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蔓芊睡醒之后，确实有事情要和庄偌谨谈。

    庄偌谨认为姜晚没什么不能听的，但姜晚还是自觉地把书房让给了他们，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独自回房间干活。

    期间姜晚终于接到了梦寐以求的那通电话，桃香居真的能够和旅游局进行合作推广，明天工作人员就会亲自上门洽谈。

    姜晚全副注意力都在这通电话中，甚至紧张地出了手汗，等她挂了电话，兴奋地冲出房间，才发现书房的门已经开了。

    她在门口探头张望，书桌后的庄偌谨一眼就捕捉到了她。

    “怎么这么鬼鬼祟祟？”他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姜晚左顾右盼，不见曲蔓芊，“阿姨呢？”

    “她刚走了。”

    “怎么这么快？我刚刚在听电话，完全不知道……我这样是不是很没有礼貌？”

    “别担心，是她说不要打扰你的，她还有事，才先走了。”庄偌谨拉住她的手，捏了捏她掌心的肉，“不是说过了，她很喜欢你，你完全不用紧张。”

    姜晚也体会到了曲蔓芊对她肉眼可见的喜爱，这份喜爱早在第一次见面的股东大会上就展现了，当时的她还不过是庄偌谨身边的一个小秘书，可曲蔓芊待她也全无架子，现在她成为了庄偌谨的女朋友，曲蔓芊也没有为难过她。

    姜晚放宽了心，反正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她还有时间可以和曲蔓芊好好相处。

    姜晚随即跟庄偌谨讲了那通电话的消息。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远超于昨晚的星空。

    庄偌谨被她感染了情绪，为她而开心、骄傲。

    “明天我能和你一起去桃香居吗？”

    姜晚有些困惑，“你说什么呢，桃香居可是你的，当然可以啊。”

    “如果你愿意，桃香居也可以是你的。”庄偌谨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件，“以及，这栋别墅。”

    那是一份简单起草的协议，姜晚一头雾水。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的婚前协议？

    姜晚看过那么多的言情小说和少女漫画，约莫猜出了一点协议背后的意味。

    可她和庄偌谨还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庄偌谨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赠与桃香居和这栋别墅给她？

    “为什么？”姜晚难以理解。

    “我其他的股份和产业都和庄氏有关，没有那么简单能够分割出来，目前能够直接给你的，只有桃香居和这栋别墅了。”

    “我不是问你要给我什么，而是……我不懂，为什么要把它们给我？”

    “不然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庄偌谨叹了一口气，“姜晚，抑郁症将会是伴随一辈子的事，你和我在一起，苦难远超于其他人的想象，万一我不在了……”

    “前天晚上你不是才答应我了，不会离开的吗？”姜晚瞬间红了眼，她知道抑郁症患者情绪和想法会跌宕起伏，但她现在不想讲道理，她只要庄偌谨一辈子都陪着她，“你不要毁约，我说过的，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她当下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这样无力地威胁他。

    庄偌谨将她抱进怀里，柔声说：“我不毁约，我也没有想不开，是我没有解释清楚，我会把桃香居和别墅转赠给你，是因为我打算离开庄家了，我可能什么都得不到了，但我又觉得桃香居是你把它带到迎来曙光的，我舍不得让桃香居落在别人的手中，所以想先转到你的名下。”

    姜晚花了好一阵才消化了这一堆消息。

    她要逐一去理清。

    “你要离开庄家？”

    “嗯，昨天从你的老家回来，我突然什么都想通了，我的抑郁症……大概是从阿绮的死埋下种子的，她的去世有很多的秘密，但庄家的做法让我寒了心，我为了维护庄家的颜面，还是违逆了自己的心，亲手去处理了妹妹的后事。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作为庄家的庄偌谨，虽然拥有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资源，可我活得并不尽兴。”

