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两个身影悄悄来到谢府宅院的正房屋顶。

    “在百丈崖跳下去了？”疯剑客李长洲怒问道。

    “不错。”马无情说道。

    谢金富没说话，双眼失神，点了点头。

    “谢金富！”李长洲一剑指向谢金富，“如果总楼主怪罪下来，我一定第一个杀你！”

    “难道我想？”谢金富终于忍无可忍，“有了她，我还能和三楼主做个亲家，现如今我如何向三楼主、四楼主交代？”

    “你教女不严，本就罪该万死！”李长洲剑锋刚触到谢金富，就被马无情拦下。

    “五楼主恕罪。”马无情说道，“谢员外他痛失爱女，这一切也非他所愿，眼下我们互相指责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如何同总楼主交代吧。”

    “如何交代？总楼主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刚发了信鸽，告诉他辛力和岳家丫头已经到手，如今就都没了。”说到这里，李长洲也有些泄气。

    封平和秋芷曦听到这里，赶忙撤走。

    “什么人？”李长洲从屋中冲出，“敢到这里来偷听，找死！”

    顿时使出血剑，和封平过起招来。

    “封平？你不是在无极使者那里么？”待看到来者是谁后，李长洲惊讶不已，遂想到一个可能，“哼！女人就是误事！”

    “谁说女人误事？”无极使者红姑娘出现的及时，“怎么，我打不过他们两个，不行么？”

    “牙尖嘴利有何用？还不和我一同拿下他们两个！”李长洲恨恨地说道。

    这边李长洲使出疯剑式，和无极使者红姑娘分别对战封平和秋芷曦。

    相较于秋芷曦的游刃有余，封平就显得险象环生。疯剑式果然名不虚传，和封平斗了个旗鼓相当、有来有回。这时秋芷曦趁红姑娘不注意，一掌打向她的胸口，李长洲大吼一声：“还不快上！”

    马无情等霸刀寨数十人瞬间将封平和秋芷曦团团围住。

    封平前倾着身子，和秋芷曦二人背对着背，看着对方这个架势，知道今日势难善了，因此说道：“是不是后悔跟着我？”

    “该后悔的，马上就是他们。”秋芷曦冷冷地说道。

    封平心下一笑，这是一个和胭脂完全不同的女孩儿，胭脂是任性的，热情的就像一团火。她是冰冷的，杀伐果决，心冷地仿若一块冰。

    一柄飞刀祭出，瞬间就有三人倒下。

    李长洲脸色难看极了，“这是你逼我的！”

    他话音未落，和封平二人缠斗的喽喽们都闻声后撤，几颗药丸打出，在封平和秋芷曦周围炸裂，“不好！有毒！”封平和秋芷曦马上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

    眼见李长洲又杀来，封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四枚飞刀，可惜只有一柄打中了对方，还不是要害。

    “阿弥陀佛。”慧远一声佛号，让觉得胜算十拿九稳的李长洲心头一紧，心下想着，“又是这个臭和尚。”

    “李施主，别来无恙。”慧远很有礼貌。

    “看来大师沾染红尘事是定了？”李长洲已经没了耐心。

    “老衲也不想，这都是情势所逼。”慧远很是后悔。

    “谁逼你了？真是天大的笑话，再说谁逼得了你？”李长洲怒道。

    “都是郭施主逼得，如果老衲不出手，他就不陪老衲下棋，老衲输了一百多盘，如果不下下去，如何翻盘？”慧远给出的答案，很扯淡。

    “出家人理当六根清净，胜负心别这么强。”李长洲看了看四周，发现郭旭就隐藏在不远处。“郭大少，别来无恙？”

    “李前辈别来无恙。”郭旭出来打了声招呼，就突然提气将封平和秋芷曦一手一个，纵着轻功离开了此地。

    李长洲刚要去追，就被慧远用大慈大悲掌拦了下来。随后一个寂灭千里，数丈内爆炸的真气让众人都飞了出去，慧远趁此遁逃。

    “可恶，我们走着瞧！”

