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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怜玉骨委尘沙

    山间的夜,只有孤狼的叫声。

    别院里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每个人都黑衣黑面,仿佛融入了这黑夜一般。

    这山间的别院看起来并不大,但是周围守卫的人,却很多。

    这大大出乎了曼姝的意料。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里守卫着什么重要人物?”曼姝落在不远的高树上,略一思忖,别着长剑几度凌空踏虚,终于来到了别院的房檐上。

    轻轻摘下几块砖瓦,一缕金光射了出来,漏出了大堂的一角。

    屋子里,灯火通明。

    “怎么样?”一个中年男人在发号施令,这个人,看起来很面熟。

    “启禀七楼主,今晚是最后一次试药,成功与否,在此一举。”

    “好!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天绝教、无极门那边对战长风镖局几次受挫,折损了不少人手,总楼主很是不满。天池玉莲和先天图谱全都没有着落,如果我们这边试药能成功的话...”

    “那肯定会得到总楼主大大的赏赐。”小喽啰一脸谄媚地接话。

    “不错,”中年男子很是高兴,“快去,是否能达到药效,就看今夜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对话,曼姝心中有些慌。

    她轻轻翻下房檐,来到一处僻静处,随手打晕了一个守卫,迅速将他拖到无人处,更换了衣服面巾,这样就没人认得出她来了。

    在哪儿,在哪儿,义父母究竟在哪儿?

    曼姝搜了好几个地方,可是别院就这么大,怎么会没有人呢?

    此时一队人马经过,领头的带领二三十人,人人手中端着托盘,曼姝赶紧装作站岗的样子。

    领头的带队走到后花园,随手开启了墙上的机关,众人相继从假山的入口,进入了地道。

    原来在这里。

    曼姝赶紧如法炮制来到地道入口,转动机关闯了下去。

    悠长的地道,就像她和养父母的距离,总是那么遥不可及。两面的土墙上,偶尔一盏照明的灯,就像希望,摇摇晃晃的,指引着曼姝向前进。

    “啊!啊!”

    “疼啊!”

    “杀了我吧!”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了么?”

    “是。”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哀嚎声、应答声,乱了曼姝本就紧张的心神。

    突然,里面走出了几个人,见到曼姝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七楼主,七楼主让我来看看药效如何。”曼姝强壮镇定地说道。

    “终于有成功的了!我去禀告七楼主,顺便叫几个人过来抬尸体,你也去帮忙。”几个人说完匆匆出了地道。

    “是。”曼姝答得心惊胆战。

    见几人出去,赶紧冲进地道中,只见长长的直道两旁是一个个牢笼,里面躺满了试药的人。有的将自己抓的全身都是血痕,有的挖去了自己的双眸,有的部分肢体已经溃烂,有的双目无神,刚死去不久,有的还在哀嚎着。

    不是,不是,都不是...

    曼姝边看边打量着,终于走到前方,她猛然收缩了瞳孔,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见一个老年男子双目无神地应着什么。他个子不高,身躯瘦弱,破衣烂衫,双手充满了常年打渔留下的伤口。一个老妇人已经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现在,我要你吃自己的手指。”为首之人命令道。

    老渔夫毫不犹豫地开始啃食着自己的手指,“咯吱...咯吱...”血从嘴角溢出来,让人看着只觉得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曼姝只觉得世界疯了,天地疯了,她看到了什么?难道他不知道痛么?

    见老渔夫眨眼间已经咬去了自己的指节,领头人很满意。

    转而看到曼姝,疑惑道:“四面无风。”

    这是在对切口,曼姝闪过一丝慌乱,继而愤恨代替了慌乱,抽出随身长剑冲进牢笼向他们杀来。

    因为愤恨,因为伤心,因为疯狂,因为希望终于全部破灭,曼姝的招式狠辣中带着癫狂,没过十招,这间牢笼中的二十几名黑衣守卫都被她杀尽了。

    见众人都死了,曼姝不顾脸上的血迹,不断摇着老渔夫,“爹,爹,义父,我是曼儿,我是曼儿,你在干什么啊,你快停下,快停下来啊!我让你停下你听见没有!”

