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洲外

    大队人马终于到了杭州。

    众人住进事先约好的四安客栈中,同时也和先前带着大队人马过来的高谦汇合。

    众人相聚,难免一番叙别情,连蓉和妡儿开始为众人治伤,整整折腾了一日,到了晚间,才开始商议前事。

    六爷将郭旭昏迷后的事情尽述,众人越听越沉重。

    “什么?辛力和谢姑娘已经被无极门主带走,凶多吉少,采玉姑娘,去挑战花花太岁的茶半香?这不是自寻死路么?”石秀才听了,顿时吃惊无比。

    “当时少局主眼看苏醒在即,为了给大家争取时间,大小姐不得不这么做。”妡儿解释道。

    “唉,但愿采玉姐姐可以平安无事。”连蓉感叹道。

    “连姑娘,如果本座没有猜错,这花花太岁、天绝教主和无极门主,本身都是出自南疆,应和你系数同门才是。”翁泰北的一句话,让众人抓住了关键。

    “翁大人所言非虚,事实就是如此。”锦衣卫确实是消息灵通,天下无双,连蓉心中不由得纳罕,也有些许紧张,不知道玲珑棋局的事,他知道多少。

    “那么对茶半香的药效,你应该更加了解,依你看,程大小姐可有几率胜出?”翁泰北继续追问。

    “这…”连蓉迟疑着,眼看众人都带着希冀的目光瞧着自己,不由得吞吞吐吐,“这我也说不好,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对药效的反应也是有差别的。”

    “那就是说,不是全无希望就是了。”翁泰北看向一直默不作声脸色却阴沉的可怕的郭旭,“程大小姐智计无双,想来对这类操控头脑心神的药物,比寻常人更加具备抵抗力,郭贤弟不要过于担心。”

    “翁大人此次前来,并非只是来救郭旭,肯定还有其他要事相商,还请翁大人直言。”郭旭知道如果仅仅为了救人,难免过于兴师动众,翁泰北老奸巨猾,怎么会做赔本买卖?

    “郭贤弟快人快语,那老夫也就直言。刚才商六也说了,真正的先天图谱是以刺青的方式刺在石姑娘的背部,如今也交给了鬼豳楼乱逆,那么我们锦衣卫的差事便不好办了,郭贤弟可有其他线索?”

    翁泰北毕竟先搭救公主在前,又率众救自己众人在后,如果不给个交代,既不符合江湖道义,也不符合人情世故,郭旭沉思片刻,说道:“原本我们的计划是临近杭州时,先去一次徽州黄山,拜访奇松老人,将珊珊平安送达,也全了如风姑娘的心愿。”

    郭旭边说着话,边看着如风,如风想起鲁班神斧门的血案,微微蹙眉点头。

    “早先听采玉告诉我,数年前奇松老人六十大寿时,宴请江湖上的名宿耆老,众人对他的宅院就啧啧称奇,据传言便是鲁班神斧门的后辈、奇松老人的女婿岳继宏世兄献礼之作,照壁上便刻着‘鲁壁’二字,形似明月有光,珊珊几次提到,她的父母经常逼迫她吃一道不喜欢吃的菜,叫做鲁壁藏书,我想以鲁班神斧门狡兔三窟的做法,明知尧亲王有反意定然会留有先天图谱在世,想来奇松老人定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郭旭的分析丝丝入扣,众人听了都觉得大有希望,翁泰北也是颇为满意,他就知道只要掌握了长风镖局,这先天图谱定然还有希望。

    “话虽如此,只不过这一来一去,破费时日,只怕到那时鬼豳楼一伙反贼已经将宝藏取走了。”石秀才先反应过来。

    “这也未必。”包扎好伤口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曼姝开了口。

    见众人望向自己,曼姝斟酌再三说道:“采玉姑娘当时抱着珊珊,发现她身上有一块玉牌,可能和先天图谱有关。”

    话听到此,如风赶紧抱起珊珊,摘出她颈上的玉牌,幽幽念到:“殿中王击缶,贵贱均有一。朝来见古庙,今年已古稀。堂前秋色起,画桥雁阵飞。这是什么意思?”

