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夏孤青死死盯着白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又问了一遍。

    “你......叫我什么?”

    白茶望着他,眉目间浮现复杂神色,似是在心中百般反复纠结之后,才缓缓开口:“弈青,停下来吧,别再杀人了。”

    话音刚落,夏孤青突然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白茶,却又在距离白茶五步之远处停下来,他举起手中的剑,剑指眼前之人。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在白茶还未回答之前,落星先一步惊讶道:“白茶,原来你认识他?”白茶回头看了眼落星,缓缓道:“对不起,我骗了你们。”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引月,引月神情冷漠,丝毫没有惊讶之色,白茶轻叹道:“引月仙子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将浣华芝赠予我。”

    沧海在引月手中发出璀璨的光,引月看着白茶悲伤的神情,淡漠道:“浣华芝能助人长久地维持变幻之象,是浣华芝与你有缘,才赠予你的。”

    听到引月的回答,白茶伸出手,手心中赫然浮现引月之前所赠的浣华芝,下一刻,她五指收拢,将浣华芝捏碎,浣华芝化作荧光,从她指缝中流出。

    “铛——”的一声,夏孤青的剑突然落在了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落星也怔了神,他看到浣华芝被捏碎后,白茶就变幻了模样,或者应该说就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变成了与木棺之上女子有着九分相似的模样。

    “师弟,你还记得,你送我的这个玉镯吗?”白茶漏出手腕处的玉镯,质地温润,晶莹中透着一点血红,倒像是有人特意在玉镯中融入了一滴血。

    夏孤青一步一步向后退,边退边摇头,口中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快步走到木棺旁边,拉起女子的手握在手中,“这才是我的师姐,你到底是何人?”

    虽然这么说着,但其实夏孤青的心中也不敢确定,自己手中握着的就是师姐。

    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那个玉镯,那是他特地在清云门下山之前,送给师姐的临别之礼,玉镯中还融了他的一滴血。

    白茶摇了摇头,先是朝着白茶和落星以眼神示以歉意,然后又缓缓地一步一步向着夏孤青走去。

    “我是云丘的九尾狐,宁言。”

    “一百年前,我在人间四处游玩,闲着无聊便在一座天山上的清云门里做了一名弟子,我在那里待了整整十年,正当我想离开清云门之时,就看到师父领着一个少年郎上了山,漫天飘雪下,人间夏国的太子,一袭红衣的少年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也就是我的师弟,夏弈青。”

    宁言停下脚步,看着正背对着她的夏弈青,影影绰绰之下,他的背影显得孤寂冷清。

    “我觉得这个乖巧听话的少年郎很有意思,于是又留在了清云门,师父将他领进门以后,便闭关了,于是,就由我带着他练功习法。”白茶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色,许是回忆到了当初在清云门上的悠闲时光,她不由得眉眼都泛着浅笑。

    “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觉得时光很慢,有了人相伴,清云门时光如梭,我只觉得转眼间,当初那个还不及我肩膀高的红衣少年郎,就已经长得高过我一个头了,与他说话,有时候我都得仰头看他。”

    嗤笑一声,宁言像是又回到了清云门之时。

    “有一次,我故意将他的佩剑放在清云正殿的佛像上,就看着他一直在佛像面前磕头,说着什么冒犯之类的话,然后才敢上去取配剑,取完佩剑又去磕头,他一直都这样,恪守礼道,悟性也很高,很快就成为了清云门最出色的弟子,我当时甚至在想,或许他就这样一直修道下去,说不定真的可以飞升得道成仙。”

    眉眼的笑意消失,方才还在谈笑的宁言,瞬间就神情肃穆,眸中流转着一丝悲伤之色。

    “可惜好景不长,邻国进攻,人间战乱四起,民不聊生,有一日,我与师弟正在下棋,突然有一个身穿玄色官服的人来见他,等到他再回来之时,他告诉我,他要走了,要离开清云门。”

    听着宁言的话,落星总觉得这个故事有些熟悉,他终于回忆起,立刻惊道:“这不是就是我们在玄霜白昼的楼宇中,看到的故事吗!就是那个白绸上的故事,当时那人怎么说得来着?”

    他猛地一抬头道:“哦,对,那人说,邀请我们欣赏一段佳偶良缘的故事!”

