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庄偌谨在庄家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的短。
起初，父亲似乎认为他的脱离是一个争产的手段，笑他自以为是。
后来，父亲终于意识到他的果断，又转而嘲笑他。
“你聪明了那么多年，阿谨，我怎么没料到，最后你居然会栽在女人的手里。”
庄偌谨本来很想反驳，若他真的这么看不起女人，当初又为何选择和母亲联姻，他没有母亲的助力，真的会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吗？
但他最后还是懒得费口舌了。
在他之后，母亲也会来和父亲划清界限。
那是母亲和他的战争了。
庄偌谨爽快地把手上的股权该分的分，但其实大部分都在母亲的名下，父亲也不敢轻易挪动，他唯独极力争取的，就只有桃香居。
“当你没钱了，姜晚还会跟着你吗？”
临别时，父亲又丢下一句质问。
“不是‘她跟着我’。”庄偌谨想着是最后了，就耐心地解释一下。
“什么？”
“我和她，是‘在一起’的关系。”
庄富豪嗤之以鼻，“咬文嚼字。”
庄偌谨推开书房的门，下楼时碰见了迎面而来的庄偌恒。
庄偌恒必定是收到了风声，故意过来堵他的路。
哪怕之前大家都在庄氏里上班，他们也很少会撞见。
“大哥。”
“嗯。”
一句简单的招呼过后，庄偌谨和庄偌恒之间已无话可说。
一如既往。
彼此都是聪明人，庄偌恒想要顺利继承庄氏，他明白他的敌人远不止是庄偌谨。
而庄偌谨之所以会退出，并非是敌不过，只是他看不上这一切了。
以庄偌谨的能力，只要他想，他依然可以成为一个有钱人。
他日复一日的积累，向来都不会是白费。
庄偌恒自认，他永远没有办法可以因为姜晚走到庄偌谨今天这一步，哪怕是身份对调，他坐拥着卓越的家世，他都会无比眷恋眼前的繁华，然后迈向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哪怕是在感情上，他也是彻底敌不过庄偌谨了。
有这样的一个男人爱着她，姜晚的目光怎么可能还会看向别人。
庄偌恒突然发现，庄偌谨其实和姜晚很相似。
对于未来，他们都能昂首阔步地去迎接新生。
庄偌谨终究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本来是独自过来的，可现在他的车旁居然站了沈戈。
“庄大少爷，你都要走了，还不让我送你一程？真不厚道。”
庄偌谨按下车锁，“以后我就不是‘大少爷’了。”
沈戈打开车门，“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庄总了。”
“那你呢？”
沈戈坐进驾驶座，“我自然还是庄总的沈特助。”
庄偌谨笑了笑，进了副座，“桃香居已经有一个姜秘书了。”
“秘书和特助又不冲突，还显得庄总更霸道一些。”沈戈也逐渐天马行空起来，“看来距离咱们桃香居上市，真是指日可待。”
三言两语，彼此都没有说因由，但都笃定了未来的路要走向何方。
从账目上来看，庄偌谨今天似乎“失去”了很多。
但他却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多，是无法用数字或金钱去衡量的。
“接下来要回香城了吗？”沈戈敲了敲方向盘，“正好我今晚也要去找蔡萱了，异地这么久，之后总算可以每天待在一起了。”
“回去之前，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哪里？”
“医院。”
——
庄偌谨没有告诉姜晚，他今天还额外安排了一个行程。
他的私人医生给他预约了治疗抑郁症的专家，他下定决心要去认真面对。
万一出现最坏的结果……
他也可以先消化好了，再去慢慢告诉姜晚。
面诊期间，恰巧姜晚给他发来微信，是今天晚餐的餐厅定位。
庄偌谨还没点开消息，但看到是她，神色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和煦起来。
专家问：“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女朋友约我吃饭。”庄偌谨说，“我发现和她在一起，就算只是说说话，或是普通地去吃一顿饭，都能够让我有所期待。”
“这样很好，保持期待和开朗的心情，会对你的症状非常有帮助。”
“但我也会担心，我这样依赖着她，会不会给她很重的包袱。”
他知道抑郁症有多难受，舍不得让姜晚也触碰到这份伤痛。
“那你们就要持续地进行沟通，有什么高兴的、难过的心里话，都要说出来，无论是你，还是她。”
庄偌谨也不犹豫了，他没有铺垫，径直打电话问她：“我生病的时候，会让你感觉负担很重吗？”
“偶尔会哦。”姜晚不明所以，但还是坦率地回应，“不过，和你在一起，更多的是高兴的时候。”
“那你感觉负担很重的时候，又怎么解决的？”
“就……继续和你在一起啊。”姜晚开朗地笑了，“而且啊，我从小到大，老师对我的评语都是——抗压能力强，厉害吧？”
“厉害。”
“阿谨。”姜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嗯？”
“我饿了，别忘了早点回来哦，一起吃晚餐。”她只是如常地交代他。
“好。”
庄偌谨看了一眼专家，专家立刻识趣地起身去倒水喝。
“姜晚。”
“在的。”
“我爱你。”
——
庄偌谨从医院出来，神清气爽。
专家评估他的抑郁症已经好转，如果情况持续稳定，他几乎可以停药了。
沈戈默默地开车，没有多问庄偌谨的病情。
无论有没有抑郁症，庄偌谨都是庄偌谨。
庄偌谨再次点开姜晚的微信。
刚才在医院里，他情之所至的深情表白，似乎吓了她一大跳，她愣着迟迟没有回话。
庄偌谨不好晾着专家太久，便挂了电话。
回过神来的姜晚，便开始了在微信的持续表白。
结尾是姜晚的发誓：“今晚你回家了，我要说一百万次！”
庄偌谨顿感肉麻。
在那个瞬间的他，大概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但那个他也是他。
在面对着姜晚时，他可以有很多个平凡的、真实的一面。
她也会无条件地接纳他。
庄偌谨把聊天记录一路往上滑，翻完了密密麻麻的情话，最初的消息是她发来的餐厅定位。
他笑了笑，给沈戈报上餐厅的地址。
临到餐厅，沈戈也有了印象。
“上次你来香城相亲，好像也是在这里。”沈戈说，“当时也是我送你过来的。”
“就是在这里。”
沈戈笑道：“可千万不能让姜晚知道啊。”
“她早就知道了。”庄偌谨解开安全带，“那天我的相亲对象就是她。”
庄偌谨还没有对其他人讲过这件事。
庄偌谨走进餐厅，餐厅的格局和装潢依旧没有改变。
“先生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有。”庄偌谨下意识看向了当初就坐的方向。
果不其然，那道身影就坐在那里。
她还特意换上了一条紫色的裙子。
一切都和那天似曾相识。
只是那一天，她看到他来了，先是一惊，随后又闪躲了视线。
后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走近。
而他其实早已认出了她，内心欣喜若狂。
如今的姜晚，则是一直温柔地凝视着他。
当他终于走近了，她冲他嫣然一笑。
“你来啦，阿谨。”
那一天晚上的事情，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
他甚至觉得自己会铭记一辈子。
在以后，也许当他们有了孩子，又有了孙子，他们还会一起慢慢地、相依着，讲述着那一天的故事。
关于，爱的开端。
关于，最初的晚餐。
——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