    “我停下来了。”老渔夫仿佛听到了命令,停止了啃噬自己手指的疯狂行为。

    将他扶着坐在地上,曼姝赶紧跑到妇人身边,轻轻唤着,“娘,娘,我是曼儿。”

    “曼儿,”仿佛一丝灵药,让这个饱受折磨的妇人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你,你不要回来,危险...”

    “娘,我救你们出去,你撑一下。”曼姝强忍着哭泣,就要扶起妇人,可惜是扶不起来的。

    老妇人又吐了几口鲜血,“我不中用了,曼儿,娘求你,求你把你爹杀了...”

    曼姝回头看着已经呆滞地爹,怒吼道:“不,娘,我不能畜生不如!娘,你撑一下,我带你出去,都是我不好,我回来晚了,你撑一下。”

    妇人摇了摇头,“不中用了,曼儿,求你,帮帮我们...”

    看着痛苦无比的义母,回头又见到了开始舔舐自己手指鲜血的义父,曼姝稍微一把脉就知道他们试药已久,这是强弩之末,早就无力回天,她紧紧攥着手中长剑,双目充满了血丝,咬牙切齿说道:“娘,别逼我。”

    “曼儿,你听话...”小的时候,当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爹娘总是用这种口吻对自己说,你听话,听爹娘的,不会害你。

    听到这句话,曼姝终于忍无可忍,她抬起长剑捅进了把她从小养到大的义母的胸膛,在七楼主乾坤断掌尤继带人冲进来的一刹那,也结果了她那已经被药物控制疯魔了的义父。

    手中长剑,沾染了义父母的鲜血,此刻的曼姝,彻底成魔。

    一个时辰后,尤继想起刚才的厮杀都觉得心有余悸。

    那个女人,疯了。

    她根本看不到谁死了,谁没死,只想看到鲜血,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在所不惜,在一个时辰的鏖战后,终于带着一身鲜血,疯叫着离开了这里。

    自己虽然也受了些伤,好在不致命,而且药物,也研制成功了,这个女人好面熟,她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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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苏州了。

    封平一行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在众人护关的情境下,付红烟给郭旭又开始渡了一次真气。

    众人眼都不眨盯着付红烟,只可惜这一次真气的注入,她连半个时辰都坚持不到,真气就被郭旭体内的漩涡吸食地快到底了。

    付红烟在强撑,她潮红的面庞,豆大的汗水,急促的呼吸,苍白的脸色无时无刻不在说明,如果再不阻止她运功,只怕下一刻她就要出事。

    “红姑娘,收功吧。”封平生怕她强撑会伤害到本就奄奄一息的郭旭。

    付红烟没有说话,眼中的坚毅和手中加紧运功的动作都告诉众人她半点也没有收功的意思。

    “红姑娘,再不收功,你和郭旭都会有危险的!”辛力也焦急说道。

    “阿弥陀佛,此事强求不得,这位女施主,收功为上。”慧远大师也在一旁劝着。

    “是啊,红姑娘,你就听大家伙儿的话吧。”谢清疏劝道。

    “我,我不能...”付红烟强撑着说出话来,“现在连四个时辰都稳定不了,我此刻强行收功,郭旭会有生命危险的。”之前渡完真气,郭旭可以撑六七个时辰,如今连四个时辰都没有,郭旭就开始呼吸急促,身体迅速失去生机。

    听到此处,秋芷曦看到封平眼中的焦急,遂片刻都没有思考,立即一掌挑开付红烟推在郭旭背部两处要穴的手掌,自己稍一变幻方向,盘膝下坐,变换着数种手势后,终于缓缓推出了双掌,稳稳按在郭旭的背部大穴上。

    谢清疏赶紧扶着已经虚脱的付红烟到一旁休息,喝了一口参茶调息了片刻后,才焦虑说道:“郭旭体内的漩涡吸力越来越强了,我只担心他...”

