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面对知幽对陆惊的责怪,纪时岄明显已经司空见惯了,她将刚用完的纸笔又放回原处。

    见此,知幽自是去接过了纪时岄手中的纸笔:“我来就行,小姐坐着歇息就好。”

    片刻后,她又若有所思问道:“小姐,我们可要去帮王爷?”

    纪时岄起身又回到婚榻前,将盖头重新盖上,然后道:“新娘,就应该留在新房内。”

    知幽虽然心有担忧,但没有继续再追问,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悬月,小心翼翼拿出药格,将丹药递给纪时岄:“小姐,该服药了。”

    终于行过了九曲回转的连廊,一到前厅,沈随就看到前厅跪着两名仆人。

    宣止羽身旁的荀立一脚踢在仆人身上,仆人整个身体向后飞去数步,直接当场吐了血。

    仆人与沈随只差三步距离。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挡太子的道。”

    也不知道究竟想骂谁。

    秦未溟扶起吐血的仆人,看了眼跪在地上另外一名仆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他先是向前行礼,而后才开口问道:“太子既是来参加婚宴的,又何必动怒见血呢?”

    宣止羽直视着沈随道:“今日可是宣随。”说到这里,他又嘲笑一声道:“哦,现在应该叫沈随了,毕竟你也不配姓宣。”

    “既是沈随的大喜之日,我又怎么能缺席呢?”他突然转而又一脸愁苦的表情,好似真的在为沈随担忧道:“自从我知道你要成婚,我就一直在发愁,到底要送你什么大礼,才能表达我对你祝贺之情呢。”

    他走到沈随面前,神情鄙弃,用只有他与沈随两人听到的声量道:“希望今日的这份贺礼,不会让你失望。”

    随后,宣止羽向右走开两步。

    此刻,众人才看清他身后,他的目光紧锁在沈随身上:“沈随,不知道这份贺礼你可还满意?”

    前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就连秦未溟都脑中瞬间空白,因为宣止羽身后竟然是——沈随双亲的灵位。

    沈随的父亲宣怀,是如今宣帝宣复的兄长,也曾是宣朝的太子。

    前太子宣怀因勾结外党谋逆而被罢黜,太子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被赐死,沈随自然也不例外。

    可宣复作为揭穿宣怀谋逆阴谋之人,再三求前宣帝开恩,言及沈随不过是才刚出生的襁褓婴儿,不应该受宣怀连累致死。

    前宣帝本欲封赏宣复,可他却说不求封赏,只求为兄长留下子嗣。本就感念父子之情的前宣帝,最终还是应了宣复所求,留下了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性命。

    而宣复也自此留下来大义灭亲,且又仁爱有德的美名,待前宣帝身体日渐西山,朝中众臣皆举宣复立为新太子,最终继位成为如今的宣帝。

    谋逆罪人的灵位自然是入不得皇陵,自十九年前太子府被满门抄斩后,宣朝上下无人敢供奉其灵位。

    宣止羽现下来闹这一出,想必皇宫内自然有人相助,沈随不用想就可知,定然是皇后宁韵。

    沈随的神情平静,看到宣怀的灵位时也没有任何波动。宣止羽一直死死盯着沈随的面容,只可惜,那张脸上并没有看到他想要的神情。

    前厅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沈随轻微的脚步声,他走到刻着宣怀名字的灵位前,又侧首看了看与之同立的沈漪灵位,声音淡淡道:“太子殿下亲临婚宴,不甚荣幸,只是太子殿下带这么多人。”他环视了一圈宣止羽带来的人,至少有二十人且都佩刀,转过身,与宣止羽正视:“不像是来参加喜事,倒像是来抓犯人的。”

    听到沈随的话,宣止羽大笑几声后,随意地抽出身旁侍卫的刀,将刀横在手臂上,看着泛着冷光的刀锋道:“平兰王多心了,你的婚事乃是父皇亲赐,今日婚宴又来了诸多朝中重臣,听闻你之前又在城外遇刺。”

    宣止羽特意在遇刺二字上加重了声量,横在手臂上的刀也同时换了个方向,刀锋直直朝向沈随。

    “本殿担心今日又有贼人行刺于你,特意带了人来保护平兰王府,以保你婚宴顺利。”

    正厅宴席之上的人听到前厅来了贵客,不少朝中官员本是想来一探究竟,未曾想一来却见到了当下的场景。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敢在前厅外围花苑处假意散步。

    其中还有三四个本是太子党羽的官员,此刻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宣止羽目光扫过那三四个瑟瑟发抖的官员,又道:“说到婚宴,既是成亲,又怎可不拜高堂呢,所以我特地将你的双亲灵位带来了。”

    他将捧着宣怀与沈漪二人灵位的仆从向前一推,推送到沈随面前,厉声道:“来,就当着本殿的面,两位新人在此处跪下拜高堂吧。”