    匆匆而来的郭旭，并没有注意到，一旁倒地按着伤处的无极使者，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他就这样走了？他都没看到我...大大的眼中，满是失落。

    这边郭旭等人逃走后，马上就上了三个狼带来的马车。

    封平脸色开始泛青，但还是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郭旭重伤在身，本不该运功，但是刚才行事紧迫，他不得不提内力救人，这回突然一口血喷出，他擦了擦嘴角，面对众人关心的表情，说道：“不碍事。”又问封平，“这位姑娘是？”

    “这是红雨仙子。”封平硬着头皮说道。

    “红雨仙子？玉面修罗？”郭旭大感惊讶，这红雨仙子不过是江湖上对秋芷曦的客气称谓，她真正的绰号乃是玉面修罗，其人行事孤僻乖张，不见血不收手，向来心狠手辣。怎么此时竟在这里？

    “我们还是说正经事吧。”封平赶快转移话题。

    “那好，说正经事。”郭旭说道，“这位是少林寺方丈，慧远大师。”

    封平和秋芷曦都很诧异，这竟然是少林寺方丈？封平赶忙强忍着不适见礼，秋芷曦只是略看了一眼，便不说话。

    “你们二人中了毒，现下感觉如何？”郭旭问道。

    “秋姑娘，你呢？”封平问道。

    “这毒不是一般江湖毒药，暂且用内功压制着，但是时间久了，只怕有碍。”秋芷曦实话实说。

    “我也一样。”封平附和道，“刚才听那疯剑客说，辛力，辛力和珊珊他们从百丈崖跳下去了，郭旭，我们现在就去找辛力吧。”

    “可是你和秋姑娘都中了毒？”郭旭很是迟疑，找辛力和珊珊固然重要，但是封平，同样重要。

    “我们二人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但是辛力他们等不得，事有轻重缓急，你是少局主，自然要顾全大局。”封平说道。

    知道这是知己好友处处为自己着想，因此点头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去百丈崖。”

    赶车的大狼二狼立刻应下。

    “那个商姑娘呢？”封平看只有郭旭自己，不禁问起商曼，其实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你猜的不错，”郭旭说道，“商曼是天绝教的卧底，但是没有对我和珊珊赶尽杀绝，我半路被江湖消失已久的疯剑客李长洲拦住，因为内力不济，珊珊就这样被他抢走了。”

    “内力不济？可是当初连姑娘所说的，阴阳不均，旧伤复发？”

    郭旭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本来郭施主要和贫僧一同去救岳小施主的，奈何这几日郭施主内伤反复，耽搁了几日。今日探寻岳小施主的下落时看到封施主的身影，就带着老衲暗中行事，以防万一。”

    原来如此。“你现今感觉如何？”封平丝毫不顾自己，眼中的关切都递向郭旭。

    “暂时稳定，没有大碍。”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什么也没听见，没听见。”慧远适时说道。

    郭旭无奈笑着摇头，“不论如何，我们现下赶忙去百丈崖底寻找辛力，然后迅速返回南京，和采玉他们汇合，到时有了蓉蓉，这些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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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哪儿？”辛力在剧痛中醒来。此刻他躺在一张竹床上，四眼望去，这是一间普通的竹屋。

    “辛叔叔！”珊珊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辛叔叔，你好些了吗？”

    “这是哪里？”辛力强撑着坐起来，“谢姑娘呢？”

    “谢姑姑腿断了，在另一个屋子。是桑叔叔救了我们。”小丫头思路清晰，三言两语就把话讲清楚了。

    “你醒了？”这时屋外进来个人，他一身的穿戴很是奇特，好像是南疆人，其人年纪与自己相仿，面容一派斯文老实。“我叫桑伊，算是半个大夫吧。”

    “是你救了我们？”辛力问道，稍一运力，体内阻滞之气已经消散了，“我的毒？”