    这不需要她说,众人也都有明显的感觉。

    还没到七日,郭旭的头发已经开始斑白,面容,也有一定程度的衰老。

    再遇不到连蓉,只怕郭旭命在旦夕。

    封平看着专注为郭旭运功的秋芷曦,不禁将头别开去。

    她是个从不管旁人闲事的清冷人,如今却给郭旭治伤,唉。封平不想深想,更不敢深想,他在心里劝说着自己,郭旭命在旦夕,封平,你要拼劲所有力量去救郭旭,郭旭,你不许死,更不准死!我封平为了你,偏要和老天堵上一堵。

    终于,半个时辰过后,秋芷曦收功。

    清冷刚毅的她,此刻显得无比脆弱,就连下地的一刹那都险些晕过去,清疏将她和付红烟都扶到同一个房间休息,想到晚间还没有叫饭食,便关好了房门出去打点。

    少倾,清疏端来了饭菜,服侍两个姑娘用饭。

    看着桌上放着的清茶,秋芷曦皱眉说道:“我不喝茶。”

    “啊?那你要什么?”谢清疏不解道,“辛大哥说你耗费功力,要饮食清淡,好好休息的。”

    “我要喝酒。”秋芷曦嘟囔了一句。

    “什么?”谢清疏不禁意外,“可是,你现在不能喝酒的。”

    “我不管,我就要喝,否则下次我就不出力了。”秋芷曦向来少言寡语,出手狠辣从不留情,如今作这小女儿形态是谢清疏万万没想到的。

    “这...”清疏这边还在犹豫。

    就听付红烟嗤笑道:“是不是还想喝胭脂桃花酿?”

    “不关你的事。”秋芷曦面对假扮过胭脂的付红烟,声音陡然低了八度,语句里都透着寒气儿。

    “可惜啊,封平最爱喝的胭脂桃花酿,只有我会酿。”付红烟见秋芷曦吃瘪,心情大好,扒饭的速度都轻快了起来。

    “你!”秋芷曦一怒,指尖上按着泛着碧色光泽的碧潭红雨针。

    谢清疏赶紧劝道:“秋姑娘别急,我去给你打来就是了。”

    伺候完两个姑奶奶用饭,谢清疏突然没了食欲,一个人来到客栈的后院,望着夜空中的繁星,脸色尽显落寞。

    轮值巡逻的辛力瞧见了,略一沉吟就走到了谢清疏的身后。

    “在想什么?”辛力轻声问道。

    谢清疏仰起头,泪水盈满了眼眶,却倔强地不掉下来。

    “今天伺候付姑娘和秋姑娘吃饭,她们吵架拌嘴。”清疏说着就有些哽咽。

    “怎么?她们为难你了?”辛力紧张道,这个姿容绝世的女孩儿,如今除了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不由得怜心大起。

    “没有,”清疏突然转过身去,埋入辛力的怀抱,“辛大哥,我不知道伺候人是这么难的。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以前我比她们的要求还多,你们肯定觉得我浅薄又不讲道理。可是红云是怎么照顾我的?她总是那么耐心,从没有抱怨过一句,辛大哥,我想红云了,好想好想。”

    唉,想起那个苦命的丫头,辛力也是心中一痛,他紧紧搂着清疏,“来世她会托生个好人家,再也不受苦了。”

    “会么?”清疏抬起泪眼朦胧,满怀伤感地望着辛力。

    “会的。”从不谈前生来世的辛力,重重地点了头,就又把这个姑娘揽入自己的心中。“你的腿伤还没有好,虽然有桑兄的疗伤奇药,可是毕竟伤筋动骨,要多多休息,知道吗?”

    “辛大哥。”听到辛力如此关心自己,清疏轻声呢喃。

    “嗯?”辛力轻声问道。

    “今天付姑娘拿胭脂桃花酿为难秋姑娘了,胭脂桃花酿是什么?”清疏很好奇。

    “那是胭脂姑娘的私房酒,从前,只有郭旭一个人喝过。”辛力怅然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清疏笑道,“以后,我也要酿个酒,也只给您一个人喝。”

    “傻丫头。”辛力满足地笑着,有一知己如此,是不是老天爷给自己苦命的补偿?

