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檐铃摇摆,铃声悲切,沈随与落星都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了身后的玄霜宫。

    此处是三重界的玄霜宫,一切就如他们初来之时,却又好似都不相同了。

    沈随心中还在感念引月方才的那句话,那句她一定会杀了宁言......。

    眼前三重界的天顶,又重新回荡着翠光,落星暗自猜测,问道:“这是......三重界的结界修复了?”

    引月的脸上终于显出惬意,她摇头道:“结界还没有修复,只是夏弈青的销魂阵被毁,原来破坏结界的阵法消失了,所哟以结界正在自行修复,只是.......。”

    说到这里,她似是心有疑虑,突然回头看向沈随,沈随本就在走神,见引月的目光突然落在他的身上,一时慌张,言语迟钝道:“怎.......怎么了,师姐?”

    引月没有直言,又看向落星道:“结界自行修复过缓,我担心又有其他有心之人趁机破坏结界,所以我要去忘途川修复结界。”

    “落星。”被唤到名字,落星正襟向着引月行礼道:“在。”

    “眼下三重界的危机已解,你先护送沈随回天衍山,我修复好结界之后便会回天衍山。”落星神情一顿,他自是知晓天衍山本不存在,但引月仙子此刻提出送沈随回天衍山,应是想要将沈随送回人间。

    沈随是白榆上仙在人间的转世,本应在人间历事,只因之前身受重伤,又恰逢三重界结界受损,所以才将他带来了三重界。

    眼下三重界事了,自然是应该将白榆上仙送回人间。

    落星心领神会,答应道:“好,那我便与沈随先行回山。”

    “好,那你们即刻便启程吧。”言罢,落星起势便要开始画移地阵,一直未曾说话的沈随突然拉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引月。

    引月回首,竟看到沈随红了眼眶,眸中流露着不舍和期待。

    不舍,是他不愿意与引月分离。

    期待,是他却又心怀一丝期待,期待能从引月的眼中看出一丝对他的眷留。

    可惜,他还是失望了,引月的眼中没有眷留,只有满满的不解和疑惑。

    “怎么了?”引月诧异道。

    沈随低下头,看不清神情,他半响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引月的手腕,一直没有松开。

    良久,他才沉声道:“师姐,在菩提海的时候,你不是答应过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引月不明白沈随为何突然提出此事,若不是他此刻提及,她都已经忘记了。

    当时也是与沈随临要分别,为了稳定他的心神,才许了他此言。

    难道这中了一叶障之人,反倒会有些小孩子心性了。

    于是,她将手覆在了沈随的手上,笑着宽慰他道:“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眼下只是短暂分别,你就先随落星一起回天衍山,我很快便会回去,这样,以后我们还是会永远在一起。”

    引月的话说完,可握住她手腕上的力度却没有任何松减,看不见沈随的神情,她只好牵起沈随的手,将他的手指掰开道:“好了,师弟,难道如今你连师姐的话也不听了吗?”

    手被引月掰开,引月又用眼神示意落星,落星立刻上来拉住沈随,附和道:“引月说得对,沈随,你先随我回天衍山,引月随后便来,更何况,你身上还有伤,不能再多做磋磨,我们就先回去吧。”

    沈随一开始并没有动作,被落星拉着,片刻后,才缓慢动了身形,因为他发现引月已经毫无眷念地转身前行离去了。

    他看着引月的背影,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销魂阵中的那棵白茶花树。

    “已经看不到引月的身影了,我们也快些走吧。”

    听到落星的话,沈随这才收回了目光,见落星已经画好了移地阵,便踏了进去。

    可刚进移地阵,他就突然脑中空白,失了神志,静静站定在了落星面前。

    “一叶障天地,拂遮去红尘。”

    沈随的眉心散出紫光,全都汇聚到了落星的手上,紫光散尽,沈随也随之昏厥,落星连忙接住他的身体,又自言自语道:“得罪了,白榆上仙,是引月仙子将这仙诀告诉我的,现下我就要送您回人间了。”

    移地阵泛起的光笼罩在二人周身,很快两人便消失在了三重界。

    引月身在前方长街转角处,看到他们安然无虞离开,这才放心地离去。

    她施以法术,动辄之间便已到了忘途川。

    彼岸花遍地,中间横亘着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流之上漂流着诸多扁舟。

    扁舟之上只容一人,无人撑船,扁舟却自行向前漂流。

    河流中所有的扁舟之上,都站立着一人,双目无神,神情呆滞,似是没有悲喜。

    此河便是忘途川。

    彼岸花本色泽鲜艳,可在这忘途川竟失了颜色,忘途川所流之处,四周皆无颜色,只余黑白。

    可此刻忘途川两岸的彼岸花却鲜艳异常,引月所到之处,黑白皆恢复了明亮颜色。

    河岸边走出一位老者,他摘起一朵彼岸花,轻嗅着花香道:“我还道是谁来了呢?倒是好久没有看到这么艳丽的彼岸花了。”