    “你们掉入了崖底的碧波潭，我和随从路过，见你们都昏厥了，就把你们救到这里来，你的毒碰巧我见过，也就顺手解了。”桑伊如实说道。

    “多谢你。救命之恩，辛力没齿难忘。”辛力刚想起身行个大礼，就被桑伊拦下。

    “辛力？你是快剑辛力？”桑伊问道，眼中流露出了不一样的神采。

    “不错，正是在下。”

    “那你和长风镖局？”

    “长风镖局郭旭，是在下的至交好友。”辛力虽然答着，心下却奇怪，南疆人，对长风镖局和中原江湖也知之甚多吗？因此问道：“桑兄对江湖事也知晓吗？”

    “我是南疆人，很少来到中原。只是从前听一个朋友说起过，略知一二。”桑伊怅然地说道。

    “你的朋友？”

    “是的。”桑伊望着窗外的竹林，“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桑兄，你在思念这位姑娘啊？”辛力觉得这个桑伊真是个多愁善感的老实人，心地也善良。

    “让辛兄见笑了。”桑伊收回神思，“那位姑娘，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她掉下来的时候，腿在崖边摔断了，又掉入了水里，伤的不轻。”

    “我...”辛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她出卖了长风镖局，但是又救了自己和珊珊，甚至，甚至不惜将自己的一生作为赌注，想到她说的只要能放了自己和珊珊她就愿意嫁给无极门主的决绝，辛力的内心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何况最后，又一起跳了百丈崖。这一路走来，可谓出生入死，可是自己，终难面对她欺骗过长风镖局的事实。白玉莲，给郭旭带来的伤害，他至今都愧疚到无法自拔。

    “辛兄很为难吗？”桑伊问道。

    “一个欺骗过自己的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对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桑伊，辛力充满了好感，不由得把心中的纠结说了出来。

    “辛兄，你对这个姑娘很在意啊。”桑伊下了论断。

    “为何这么说？”辛力诧异。

    “如果你不在意，为何这么在乎她是否欺骗过你呢？陌生人的欺骗，只会让我们愤怒，而不是伤心。”桑伊拿起一边的药杵，边捣药边说道，“我也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她表面很冷漠，其实我知道她内心很善良，我们在一起做过很多事，也算得上数次出生入死。”

    “后来呢？你们没在一起？”

    桑伊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各自有各自的使命，都身不由主。其实，这次来到中原之前，我很想对她说说我的心里话，但是她没给我机会，我知道，为了这次中原之行，她准备了太久，她要做太多的事，因此我办完了我的事，就想过来找找她，碰碰运气。”说道这里，桑伊想起曾经的美好，笑着说道：“其实，我也欺骗过她。但是我知道，欺骗不欺骗，并不重要，趁彼此能看到的时候，赶快把心里话讲出来，才重要。否则一旦错失了时机，以后可就未必有机会了。就像我现在这样，只能四处游荡，期盼着能再见她一面，给她唱一次山歌。”

    这一番话说的辛力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夜里，胭脂死了，郭旭和封平给胭脂发了丧，封平躲在水边哭，他故意逗封平开口，说：“从此我就可以大大吹嘘一番，我辛力可是第一个看到霹雳飞刀封平流泪的人。”

    封平怒火中烧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他投降道：“我不说，我不说可以了吧。”

    “封平，我很了解你，和你现在心中的痛苦，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曾经失去最心爱的人。你别看我每天嘻嘻哈哈的，好像没有任何烦恼，但是有谁知道，隐藏在我心里面的痛苦？我的妻子，就是死于我们新婚之夜。在我新婚之夜那天晚上，我的仇家来袭，我整个家，我的妻子，我的一切，都毁于那场大火，直到现在，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从此，我浪迹江湖，寻找仇家，我这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完全是为了掩饰我内心的痛苦。”

    封平问道：“你这样做，不是更痛苦么？”

    “我不愿意别人看到我的痛苦，因为每当别人看到我的痛苦也就更容易引起我的伤痛。”

    “你根本是在逃避。”

    “也许吧，死的人已经走了，活的人总要过下去。至少这些年，我感觉好过些。”

    “我却不想逃避，你不觉得面对痛苦也是一种享受么？”

    “我只想保留那些美好的回忆，不要再想起过去，那些痛苦的事情。”

    “但是你却永远忘不掉。”封平怒吼着。

    “我呢，还有美好的回忆可以想，你呢，没有。胭脂在的时候，你只会在一旁默默的爱，不去抓住机会向她表达，到了如今连个美好的回忆都没有，早知道...”