    “辛大哥,我今天还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我觉得付姑娘,好像眉眼中和我有些像。”尤其是她嗤笑起来的样子。

    “确实有些相似,不过天底下相似的人很多,孔子阳货就是如此。”想到这个典故,辛力就想起曾经为了给白玉莲开脱,他曾举过这个例子,想到郭旭如今伤重至此,自己难辞其咎,眉宇间就不免露出担心之意。

    “辛大哥,你怎么了?”清疏觉得辛力有些情绪低落。

    “没什么,只是担心郭旭。”绝不能让郭旭出什么意外,谁来,都必须问过自己这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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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秀才他...”醒过来的如风,总是问着石秀才。

    可是石秀才,却总是避而不见。

    “呃,他去帮张大婶砍柴去了。”采玉尴尬地解释道。

    “砍柴?”他都不担心自己的吗?可是听采玉说,他,他是口对口将救命之药给自己灌入体内的,为了拿到那些初乳和紫河车,石秀才挨了周围好几个村村民的围追堵截,棒打脚踢,脸都被打的看不出模样了。他,他是在乎自己的吧?可是自己醒了,他人呢?为何避而不见。

    “唉,真是笛子配铜锣,响不到一块啊。”六爷感慨地说道。

    “六爷。”见到采玉责怪的眼神,六爷赶紧改口道,“石秀才啊,这个人是个热心肠,如风姑娘你别介意,别介意啊。”

    如风靠在床上,手中拿着那个泥娃娃。

    想起那个夜晚,她一个人在船上发呆。石秀才给自己披上了衣衫。

    他那么轻柔地对自己说,“夜里风大,当心着凉。”

    他那样一个风流人,难得说了句正经的。

    他还对自己说,“如雪如今在天上,定期望你快乐如意,不愿意看你为她难过。”

    随后将这个娃娃送给了自己。这个和如雪一模一样的娃娃,是石秀才安慰自己的心,自己不是不知道。

    可是如果自己接受了石秀才的好意,就证明如雪所托非人,石秀才心中从没有过她,自己如何对得起如雪。

    他不见自己,只怕也是因为此。

    唉,轻轻抚摸着娃娃,如风满怀伤感,有口难言。

    “如风姑娘,”采玉斟酌着用词,“你重伤初愈,不能大悲大痛,也不能心绪难解,要保持心态平和,对你伤势才会有好处。”

    “你们看谁来了!”听到妡儿兴高采烈的叫声,不用猜都知道,是连蓉找了过来。

    “六爷,采玉姐姐,如风姑娘,你们还好吗?”连蓉见到众人,赶紧问好。

    众人见到她安然无事,也甚是欢喜。

    见如风还倒在床上,听了采玉述说的古方构成,连蓉仔仔细细给如风把了脉,更用功力探查了她好几处大穴,终于说道:“采玉姐姐因地制宜,开的这个方子既准又好,如风姑娘只消九日,基本就能复原了。”

    “真的?”如风的眼睛亮晶晶的。

    “自然没假。”只是环顾了一周,却没有见到那个咋咋呼呼的家伙,遂问道:“石秀才呢?怎么不见人?”

    “这...”采玉和六爷都吞吞吐吐,如风也是低头不语。

    妡儿见状,八卦地趴在连蓉耳边,很是耳语了一阵。

    连蓉突然想到什么,笑说:“正好,要给你们说铁衣的一桩事。”

    “我哥哥?他和凤姑娘都怎么样了?”采玉赶紧问道。

    “很不好。”连蓉一脸苦闷,“那个金瑛,好难对付,而且还对我说,她之所以此次出游跟了出来,就是因为万岁和娘娘生怕凤姑娘和铁衣有个什么。”

    “什么?然后呢?”采玉问道。

    “她还对我说,那个齐国公世子就是万岁爷挑中的驸马,只待凤姑娘一回宫,万岁爷就会下旨赐婚,还说...”连蓉卖了个官司。

    “还说什么?”如风呼吸都急促了,这怎么可以!凤姑娘单纯可爱,聪明伶俐,别说铁衣,就是自己也不忍心见她受一点点伤害的。

    “还说...”连蓉用听声辨位之法听到门外有人,肯定是那个石秀才,“还说为了让公主死心,万岁爷已经降下密旨,待这次镖走完,就要给如风姑娘和铁衣赐婚了!”

    “什么?”六爷和采玉根本不敢置信,如风也听得目瞪口呆。

    “这怎么可以!”石秀才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地从门外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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