    “佳偶良缘......。”宁言默默地重复着这四个字,苦笑道:“也不知,这到底是谁的佳偶良缘。”

    沈随突然问道:“所以,夏弈青离开了清云门,下了天山,替他的国家出征,然后死在了战乱中。”

    在四象铃的疗伤下,沈随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再加上落星又给他吃了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灵药,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已经能够自己缓缓起身了,但落星还是不放心地扶着他,两人站在四象铃的法障中。

    宁言轻点了头,继而又否定地摇了摇头。

    “他确实下了天山,替国出征,在战乱之中,就算他是修行有道的修士又如何,苍生如万里蜉蝣,哪里又是他能就救得了的,他看着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看着满地的孩童老人的尸体,只觉得苍天无情,最后道心崩殂,死在了染血的沙场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宁言的眼角已经落下了泪,而坐在木棺上的夏弈青,也已经放下方才握着的女子的手。

    也许他们在白绸上看到的故事结局,并不是宁言与夏弈青之间真正的结局,否则,两人也不会故人相逢,却不识。

    思及至此,沈随心里开始泛出点点苦楚,不知为何,他不禁看向了他的师姐。

    引月一如既往的持剑而立,孤傲清冷,神色如常。

    也是,旁人的感情,哪里又能影响她呢。

    看着引月屹立着寂清的背影,沈随想,如果他是夏弈青,师姐会挽留他吗?会希望他永远陪着她吗......?

    “我听到他身陨的消息,在人间寻了很久,终于在一堆尸体中找到了他,我轻轻抱起他的时候,他的胳膊和腿都已经断了,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手凉到了心。”

    “任凭我怎么叫他,他也无法再唤我一声师姐,再也不能成为那个红衣少年了。”

    夏弈青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缓缓转过身来,抬眸看向宁言,眼神晦暗复杂,没有人能知道他此刻心底是什么情绪。

    是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是被人欺骗的愠愤。

    还是痛恨心爱之人多年的避而不见......。

    看到夏弈青,宁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良久之后,她只是看着夏弈青道:“我断了一尾来救你,自知人妖殊途,救了你之后便离开了,我用自己的狐毛幻作了我的模样,留在了你身边,等你醒来,就会发现我的尸体,就当我们之间已经缘尽了。”

    话音刚落,木棺之上的女子就如烟消云散一般化作了一根狐毛,飞回到了宁言的手中。

    “自那之后,我便回到了云丘,再也没有踏出云丘一步。”

    听到这里,夏弈青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他身形踉跄,笑着落泪道:“缘尽了........”,宁言想要上前扶住他,却被他躲开了。

    “所以我一直如命般珍视的师姐,只是你变幻出的假象,我以魂魄为祭,在三重界筹谋了这么久,设下销魂阵,杀了这多的人,日日夜夜想要救活的你,其实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突然,他持剑一斩,直直将将木棺旁的白茶花树斩断,微微仰头,任凭雨水落在脸上,他看到漫天飘散的白茶花瓣,低头苦笑道:“原来我们许过的愿,其实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白茶花瓣落在宁言的身上,她沉默不语,看不清她此刻的神色。

    片刻后,她收敛心底的情绪,缓步走到夏弈青身前,喉间发涩,声音暗哑道:“师弟,把销魂阵停下来。”

    看着身前这个沉寂的宁言,在这一刻,夏弈青终于相信这就是他的师姐了,他曾在清云门看过无数次样这的眼神。

    他向前一步,身体几乎贴近了宁言,宁言说得没错,他早就已经长得比她高了,不再是曾经那个红衣少年了。

    垂眸看着他日思夜想的师姐,笑着狠心道:“可是怎么办呢?要让师姐失望了,销魂阵已经停不下来了,既然师姐觉得我们之间缘分已尽,那也就不要怪我无情了,今日我就要.......。”

    狠心的话还未讲完,夏弈青身前就感受到一阵柔软,他的腰突然被人环住,说了一半的话就这样被鲠在喉间,他咽了口气,缓缓低头看向靠在他怀中的人。

    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声音传来。

    “师弟,我很想你。”

    再多狠心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了,听到宁言的这句话,无论是心中失而复得的惊喜,还是被人欺骗的愠愤,还是多年不见的绝情,全都随着这句话消失了,他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被击溃了。

