彩袖楼在城中湖北侧中央,坐北朝南,位置极好。当初选择建于陆地之上而不是水上,想必也是出于安全考虑。瑞祥居竟如此见缝插针、摆明了要和彩袖楼过不去,如若是因为此前与彩袖楼有过什么恩怨过节,那贺老板也太过刁钻刻薄、狡猾奸诈,行事不留余地。

    “当时的老鸨可是玉满楼?”

    “其实据坊间传言,玉满楼并非楼主,在她背后还有位神秘的东家。”

    神秘的东家?许华羡直觉这必定是事实而非传言,这个东家就是桃花楼最大的疑点。

    “算上如今的花魁苏棠娘子,桃花楼这二十多年总共捧出了八位花魁。别家青楼都是通过竞选的优胜者才能成为花魁,而桃花楼的花魁则是楼主选定、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自挂牌起便是花魁,其他头牌再怎么努力妒忌也只有羡慕的份。不过一旦楼主推出新的花魁,老花魁就会强制降为头牌,从此失去花魁的名号。”

    这花魁的噱头倒是让桃花楼利用到了极致。除去第一代花魁初次露面便为人所知、身份没有悬念,若她被捧出了名声地位,青楼也因此声名显赫,这之后的几代花魁是何来历、姿色如何、才艺如何、何时会被举出,都会引发众人的关心好奇,成为谈论猜测的话题。

    “公子,您不知道,虽说此楼近些年的花魁也都十分美艳,但容貌最为登峰造极的当属成楼之时的第一代花魁桃灼娘子,天资绝色,无人能及。她是最初的江南十六美女之一,自十四岁挂牌起一连做了六年的花魁,而且年年都在江州的花魁会中拔得头筹,实乃当之无愧的江州‘第一花魁’。”

    能担得起一个新楼六年的生意,的确有些本事。

    “若不是因为二十岁时与一位男客结下情缘,最后决定用自己的积蓄赎身同恋人双宿双飞,桃灼娘子想必能蝉联更多年的花魁之首。不过这名男客究竟是何人说法不一,有说是达官显贵,有说是江湖侠客,有说是误入青楼的寒门书生。”

    这绝世佳人的风月故事还能传出这么多个版本,看来外头的说书先生没少添油加醋,制造些跌宕起伏、曲折离奇的情节吸引听众。

    “唉,真是太可惜了,不然一年一度的花魁巡街时,或许我还能有机会远远瞻望一下桃灼娘子。”

    都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若留在楼里定也早已被新人替代。年老色衰,即便风韵犹存,在青楼这种地方,怎可比得过韶华之年的女子呢。而且时日一长,客人们也会厌倦,想看些新鲜的。

    “还有第二代的双生花魁,听闻是一对正值豆蔻年华、才情非凡的孪生姐妹花。不说从前的,就说如今的桃花楼,不仅有特制的桃花酿,味道独特、香气迷人,最令人向往的就是三月的花瓣纷飞宴,宴席中漫天的桃花、粉色的花瓣纷纷降落,落在美人发上、落在茶酒杯中,绝美至极啊!”

    小九说着说着愈发神采飞扬。小伙子,对这些事情心驰神往,可以理解。

    许华羡忽然想到:“你方才说第一代花魁叫什么名字?”

    “桃灼娘子啊。”

    “桃灼……桃花……”比起玉满楼,桃花楼的名字更像是同这位桃灼娘子有什么关系。

    说起桃花,许华羡不得不想起一人,那便是柳韵织的娘亲阮夫人。算算时间,年龄也是对得上的。莫非阮夫人就是桃灼娘子?若是她还活着,很有可能就是现在桃花楼的东家。

    碧木镯是阮夫人给柳韵织的,然后柳韵织和自己相识、分别,于是这个镯子又到了青嵩手里,青嵩用镯子设局令自己和柳韵在桃花楼重逢。阮夫人难道是背后操纵此事之人?可她想达到什么目的?