    引月轻舒口气道:“游翁,我还以为你发现我来了,会直接冲过来,将剑架在我脖子上呢。”

    她走到游翁身旁,游翁就直接将手中的彼岸花送入了忘途川中,彼岸花立刻俨然变作了一叶扁舟。

    老者一边向着扁舟走去,一边道:“我可没那么傻,将你杀了,谁来替我修这菩提琴呢。”

    说完,游翁便飞身上了扁舟,引月自然跟在其后,也飞上了扁舟。

    扁舟徐徐前行,引月又正声道:“是晚辈的错,不小心损了您的文机琴,只是我确实不知这文机琴的修复之法。”

    菩提海中的古琴,便是文机琴。

    文机琴虽是游翁之物,但其实百年前就已经不在他手中,此番因着销魂阵启动的原因,他才能探得文机琴的下落,只不过探得之时,文机琴的琴弦就已经尽数崩断了。

    而崩断的原因,自是因为销魂阵被毁。

    游翁是忘途川的守川人,他不能随意离开忘途川,所以当初即使文机琴丢了,也没有立刻去寻。

    他自知,自己也有没有管好自身灵器之责,也深知引月会来忘途川修复结界。

    修复结界之事对于引月之言,只需半柱香时间,但文机琴可就远不止如此了。

    他不好多怪责引月,只要引月愿意修复,他倒也可以不追究毁坏之事。

    “这修复之法,我自然会传授给你,只不过此法颇费时岁,只怕待你修复好文机琴,幻灵仙界已是十日之后了。”游翁摸着自己发白的胡须道。

    “既是因我误闯菩提海,才害得文机琴被毁,我自然是要替您修好这文机琴,区区十日而已,于我不过是弹指间。”引月言语恳切,可见她确实为文机琴损害一事心怀愧疚。

    “哦?不过是弹指间?”游翁语调上扬,言语间似有其他之意,引月不解问道:“游翁何意?”

    “我听闻,你要随幻灵仙界的白榆上仙去往人间,助他化凡间之劫,亦是助他成神。”游翁侧身,盯着引月的眼睛道,引月被看得一怔,突然又笑了起来,“不愧是游翁,虽身在忘途川,可对这六重界之事确是了如指掌。”

    游翁没有在意引月的奉承之语,只是继续听她道:“游翁不必担心,我早已将自己的一缕仙识投入人间,那缕仙识就如,人间寻常人家的孩子一般长大,如今已过了及笄之年,在我投入仙识之时,便已经给了它在人间的使命,便是助白榆上仙化劫。”

    忘途川极少下雨,此刻却落起了雨,引月在手中幻出一把纸伞,她撑起伞,看着游翁道:“所以游翁不必担心,即使我原身留在忘途川,也不会影响白榆上仙化劫。”

    方才面上还有着玩笑之色的游翁,此刻却收敛了情绪,神情严肃道:“你已经衍算过了?”

    “对,白榆上仙此番人间之行,必能化神。”引月没有犹豫,立刻就回答了游翁。

    可听到引月的话,游翁却摇了摇头,缓缓道:“我问的不是白榆上仙,而是你在此番劫数中的结局?”

    这次,引月没有立刻回答游翁,她抬眸望向细雨中的忘途川,似是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可她知道,忘途川是有尽头的,尽头是幻灵仙境,是人间尘世。

    是要做凌然而上的仙人,还是要做普普通通、历经生离循环的凡人,皆在一念之间。

    沉默良久后,她才慢声道:“已经快十万年未曾出过一位上神了。”

    虽然引月没有回答,但游翁也没有再追问,其实无需多问,他又如何不知,化神之劫,千难万险,陷入劫中之人,又如何落得什么好结局。

    “说起来,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说仙有七识,每一缕仙识皆有所不同,也不知道你剥离出去这一缕仙识会长成个什么模样的人儿。”说着游翁又开始懊恼,重重叹了一口气,惋惜道:“可惜我不能离开忘途川,不然我一定要去看看你的那一缕仙识是何种人,你现在这副无悲无喜的模样,我已经看了快万年了,着实没意思的很。”

    看着游翁似是有些嫌弃的神情,引月倒是好奇道:“难道我这样不好吗?”

    引月的问话,让游翁有些吃惊,他从引月的左边,特地绕了一圈,又走到引月的右边道:“你这样有什么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无趣的很,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像你这样能衍算未知之事,一直守着六界周行,真的不会累吗?”