    寒光一闪,他将刀飞插进侍卫的刀鞘中,然后轻轻抬手示意道:“荀立,去,把新娘请出来。”又看着沈随眼睛,一字一顿狠厉道:“拜 高堂。”

    “是。”荀立转身就朝着后院而去。

    秦未溟见状,在沈随耳边道:“我去拦住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沈随制止。

    “断他一条胳膊。”

    声音只余沈随他们二人听见,此言沈随说得甚是云淡风轻,中途未曾看过荀立半分,面上更是没有愠怒之色。

    “明白。”

    秦未溟领命而去,早在荀立带人在城郊刺杀时,他就想要杀了荀立,但碍于荀立是宣止羽身边的人,没有沈随的命令,他也不能轻易动手。

    这下好了,机会来了。

    宣止羽的随从为他搬来座椅,甚至在一旁为他斟起了酒,他就这样悠闲地等着看好戏。

    停留在花苑的宾客半分不敢挪动,都只能如此安静地等着荀立从后院带回新娘。

    片刻后,后院开始传来打斗声,兵刃相接的刺耳声敲击在前厅所有人的心头,同时也落在了新房中等待新郎掀起盖头的纪时岄耳中。

    “小姐,外面打起来了。”知幽俯在窗边向外看去,“看起来是太子身边的人和秦未溟他们的人打起来了。”

    身后一阵冷风袭过,吓得正在偷看的知幽一个哆嗦,刚转身就听到陆惊的声音:“太子让他身边的近侍荀立来将你带出去,让你与沈随当着他的面,给灵位拜高堂。”

    知幽本想责怪陆惊又吓她,却在听到此言之后怒上心头:“这宣朝太子也太放肆了,这不摆明了欺负人吗?小姐,你可不能称了这小人的心!”

    这才刚盖上不久的盖头又被纪时岄摘下,她没有问陆惊是否将信送到柳颂手上,只因她与陆惊也算是一同长大,陆惊办事她放心。

    “好了,知幽,何必为了个小人生气。”

    她走到窗前,见院外的情形,心知沈随今日也不是全无准备。

    屋外的打斗声激烈,陆惊上前问道:“需要我出手吗?”纪时岄摇了摇头:“不必,太子的人支撑不了多久了。”

    起初,局势还是荀立占了上风,可这毕竟是沈随的府邸,太子又不可能真的带一支禁军入门,不到半炷香时间,荀立的人就越来越少,局势上也开始落了下风。

    一直在旁观战的秦未溟,突然像是察觉了什么,侧首朝着新房这边看来,纪时岄倒也不避讳。

    隔着门窗,他也只能看到亭亭玉立的影子透过烛火映在窗纸上。

    荀立带来的人已经被全数斩杀,只余荀立一人,暗卫正要合力攻之取他首级,却又被一道声音呵住了。

    “停手!”

    令行禁止,暗卫们全都退在一旁,秦未溟走上前,踏过满地血污,拾起荀立被打落在地上的长刀,垂眼看着这把泣血的长刀:“单凭你在城郊外刺杀王爷,就够我杀你百次了。”

    “可惜,王爷今日只要你一条胳膊,你说.......。”他眸光暗下,“我该选你哪条胳膊呢?”

    “左边?还是右边?”说完他又嘲笑一声:“左右你不就是一只狗,无论哪条胳膊都一样,那就.......。”

    话音一顿,只见他反手瞬间将长刀掷出,刀光一闪,就听到了肉骨分裂的声音。

    最终是长刀先落了地,随后才是一条胳膊砸在地上的声音。

    动作很快,方才发生的一切皆在瞬间,在荀立的痛喊声中,陆惊抢先一步用手遮住了知幽的双眼。

    “发生什么了!”说着知幽就去拉双眼前陆惊的手,可拉了几下,始终没有拉动,倒是纪时岄目光复杂地看着陆惊,过了一会才收回目光:“没什么大事,就是秦未溟斩断了荀立的右手。”

    听着场面应该甚是血腥,知幽摇晃着陆惊的手道:“陆惊,你把手放下,我跟着小姐十多年了,更血腥的场面都见过,这不算什么。”

    见屋外的荀立封住自身血脉,撑着长刀起身,陆惊才终于放下了手。

    知幽转头去看纪时岄,不知何时,她家小姐又将盖头盖上,坐回到了婚榻上。

    荀立拖着断掉的右臂,一步一步向着婚房走去,这次秦未溟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拦,低声道:“没想到,倒还是条忠心的狗。”

    他看到秦未溟起身的时候,原以为他要回前厅去找太子求援。

    “咚——”

    “咚——”

    “咚——”

    一顿一顿的敲门声传来,陆惊闪身到婚榻后,床幔完全遮住了他的身形,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敲门的是荀立。”