    好比一件正常不过的兴趣，他喜欢美食，所以才会被姜晚吸引，可他不能随意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喜好，他为了应酬而吃了无数的山珍海味，满足的心情却远远不及和姜晚一起吃过的一份评价一般的煲仔饭。

    直到患上抑郁症，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心。

    踏实地生活着，就已经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事。

    何况，他已经无比幸运地拥有了姜晚。

    恰巧今日曲蔓芊回国，他们在书房谈的第一件事，是曲蔓芊也下定决心要和庄富豪离婚了。

    对于曲蔓芊来说，这三十几年的婚姻，从商业的角度上来说无疑是成功的，可在感情上，却是失败透顶的。

    曲蔓芊原以为，为了让庄偌谨获得充足的人生，她可以容忍一辈子和丈夫像是陌生人般相处。

    她也患过抑郁症，她比谁都了解庄偌谨如今的感受。

    庄家华美的囚笼，随时都会让人喘不过气。

    她当年差点儿就带着庄偌谨一起去了，她不想犯同样的错误，直到失去了庄偌谨才后悔莫及。

    两母子交谈不过几分钟，很快一拍即合。

    离开庄家，恢复自由身，已经成了他们共同的心愿。

    庄偌谨说：“还有一件事，说出来可能有点荒谬，自从得知自己可能有抑郁症后，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有点灰蒙蒙的，即使我偶尔会开心、会笑，但也会隐约感觉到这种情绪和真实的自己是分开的，我仿佛在一边看着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感受着所谓的喜怒哀乐。”

    姜晚并不感到荒谬，虽然患病的人不是她，可她一直跟他在一起，确实也感觉到他的情绪都像是隔着一层雾。他是先考虑过后，再反应出喜怒哀乐的。

    “但这两天去了你的老家，我体会了人世间生动的日常，我又觉得仿佛离这个世界近了一些。昨天你从外面赶回家，在你打开门看向我的那刻，我的世界瞬间就亮了，我的灵魂回到了我的□□，我的感知都变得真实起来。”庄偌谨感慨地凝视着姜晚，“因为有你在，我想要好好地活着，走好当下的每一步。”

    姜晚抬起手，细致地抚摸着他的脸庞。

    原来一瞬间的眼神，能够改变那么多的事。

    他对未来的盼望，都是如此真实。

    这才是她深爱不已的庄偌谨。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乱发脾气的。”姜晚懊悔地说，“明明你下了那么重大的决定，我还打断你的话，错怪你。”

    “是我考虑得不够好，我还以为你收到这两份礼物会高兴，没想到我潜意识里的坏毛病又犯了，把一切的真情实意都物质化了。”

    “我的确很喜欢桃香居，可我连一块合桃酥都不会做，也不懂得怎样去经营一个这么大的企业，桃香居就这么交给我不会有更好的未来，我是在你的带领下，才落实了每一个计划，最适合做桃香居的老板的人，始终还是你。”姜晚崇敬地看着庄偌谨，“我的阿谨这么厉害，肯定有办法保住桃香居的，对不对？”

    庄偌谨无奈地笑：“有是有，只是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做我的秘书。”

    “谁说呢，当我从你身上偷师成功，说不定终有一天能压过你。”

    “不要终有一天。”庄偌谨轻轻地掐了一下她的腰，“就今晚，你在上面，你做主。”

    姜晚嘻嘻哈哈地和他闹了一会儿，差点忘记了还有正事。

    “至于这栋别墅，我之所以会那么喜欢，是因为像你说的，这里是我们的家。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是住在我的小公寓，还是在其他地方，我都会喜欢的。”

    庄偌谨笑了笑：“所以你是决定什么都不要了？”