    伸手狠狠抱住怀中的人,似是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头靠在宁言的颈侧,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宁言的颈窝中,好像烫得她身体发抖。

    “师姐,我骗你的,我刚刚是骗你的,我不生气,我也没有怪你,我只要看到你还活着,我就很开心了,我还特地种下了你喜欢的白茶花树,我们以前一起在佛像前许过愿的,要在白茶花树下饮酒。”

    夏弈青突然开始说了很多话,他好似是要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在此刻全都告诉宁言。

    “师姐,我不后悔,我也不恨......。”

    恨字只说了一半,夏弈青的嘴角就渗出了血,接着突然开始止不住的吐血,抱紧宁言的双手也失去了力气,缓缓垂了下来。

    他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头靠在宁言的颈间,整个人倚着宁言。

    颈间的呼吸停止了,感受到怀中的人彻底失去了气息,身体也突然往下坠,宁言立刻接住夏弈青下坠的身体,整个人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夏弈青。

    “这!”沈随忍不住想要上前,销魂阵还继续,金光威压之下,他刚走几步就被引月拦住了,然后带着他退回了到了四象铃的法障内。

    法障内的落星也情绪低落,不肯相信眼前发生之事。

    宁言亲手杀了夏弈青。

    就在夏弈青抱着她的说话之间,她用坚如刃剑的狐刀刺穿了夏弈青的身体。

    夏弈青的血染红了宁言的衣衫,宁言抱着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迟迟不肯松手,反而越抱越紧,声音也颤抖着。

    “为什么不恨我呢?”

    “你怎么能不恨我......”

    四周的金光开始震颤,宁言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落星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引月走出法障,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宁言,沉默片刻后,才道:“夏弈青用自己的魂魄为祭,开启销魂阵,所以即使他死了,也无法使停止销魂阵。”

    “销魂阵不停止,所有进入玄霜白昼的人都要死,以魂魄启阵,自然也需要以魂魄破阵,宁言选择献祭了自己的魂魄,换得销魂阵破。”

    四周的金光果然开始慢慢消散,而宁言的身体也愈加透明,献祭给销魂阵之人,将魂销魄散,不入轮回。

    走出四象铃的法障,金光的威压明显削弱了,沈随站到引月身侧,看着宁言道:“为什么她宁愿与夏孤青赴死,这么多年来,却不愿意来见他一面?”

    沈随抬手,指尖流出紫光,紫光环绕住倒下的白茶花树,白茶花树被紫光抬起,重新接在了被夏孤青斩断的缺口处,紫光流尽,白茶花树又重新活了过来。

    白茶花重新开始绽放。

    落星也从法障中走出,看到重新飘散的白茶花瓣,他伸出手,看着落在手中的花瓣,语气惋惜道:“宁言没有忘记他们一起许过的愿,如果她忘记了,就不会给自己化名叫白茶,更不会将自己幻化成白茶花妖了。”

    金光彻底消散,宁言和夏弈青的身体也化了多点点荧光,飞向了雨幕之中。

    引月这才开口回答沈随的问题。

    “她不是不愿意见,而是见不了。”引月收回手中的沧海,继而又道:九尾狐成年之前,其实只有一尾,若是一尾在,九尾狐就可以任意幻形,但是我在三重界第一次见到宁言之时,就发现她已经无法维持自己的幻形,所以她还未成年,于是我将浣华芝赠予她。”

    “我非九尾狐,不知断尾之痛,宁言选择断尾以命换命,本就活不下来,我不知道她是如何活下来,但是她在不能维持幻形之时,就来到了三重界,想必应该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夏弈青了。”

    沈随走到白茶花树下,空气中夹杂着白茶花香与雨水的潮湿,手指抚过树干,沉声道:“所以她多年未见,不是不愿意见,而是见不了。”

    落星看着在与雨中跪拥的两人,不解问道:“她又为何一定要杀了夏弈青?”

    引月眸底染上寒意,漠然道:“因为她知道,我一定会杀了夏弈青。”

    祭台之上,久久没有人说话,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寂静之中,滚灯中的红烛齐齐熄灭,眨眼间,三人又回到了三重界的玄霜宫外。

    玄霜宫在他们身后矗立,红灯高悬,楼檐下的银铃在风中摇摆,铃声悲切,仿佛正在悲诵着谁的不舍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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