    翁泰北沉思片刻说道:“殿中王击缶,贵贱均有一,这是一个宝字。朝来见古庙,是个广字,今年已古稀是个车字,这谜题前两句,说的是宝库。堂前秋色起,画桥雁阵飞,这分明是个锁字。宝库锁?这是什么意思?郭贤弟,可有解么?”

    郭旭听着翁泰北的解析,思绪不由得又回到那时和采玉一同破依智楼时的情景。

    “郭旭,你的伤又渗血了,咱们休息片刻,再闯关吧。”看着自己身上包扎的多处伤处,采玉无比心疼。

    见自己还有力气说笑,采玉才稍稍定了定心,“那我们早点破除此关,早点出去,也好让大伙儿放心。”

    那时二人一脸凝重,步履沉重来到下一间密室。刚刚站定,断龙石又被放下,也断了二人退后的生门。

    “看来,这第九关是个连环锁。”采玉冷静地分析道。

    “我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当时轻笑着。

    “哦?后悔什么?”采玉笑着问自己,她的笑容是那么恬淡,总能如清澈的溪水般,让自己冷静,安宁。

    “后悔小的时候,没有帮你多分担家事。”自己口无遮拦调笑着,“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就该我多做一点,让你少承担一点,你就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了。”

    “你呀!这个时候,还贫嘴。”采玉嗔笑。

    自己和采玉费尽心力将夜明珠放入凹槽,还是经采玉提醒才发现夜明珠上刻有针芒小字,“锁即是钥,钥即是锁,宏。”

    “这是什么意思?”当时采玉和自己都十分不解。

    如今,一切都通了。

    自己已经解开夜明珠上面的谜题,而采玉却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采玉,采玉……

    “郭贤弟?”翁泰北见郭旭陷入沉思,沉思中还带着深深的痛楚,不由得轻唤了一声。

    “珊珊,”回过神的郭旭,将珊珊叫到跟前,“采玉姑姑当时问了你什么?你还记得么?”

    “记得,她问了这块玉牌的来历,这玉牌是我爹娘交给我的,说是我们家的一对宝贝,另一个玉牌给了凤姑姑了。”珊珊乖巧地答道。

    “给了公主了?”翁泰北大急,这要是让东厂抢了先,可就再也没机会了,“郭贤弟,你好好养伤,老夫先带人回去找公主。”

    “翁大人且慢,”郭旭知道他情急,“一动不如一静,公主他们眼看就到杭州,不如等公主驾到,到那时,翁大人和锦衣卫同封平、秋姑娘、石秀才、如风姑娘和珊珊一起去黄山,岂不是更为妥当,否则万一和公主走岔了路,岂不是前功尽弃?别忘了,东厂一直环伺而未动。”

    翁泰北一听郭旭的安排,便知道他不仅希望和自己合作,更希望自己既往不咎,不要因为如雪的死再对如风有何动作,更在最后给了楚如风一份保障,将封平派过去,谁都知道封平和郭旭是至交好友,在这种时候更是可以代表郭旭出面,先天图谱和密钥都已经下落有着,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看在长风镖局尽心尽力地份上,给郭旭一分薄面,于是哈哈大笑,“郭贤弟运筹帷幄,安排地甚是妥当,那老夫先去安排,有任何情况,你派人通知我。”

    “翁大人慢走。”郭旭送走翁泰北,边坐在那里不语。

    “少局主,我们这就将藏宝图和密钥都和盘托出,是不是有些快了?”六爷见老孙和侯诚都向自己使眼色,只得出来打打边鼓。

    “那依六爷的意思呢?”郭旭回过神来,看向六爷。

    “我这把老骨头倒没什么意思,只是翁泰北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如果真的和如风姑娘他们一路同行,我就是担心如风姑娘和翁泰北之间……”如雪死的那么惨,任谁也无法忘记。

    “是啊,少局主,再说藏宝图是我们长风镖局找到的线索,没有我们,翁泰北的锦衣卫什么也捞不到,何不我们自己献给朝廷,还能得个嘉奖,凭什么给他邀功请赏?”侯诚年轻,到底不忿。

    见侯诚说的这么露骨,六爷不免有些替他不好意思,尴尬一笑。

    “朝局之事,不比江湖。”郭旭为众人解释道,“我将藏宝图和密钥一事尽数说给翁泰北,原因有三。第一,翁泰北先前率众搭救公主铁衣和大家伙儿,后又利用消息知道我受难,率众奔波,我们江湖人恩怨分明,这两件事是一定要报答的,更何况,我也不想欠他。”