    能够确定的是,她一定与青嵩有某种特别的关系。先是卜籍,后是阮夫人,许华羡觉得青嵩派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很多,并不只是情报刺客组织那么简单。

    “小九,去帮我打听打听青嵩派的底细。”

    “公子,这个不是打听过了吗?”

    “不要外面流传人尽皆知的,要更为隐秘的消息。”

    “好的公子。”小九领了命意气风发地走了。

    许华羡瞧着他的背影,这个小九,日日都怪精神的。

    -

    柳韵织初次察觉娘亲赠与她的木簪并非普通之物,是在收到簪子的三个月后。

    因为这只簪子颜色特别、雕工细致,她偶尔会拿出来欣赏把玩一下。按常理来说,这绿檀木若是久不见日,绿色会逐渐褪为黄色,经过日晒之后,绿色又能重新显现。

    而娘亲送的这只,一开始便是浓重的茶叶末色,隐杂着翠黄两色。日晒过后,翠色未见加深,藏于盒内,也未见褪黄,竟始终都是一个颜色未曾变过。而且香气比一般的檀木可香得多,一打开木盒便能闻到,搁在桌上一进屋便会隐隐入鼻。在外面晾晒放置许久香味从未消散淡却,在盒子里闲置多日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光泽明亮,从不长白白的絮丝。

    柳韵织都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真的绿檀木簪子,莫非这上面始终不变的颜色和如玉一般透亮的光泽是某种以假乱真的彩漆涂抹所致?

    总之,关于这只簪子在她心里留下了疑惑,但久而久之,她便将这疑惑抛之脑后了。

    她第二次对这只簪子心生疑窦,是那日同阮蔺茹去瑶台观上香求符。

    木盒里那张纸条上的诗句写着:“绿木细雕施翠色,玉颜粉面嗅檀香。簪怜心恨无情事,烛影痴痴泪影长。”这应当是首藏头诗,首字相连便是“绿玉簪烛”,“烛”谐音“主”字,意思就是,这簪子就叫绿玉簪,柳韵织便是这簪子的主人。

    而那日瑶台观的老道长同她说了一句“皓雪盈天地,冰仙簪绿玉”,意指在冰天雪地的生辰日她收到了娘亲赠给她的绿玉簪。且不说那道长有什么神机妙算能够得知与她相关之事,他既然有意点出此事,加上此前她的怀疑,她便肯定这个簪子必然不普通,里面定是暗藏玄机。有缘人之说,也暗示了这个玄机与许小公子有关。

    如何破解其中的玄机,她觉得这纸条上的诗句应该有什么提示。这上边的第二首诗是:“对月临风知酒意,醉酣贪饮恋难成。露晞芳歇自纷扰,惘惘余情梦此生。”

    这两首诗的共同点,便都在一个“情”字。这莫非说的就是她和许华羡之间的感情之事?

    可娘亲送这簪子给她、也就是她生辰的那个月他们家才刚刚搬至锦州,那时候她和许华羡都未曾谋面,娘亲怎会预知她的姻缘?

    不过娘亲不明说其中的关窍,而是以这样的方式暗示于她,想必也有娘亲的理由吧。只是这诗句的深意,她一时半会还难以参透。

    -

    许府。

    这夜,柳韵织早早地解衣歇息。她面向墙壁侧躺在床,入睡之前回忆着阮蔺茹幼时同她相处的情景。

    虽然娘亲待自己时总是眼含笑意、柔声细语,但总觉得她的心同自己很是疏远。

    没有嘘寒问暖的温情,有的只是礼数规矩的教导、大小事宜的吩咐。就好像不是她亲生的女儿,而是别人家的孩子在府中帮忙照看,客客气气、不亲近也不怠慢。

    娘亲的心思,从来不在自己身上,都在爹爹身上。爹爹呢,心思也在公务应酬和娘亲身上,但总归还是会时不时地照顾疼爱自己,尽管不多,至少也比得过娘亲。

    可是真的很久都没有见过娘亲了。所以幼时与娘亲的记忆弥足珍贵,相隔数尺的笑容也值得反复怀念、铭记于心。

    就这样想着想着,柳韵织轻轻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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