    是啊，早知道。想到这里，辛力强撑着身上的剧痛，“珊珊，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辛叔叔，我懂得。”珊珊一脸我知道你的小秘密的表情，和桑伊对视一笑。

    辛力强忍着身上的伤痛，踉跄来到谢清疏的房间。

    清疏躺在床上，左腿用竹板包裹地严严实实，她好像失去了知觉，怔怔地看着房顶，眼角不时地流淌一滴眼泪，以此证明她还活着。

    辛力迟疑地靠近，缓缓坐在清疏的床边，很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如此凄惨的模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还没开口，就听清疏哽咽地说道，“红云死了。”

    辛力默然，为了救自己和珊珊，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对不起。”沉默片刻，辛力终于开口。

    “是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是应当的。”清疏闭上双眼，泪珠簌簌而落，“我也恨我自己。”

    “清疏，”辛力这一声称呼，震惊了谢清疏，也震惊了自己，这意味着他不再为了过去的事而责难，定了定神，说道：“清疏，过去的事，我们谁也无法改变，死了的人已经走了，我们活着的人，总要过下去，才不枉他们为了我们丢了性命。”

    “辛大哥也有亲人为了你丢了性命？”清疏睁开双眼，看着辛力。

    “我的妻子在我新婚之夜，死于一场大火，可笑的是，我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想起那个河边烤鱼的少女，辛力的眼中只剩下痛楚。

    看着他前额长发遮挡的火烧伤疤，他有着这样痛苦的经历，自己却还欺骗他，清疏想到这里，突然坐起抱着辛力，“辛大哥，红云死的好惨！呜呜呜，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呜呜呜！”

    辛力抱着痛哭的清疏，犹豫片刻，将手置于她的背，这样就把她揽在了怀里，“哭吧，哭出来，你会好过些。”

    就这样哭了好一阵子，清疏红肿着双眼，问道：“我欺骗了你，你不怪我吗？”

    “那时，你也是身不由己。”辛力说道，“与其说是怪你，不如说是怪我自己。曾经，我轻信了一个叫白玉莲的女人，她利用我一剑刺穿了郭旭的胸膛，害的郭旭失去了武功，如果不是遇到了连蓉姑娘，郭旭如今只怕都是一个废人。”

    自己，竟然做了白玉莲第二？清疏羞愧地低下头，“辛大哥，此生此世，我都欠你了。”

    “你把我和珊珊救出来，就已两不相欠。”

    “不，我欠你。”清疏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脸颊上还挂着没滑落地泪珠，“今生今世，不论何时何事，只要你需要，我，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赎我自身的罪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辛力很清楚。

    但是自己更清楚，他对她，真的恨不起来。这个女孩子，有一种让他不自觉地怜爱的魔力。

    这些年来，仇人全无踪迹，江湖刀光剑影。自己留在长风镖局，不仅仅是因为对郭旭心中有愧，也因为这样漫无目的的日子，自己真的过厌了。

    思考片刻，辛力郑重说道：“清疏，我...”

    “辛大哥，”清疏投入他的怀抱，“你别说。”

    “为什么？”

    “我怕，”清疏流着泪说道，“我怕你拒绝我。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赎罪吧，我愿意用我一生去伺候你，报答你。红云，红云生前最希望看到我找个好人嫁了，其实这个好人我早就遇到了不是吗？老天爷没亏待我，可是红云，她再也看不到了，我太蠢了，我害了她，我错了，红云，你回来...”

    清疏泪雨滂沱，哭声不断，直让辛力怜心大起，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门口珊珊捂着嘴偷笑，和八卦的桑伊两个人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