    众人听了这话,虽然脸上还略有遗憾,但想到翁泰北所作所为,也就释然了。

    “第二,东厂此次行径可疑,只怕背后另有图谋,东厂势力也绝不容小觑,如果没有锦衣卫在一旁制衡,只怕不远的将来,定会有弥天大祸。第三,如风姑娘和翁泰北之间血仇似海,我们人尽皆知,但是此时此刻,我们四方有敌,只怕不是报仇清账的好时机。”

    见郭旭看向自己,如风赶紧说道:“郭旭,我知道,长风镖局为我,为珊珊,为鲁班神斧门所做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就算要报仇,也等这一切事情平息之后,我不会莽撞冲动的。”

    “怪不得少局主让封平和秋姑娘跟着去,有他们在,就算翁泰北另有心机,也不会成功,少局主的安排果然是妙啊。”六爷开心地说道。

    “高兄,难为你一直帮我照应着大家,大恩不言谢,郭旭记在心里了。”

    “唉,你说这个就见外了。”高谦转念一想,“郭旭,你这是要离开此地么?”

    郭旭径直走到厅堂门口,看着朦胧的夜色,“我要去找采玉。”

    听到郭旭这一句,众人都难免伤感。

    “她,还活着么?”曼姝问出了大家伙儿都想问,但是都不敢问的一句话。

    “不论她是生是死,我绝不让她孤身一人,我必须,去找采玉。”郭旭回过头来,对众人说道,“待铁衣公主到后,封平,你带着众人随着翁泰北走一趟黄山,你我朋友一场,你知我心,我就不再多言。鬼豳楼如今得了先天图谱,第一时间肯定会去寻觅宝藏,暂时没有精力来对付我们,我们暂且安全,但是难免他们借刀杀人还有后招,六爷,你带领众人在此地等我,众镖师要早晚巡查,谨慎行事。我此去,不仅要去找采玉,还有辛力,不论他是生是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少局主,我知道了,你要一切小心。”六爷想到辛力,想到采玉和辛力,不由得老眼含泪。

    “郭旭,”看着郭旭的目光,她从没见过郭旭有过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虽然表面镇定,安排事情依旧有条不紊,但是他的内心早就被人挖去一般,曼姝千言万语也讲不出口,只得化作一句“你一路小心。”

    郭旭点了点头,“蓉蓉,大家的伤势,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少局主,我一定尽力。”连蓉想到采玉对自己这么多年无微不至的照顾,不由得心酸难言,“如果,我是说如果采玉姐姐有了什么不测,你千万挺住,什么事儿都要回来和六爷,和大家伙想办法,不要冲动。”

    “等你回来。”封平只说了这四个字。

    郭旭听了大家伙儿的嘱托,踏着轻功,消失在这夜色。

    ---------------------------------------我是刀光剑影分割线--------------------------------

    “干桃花,洛神花,糯米,高粱米……”展开那张带着痴情人儿鲜血的黄纸,轻轻读着胭脂桃花酿的配方,第二次,秋芷曦觉得内心受到无比的触动。

    胭脂桃花酿,和它有关的人,都是那么红颜薄命,都是那么痴情难付,都是那么死状惨烈。

    遥想几年前,自己奉师命去京城办事。自幼养成的孤僻性子,不愿住在酒楼客栈,只挑了一处苹洲中的废园歇脚。

    正歇息间,听到有人吵了起来。

    “你再骂一次听听啊!”一个美艳绝伦的泼辣姑娘正在打一个胖子。

    没一会,她将胖子放入了井里。

    她背过身去,等着一个人的出现。

    “你终于来了。”泼辣姑娘也不刁蛮了,声音突然变得很是低沉,期待中带着失落。“我说过,迟早要你亲自来找我。”

    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封平,见到他的痴,见到他的默,见到他的无奈,见到他的执着。

    他头发花白,散于肩后,更显得江湖落魄,情场失意。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有些心疼起这个人来了,很盼着这个泼辣姑娘说点好听的,让这个身形萧索的男人可以得到些宽慰。不过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费了这么大力,不惜绑架个胖子来让他出现,肯定是在意他的,在意的不得了。

