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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红饺子(六)

    客厅里的躁动声越来越大,当斐东亚抹干净嘴巴走出来时,他们三个人正站在门口进行假装不知道环节。

    “你看你,领导来家访还带什么礼品呀。”

    婓觉的口吻里带着些责怪的味道,责怪那高档牛奶、腊肠礼盒太不懂事,怎么会自己长到领导的手上去。

    “不要乱说。什么领不领导的,我就是给你拜年来了。”

    韩古立的笑容里有种跨越年龄的亲切,带着长辈身上独有的慈祥。不过斐东亚更在乎他的卡其色长尾风衣。他第一次去爸爸公司就见到过它,那时候他还没有这衣服高,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它看上去依旧年轻。韩古立把自己心爱的服饰照料的很好,他不像是买了件衣服更像是和它拜了把子。

    “哎呦,这亚亚都长这么高了。”

    韩古立注意到了刚从卧室里出来的年轻人,他很欣慰地说着,口气听着就像地里的萝卜长势超出自己的预期。

    “真是一眨眼啊,上次见你还只有……”

    婓觉紧跟着发出感叹,反正只要有外人在场他们肯定是模范父子。

    “就到这里。”韩古立把手放到自己腰上比划着。

    “那次还和你们一起去团建来着。”付桐言在旁边搓搓手。

    “我记得,我记得!”

    韩古立兴冲冲的,他必须要自己说出来,竟像个抢着出风头的孩子一样。似乎到了这个年纪他们总是热衷于回忆,回忆如交杯的酒把他们连在一起,在回忆时他们知道自己曾澎湃的活过。

    “当时咱们还搞了拔河比赛,导游部和销售部还赌了钱……”韩古立说的津津有味,那架势像个地道的说书先生。

    “是跑步。”作为销售部资历最老的员工,婓觉纠正他。

    “对,对,就是跑步。”韩古立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那微醺的神态像是刚刚小酌了几杯,“大家绕着那个山坡,都跟骡子似的跑个没完,最后才知道是你们家亚亚把终点线偷走了。”

    他们发自肺腑的哄堂大笑,斐东亚也在旁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偷笑。他对那天的印象已经不深刻了,唯独记得自己口渴时喝了两罐红牛,而婓觉为了赔礼道歉,回头给公司每人买了一箱红牛。

    “怎么光在门口站着,”婓觉自责的像个罪人一样,拽着韩古立胳膊把他往屋子里拉,“快点上座,就等着你来了开餐呢。”

    但韩古立连忙往回缩,说实话这让斐家所有人的脸上都很不光彩,他们花了赔本的价钱又饿着肚子等了一晚上,但尊贵的客人却像躲泔水似的死活不愿意进来。

    “不了,就不吃了。”刚还很熟络的韩古立不知为何转瞬间变得见外。

    “懂了,这就看不上我的手艺呗。”付桐言故意激他,斜着眼睛在旁边煽风点火。

    “哪的话……”

    韩古立只扭扭捏捏的咕噜出半句话,后半句像是硬生生卡在了牙缝里。他看看自己的下属,又看看他的太太和孩子,只要你和他的目光轻轻接触就能体会到他此刻的纠结和复杂。他的眼窝里藏着个故事,但他就是不说,哪怕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心里有话。

    “要不然,老斐,那个,”他婆婆妈妈的像是在挤牙膏,“要不然你先出来。”

    “没事,这都不是外人,咱进来边吃边聊。”婓觉继续劝,“不就是最近效益的事嘛,都知道行情难拉不上团,我是谁呀,我婓觉是咱们公司的八朝元老我能不理解吗。”

    但这并没有让韩古立放松下来,他变得更加的阴郁了甚至还透出几分悲伤,斐东亚不由得瞅了瞅茶几上的抽纸盒。

    “我是想说呀,”韩古立那拖拖拉拉的样子,就像是机油已经漏完了,“这不是新年嘛,你就多放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

    “这有啥好藏着掖着的。来来来……”

    婓觉当然不想让那一桌丰盛的宴席白做,又去拽他的胳膊,但今晚的韩古立就是石头雕的,不管他怎么尝试都别想搬动。

    “……休完假之后,就别来上班了。”

    因为太过于突然以至于斐东亚全家人都接不上话。婓觉看了看身边的太太,希望她能够说点什么,比如温柔体贴的来一句‘你听错了’。但他只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惶恐与迷惑。

    “你是开玩笑的吧。”

    婓觉的表情不能叫做苦笑,那是崩裂般的凄惨,他现在成了全世界最倒霉的中年男人。

    “我也不想啊,但公司真的抗不下去了。”

    “总会有人要旅游的呀。”付桐言急了,说话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对待客人。

    “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人了!”韩古立奔溃般的说着,在别人家的客厅里红着眼睛大喊大叫,他完全不再在乎形象,就和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了似的,“你们难道都没看吗,不止是咱们这里,全国,全球都一个熊样呀!再也没有人敢出远门了,你前脚离开,后脚家里就要被老鼠撕碎。倒闭吧,干脆全都炸掉吧!”