    “我有你送的手表啊。”姜晚骄傲地露出了和她形影不离的手表。

    庄偌谨被说服了，碎掉了那份赠与协议。

    姜晚这就失去了轻易做大老板和富婆的机会，却是潇洒又自在。

    她不想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贴上价格的标签。

    无论富有或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她和他都拥有着独立的灵魂，平等地相爱着。

    ——

    庄偌谨久违地踏足桃香居。

    在上班的路上，庄偌谨还是男朋友的身份，他主动做了司机，但在经过那个姜晚屡次要提前下车的路口时，庄偌谨故意轻飘飘地说：“今天还要提前下车吗？”

    姜晚理直气壮，“当然不了。”

    这似乎是两人公开关系后，第一次一起并肩上班。

    姜晚下车后，就恢复了秘书的姿态，在人前，她规矩地将庄偌谨视作是上司。

    庄偌谨又把那盆重新发芽的小发财树带回了办公室，姜晚美其名曰，发财树讲究风水，说不定回到桃香居能长得更好，也顺便带带桃香居的财气。

    姜晚总觉得，桃香居有了庄偌谨坐镇，一切事务都能处理得顺风顺水。

    和相关部门约定的时间到了，今天过来的人员仅有几人，来做初步的相谈。

    陈丰收又提议要摆出从前那样盛大老旧的欢迎仪式，不过姜晚是全权负责这件事的人，她这次终于开口否决这个提议，被拉出来撑场面的女同事闻言都松了一口气，尤其蔡萱，更背着黄丰收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碍于身份，黄丰收不得不听姜晚的，可始终有些怨念，“姜秘书，万一等下这些部门的领导觉得我们怠慢了的话……”

    “我会负责的。”姜晚说。

    话音刚落，电梯门就开了。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一身利落的西装套装，姿势挺拔，显然是来访人员中最主要的人。

    姜晚有些恍然，当她来到自己面前，她赶紧回过神来。

    “你好，我是姜晚，桃香居欢迎你们的到来。”

    “你好，我是这次负责和你们对接的秘书，我姓肖。”肖秘书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姜晚和肖秘书相握的手不禁使力，“……当然，好久不见。”

    一旁的陈丰收在见到肖秘书的那刻起，有些旧回忆开始涌现。

    肖秘书不笑的时候，神态接近冷漠，但她唯独对姜晚和蔼可亲，像是旧识。

    姜晚带着肖秘书一行人去了会议室，陈丰收暂时不必插手，他急忙回到办公室，搜寻着关于肖秘书的事迹。

    在他得知肖秘书全名的瞬间，他终于全部想起来了。

    三年前，他曾经亲自叫行业内的熟人封杀过这个人，当时的肖秘书恰恰就是他的秘书。

    陈丰收当年创业时，跟在他身边的秘书换了又换了，但肖秘书相对特殊一些，他才会留下了印象。

    肖秘书曾经声称自己患上了抑郁症，在她拿着病假证明说要请假的时候，陈丰收只觉欺骗，最后和她闹得不欢而散，才下达了这样一个意气用事的□□。

    陈丰收越是回想，便越是不安。

    当年也曾经有一个年轻气盛的实习生，当他在公司当众数落肖秘书时，实习生出面顶撞过他。

    “你真可怜。”

    ——实习生一边说，一边鄙视地看着他。

    记忆中面目模糊的实习生，居然就和姜晚的脸重合了。

    陈丰收吓了一跳，差点跌落椅子，闹出不小的动静。

    部门的同事问他怎么了，他也无心回应，他本就是容易出汗的体质，在这个瞬间，变得大汗淋漓。

    既然姜晚一眼就能认出肖秘书，那么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姜晚也认出他了。

    可他们共事了那么久，姜晚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往事。

    陈丰收原以为他暗地里撮合着姜晚上位，算是能够打消之前她入职时欺骗调岗的事。

    难怪姜晚一直对他的态度都不大热络。

    亏他不得不对这个小辈多次低声下气，明里暗里地提醒她，做了老板娘也不能忘记他的功劳。

    如今这么把旧事串联起来后，姜晚不对他有任何发难，似乎已经给予了他充分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