    “是我。”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仿佛说这两个字就废了很大的力气。

    她不可置信起来,怒火中烧,大吼大叫,仿佛该来的不是他。他却苦口婆心,好言相劝,自己凭直觉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是为了这个泼辣的女孩子,他却说了这么多话。

    自己从他们的言语中知道,她是胭脂,血手胭脂。

    他,是封平。

    霹雳飞刀,封平。

    原来,他就是封平。

    这是三年前的事了,如今想来,却记忆犹新。封平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三年前就认识他了,见过他了,还见过他和胭脂、郭旭三人的纠葛,自己还偷偷跑去跟踪过他,看他为了她出头,他像一柄飞刀,那样直愣愣地、毫无技巧地插入敌人的怀里,将小财神邓忍的府邸掀了个人仰马翻。

    那个时候,自己在远处看着,心却砰砰乱跳。

    “舍我其谁!”

    他霸气地喊出这一句,自己都不免为他叫声好。

    几年过去了,如今自己是进也不能进,退也不能退。不杀他,面子上过不去,他毕竟杀了自己的父亲,可是真要杀了他,自己又……

    秋芷曦低下头去,叹气,认命吧,你下不去手。

    随着江湖阅历的增长,同长风镖局众人的相处,自己和封平的重聚,看到了采玉的为爱隐忍,看到了付红烟的为爱痴狂,看到了谢姑娘的命运多舛,看到了封平的为爱神伤,看到了众人都被命运捉弄的窘境,自己才猛然发觉,胭脂并不泼辣,她的怒,她的火,她的歇斯底里,她的满脸不忿,皆因内心不平,爱而不得。

    敲门声响起。

    看身影,好像是他?

    他,他深夜来到自己房里,做什么,秋芷曦声音有些紧张局促,“是谁?”

    “是我。”还是这一句。

    “进,进来吧,门没锁。”秋芷曦不敢起身,怕更紧张。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秋芷曦看向封平,封平的身影,比在废园还要萧索。

    “可否借我一观?”封平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一句。

    “是这个?”手中拿着胭脂桃花酿的配方。

    封平点了点头,眼神却自打进门就没离开过这张纸。

    秋芷曦拒绝不了,只得将配方递了过去。

    这就是自己一直喝不到的胭脂桃花酿,这就是她许诺来世酿给自己品尝的胭脂桃花酿,这也是郭旭曾经喝过的胭脂桃花酿,却也是郭旭私自定酒导致胭脂大闹小彭王爷府的胭脂桃花酿,突然间,这配方来到自己手中,好像胭脂回来了一般。

    胭脂,你可还好么?

    “想起胭脂姑娘了?”秋芷曦轻轻问着。

    封平虽然没回答,但是他含着泪水的双眸一沉,不回答胜似回答了。

    “胭脂姑娘,是个痴情的人。”秋芷曦也感慨道,“就像付姑娘一样。”

    “你见过胭脂?”封平这才抬起双眸,不可置信。

    秋芷曦点了点头,“见过。”

    “何时见过?”那几年,胭脂不是在胭脂酒坊,就是纠缠郭旭,要不就是同冀北三狼浪迹江湖,后来到了天幽帮,唉,若不是自己当初没领会她的心意,她也不会被自己输给司马潇。

    “不告诉你。”秋芷曦卖了个官司,“以后吧,再和你说。”

    封平点了点头,将配方还给秋芷曦,配方内容自己已经记下来了,这张纸也就没有必要再留下,这毕竟是付红烟姑娘的遗愿。

    “封平,”秋芷曦还想和封平说些什么,“这次镖结束,我……”

    “有些话,说,不如不说。”封平放下配方,转身离去。

    说,不如不说。

    这是拒绝自己的意思么?

    再拿起这张带血的黄纸,忽然觉得满纸酸涩,这样酿出来的酒,会好喝么?

新书推荐: (业她)春华秋实 成为书中男二的病弱妹妹 葡*******水 与你同世界殉难 恋爱史不可为空 [全职高手]大狗狗是狼 大帝重生,把战神娶回家 全班十人穿越后,成了精分救世主 异界 白桔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