    他像疯子似的发了一大通飙,过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站在哪里,又很抱歉的用手捂住了额头。

    “所以你理解一下,老斐,我也不想裁员的。”他强迫自己镇定一些。

    “但也不该从我开始呀。”疯完一个又轮到下一个,婓觉直接狠狠的揪住了领导那件祖传般的宝贝风衣,把脸贴上去威胁般的质问他,“那么多新人呢,凭什么是我!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我没陪公司一起扛。”

    斐东亚都看不下去了,他和妈妈一起把婓觉的手掰开,不能放任不管,这样下去婓觉很可能会把自己的领导勒死在家门口。

    “我不想吗,你以为我不想吗!”韩古立愤恨的拍着胸腔,委屈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哪个老人我不想保,但你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有多难管,我半句都没说完人家就要去法院告我。”

    “你不能这样对我!”

    婓觉抓住付桐言的肩膀把她往前推,几乎要塞进韩古立的眼睛里去。

    “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弟妹几年前就失业了,亚亚是毕业了但……”

    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转头看向儿子,此刻那张熟悉的脸上写满了难言的失望。

    “我全家现在就只靠我一个人养着。”婓觉接着说,“都这岁数了哪里还要我,你不能把我们一家人往绝路上逼吧。”

    韩古立说不过,也没法说,他做了很不齿却又唯一正确的选择,打开门踉踉跄跄的往外退。

    “体谅一下,这么多年交情了,你帮帮哥。”他伸出双手潦草的拜拜。

    “等等!”

    “就当哥谢谢你了。”

    婓觉穿着拖鞋就追了出去,两个人又在深夜的雪地上拉扯,激烈的交谈中不时夹杂着怒骂。等到楼外重归平静,他带着一身很不体面雪污耷拉着脑袋重新回到家里。

    进门的时候婓觉还很不甘心的骂着‘狗东西’,径直的走向沙发,当着付桐言的面点燃一根很冒犯的烟。今天他可以尽情的抽,随意地抽,不必担心也断然不会受到任何的指责。付桐言坐在餐坐旁边低着头,手垂下去搭在腿上,因为难过她一直在抠自己的指甲,虽然没有任何人真的责怪她,但她还是很愧疚的喃喃自语不肯放过自己。

    “都怪我没本事,除了捯饬锅碗瓢盆什么都不会。”

    她把眼皮稍稍的一合拢,眼泪立刻就从脸颊的侧面滑下来。斐东亚想帮她擦干净,但她却把他推开了,她把脸刻意扭过去不要让儿子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没事的,回去吧,回你房间去。”

    也许她的建议是对的。有时候一个人能得到的最好的安慰就是不被打扰,他们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虽然斐东亚很想说‘不要紧’‘会过去的’,但他张不开口,在心底里他很清楚这些都是毫无依据的狗屁。

    他们家所有的经济来源都被切断了,斐东亚以前不懂什么是压力,或者说他曾经误以为自己懂。但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感觉未来是个阴沉的漩涡,睡醒之后将要迎来的是入不敷出的明天,一想到这里他立刻恐惧的手脚发痒。

    因为什么忙也帮不上,就这样呆站在客厅里令他倍感自责。他还是回到了小卧室,留下他们自己待着。而走进房间之后他立刻就注意到了礼貌,隔着一扇冰冷的玻璃,趁着韩古立的来访它抓住机会翻到了窗外。

    它为什么要逃走,明明之前……

    斐东亚只是疑惑了半秒,也就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谁会对一个差点饿死自己的人彻底放下戒备呢?他目送着礼貌跳下窗台,隐约还能听见它吃饱之后的胖肚子砸在雪堆上的吧唧声。他实在想不出一个继续关押着它的理由,在真正认识礼貌的这一晚他也失去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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