    “你就不想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吗?永远在天衍仙境中守着浮梦镜,衍算天道,你不会有想逃离的时候吗?”说到这里,游翁又收回落在引月身上的目光,暗自肯定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肯定道:“不,你肯定不会觉得累,也不会想要逃,自从认识你开始,你就从来没有过什么喜欢的事。”

    引月就好像没有听到游翁的话,目光仍望着远方似是没有尽头的忘途川,细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落在河面上,溅起圈圈涟漪,载着扁舟一路向前。

    人间,宣城城郊外的一处树林中,虽是深夜,山林中却被士兵们手中的火把照得通明,恍如白昼。

    秦未溟已经带着士兵在树林中寻了三天三夜,不曾停歇一刻,可是至今都没有找到沈随的下落。

    他甚至都不敢想,他们遇袭时,沈随就已经深受重伤,眼下又在这寒冬雪地、深山老林里,沈随现下该如何了。

    他抓紧腰间的佩剑,给自己定下心神,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又鼓足气劲大声喊道:“都给我打起精神!”

    “每一个角落都不准放过!”

    “一定要找到......!”

    “找到了!找到了!”树林中突然传出一道人声,声音很激动,又喊道:“找到世子了!”

    秦未溟不管不顾地直接向着声音源头跑去,手上还拿着火把,火苗左右摇曳,都快被他颠灭了。

    在几名暗卫的拥簇之下,地面上躺着一人,果然就是沈随。

    秦未溟立刻上前,先是探了探沈随的鼻息,呼吸还在,这才定下心来,然后才注意到沈随身下竟然还垫着被褥,也不知这荒郊野外,是哪里来的被褥。

    而且他身后便是一棵参天柏树,柏树松密,替他挡下了冬雪。

    秦未溟摸着沈随的手,体温温热,并没有被寒薏侵袭。

    当初,落星将沈随带出三重界以后,便回到了原本他们在凡间的出发点,只是引月仙子不在,当初的荒庙也没了。

    他还记得引月仙子叮嘱过他的,要将沈随放在宣城城郊的树林中,便于他人寻找。

    只是没想到,这一寻便是三日。

    “来!快把世子扶到我背上来!”秦未溟蹲下身来,士兵闻言将沈随扶到他的背上,秦未溟就背着沈随出了树林,他们的马车就停在林中的过道上。

    待秦未溟将沈随好好安置在马车中后,他才试着去叫醒沈随:“世子!世子!醒醒!”

    他接连叫了好几声,沈随才转醒,缓缓睁眼,看到了漆黑乌金的车顶,又看到了秦未溟。

    秦未溟见沈随醒来,焦急问道:“世子你终于醒了,都怪属下保护不力,请世子责罚!”

    说完,秦未溟就跪在马车内,沈随揉了揉眉心,身体感到无比疲惫,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了,可无论他怎么回忆,都只能记得引月带着他入了一座荒庙。

    他摆了摆手,慢声道:“你起来吧,这不怪你,你是在何处发现我的?”

    秦未溟如实答道:“属下在城郊树林中寻了三天三夜,才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世子,世子是如何躲开了荀立的追杀?”

    沈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躲过荀立的追杀,又解释道:“是引月突然出现,救下了我。”

    “引月?!”秦未溟不可置信地惊讶问道:“怎么会是她?”

    无论沈随怎么努力回忆,也想不起荒庙之后的事情,他感到一阵头痛传来,忍不住扶住了额头,秦未溟见他眉头紧锁,神情难受,立刻道:“世子此番受苦了,先别想了,马车正在向着宣城内赶,我早已找好了大夫在府内候着,世子先行休息吧。”

    沈随没有多言,一路上都在闭目休息,很快他们就到了宣城内的府邸。

    刚入府邸不到一炷香时间,府门前便响起了一道尖利的声音。

    “圣旨道!平兰王接旨!”

    他们入城不过才一炷香时间,竟然就有圣旨来了,看来一直盯着沈随死活的人,可不止秦未溟他们一行人。

    因着之前的刺杀,秦未溟心中本就气愤难平,此刻正想着出去说几句,却被沈随立刻拉住了。

    沈随起身,声音虚弱道:“我们出去迎旨。”秦未溟将心中的气愤忍下,连忙上去扶着沈随,让原本在把脉的大夫就在屋内候着。

    来到正厅之内,沈随发现,来传旨之人他倒是认得,正是曾经来军营传旨的那位公公李为。

    李为见沈随前来,先是朝着沈随笑脸迎之,接着又神情严肃地展开黄色的圣旨卷轴,正厅之内的人,皆是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平兰王沈随守北宁要塞,功绩显赫,特赐黄金千两,良田五百亩,府邸一座,婢使三百人。平兰王今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相配。兹闻远威将军纪承宇之女纪时岄品貌出众、温良敦厚、娴熟大方,与平兰王可谓天造地设。朕工之甚悦,为成佳人之美,特将纪时岄许配平兰王为平兰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十日后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李为念完圣旨之后,慢慢合拢圣旨的玉轴,然后满眼笑意,朝着跪在地上的沈随,弯腰尊声道:“平兰王,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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