    “奉太子之命,请平兰王妃移步前厅。”荀立几乎是忍着巨痛说出这句话。

    屋内没有动静,他又用力重复道:“奉太子之命,请平兰王妃移步前厅。”

    烛光下,屋内终于有了动静:“知幽,将门打开,我们去前厅。”

    知幽将贴着囍字的房门打开,入眼便见到撑着长刀的荀立,荀立只向内望了一眼,随后侧身立到一旁,让出了路。

    就在房门被打开的瞬间,陆惊听到了纪时岄以内力传音入耳的声音。

    “你不该动情。”

    片刻停顿后。

    “陆惊,杀手不该有情。”

    知幽回到婚榻旁扶起纪时岄的时候,床幔后已经没了陆惊的身影,宛如这间房内一直都只有她们二人一般。

    行过房门前的阶梯,刚入院中,纪时岄就被院中铁锈般的血腥气熏得干呕了起来,知幽关心道:“小姐,没事吧?”

    轻抚胸前,她停下片刻,用衣袖遮着鼻端,闷声道:“无事,我们继续走吧。”

    知幽见纪时岄如此,心中领会,也遮掩着鼻翼向前行去。

    嫁衣漫过院中的鲜血,将颜色染得又深了几分。

    秦未溟与荀立一前一后跟在她们身后,为防荀立对纪时岄不测,秦未溟走在荀立前面。

    他看着前面脚步缓慢的主仆,心中感慨,到底是宣城内的大家闺秀,身子就是娇弱,闻点血腥味就受不了。

    行过九曲长廊,一行人终是抵达了前厅。

    宣止羽见新娘来了,面上立刻就浮现了笑容,来了兴致,看向沈随:“你的新娘子到了。”

    知幽扶着纪时岄在沈随错开一步处停下,沈随没有回头,他还是静静地站着,直到他看到了荀立从纪时岄身旁走过时,才看到宣止羽面上的表情停顿了片刻,随后宣止羽一脸厌恶地一脚踢在荀立身上:“没用的废物!滚!”

    被踢倒的荀立又爬起来,站在了宣止羽身后。

    看着沈随这般安静的模样,宣止羽嘲笑道:“沈随,看来你还和小时候在宫里一样,被人欺负不敢出声,只能跪在我面前。”

    他从座椅上起来,走向沈随,转而突然将目光放在沈随身后的纪时岄身上,哂笑道:“五年过去,你还是没什么长进,你以为父皇给了个王爷的头衔,你还真是皇家贵胄了,不过还是像条狗一样,连自己的新娘也护不住。”

    话音刚落,纪时岄就感觉被遮挡盖头遮挡的眼前复亮。

    原本该由新郎掀开的盖头,此刻被宣止羽抬手就掀起扔在了地上,吓得纪时岄顿时双腿发软,眼见身子就要软下去,还好知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小姐......。”

    红盖头落在地上,宣止羽转身双脚从盖头上踩过,坐回座椅上。

    “人都到齐了,来,两位新人拜高堂吧。”

    太子身旁的侍从抬着灵位上前,又有两名侍卫移步到了沈随与纪时岄身后,看这形势,若是他们二人不拜,宣止羽就打算用强了。

    纪时岄看向沈随,双眼满是惊慌,她只能向沈随求救,声音颤抖:“王爷,我们.......。”

    沈随这才侧首看向纪时岄,眼前的女子眼角已经泛起了泪光,一副孱弱引人怜惜的模样,想必今夜这一遭,着实是将她吓得不轻。

    “怎么,还要我请吗?”

    宣止羽的耐心被耗尽,他转眼示意,侍卫立刻上前要强制按着沈随二人拜高堂。

    “住手!”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随之而至,只见白色身影从正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列禁军。

    “国师?”宣止羽转身见到柳颂,心中惊讶,“你怎么来了?”

    宣止羽其实鲜少见到柳颂,这位从太行山而下的国师,他只在宣帝的书房有过几面之缘。

    宣帝沉迷长生之道这三年,开始慢慢减少上朝次数,对国事过问也逐渐减少,对于此景,他可谓是求之不得。

    毕竟宣帝不过问国事,国事自然是由他这个储君太子来处理,只是涉及到要事时,丞相一党会坚持宣帝亲临处理。

    例如北宁之役。

    所以对于这个所谓的国师,宣之羽并不在意,无论柳颂是否能寻得长生之道,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柳颂是否能让宣帝荒废朝政,让他掌握实权。

    “我奉陛下之命,前来送平兰王新婚贺礼。”柳颂依旧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面上瞧不出情绪。

    他身后还跟着李为,众人瞧见公公李为,便知柳颂方才所言不是假话,看来他真是来替宣帝送礼来了。

    李为奉上一方锦盒,递到沈随面前道:“王爷,这是南海进献的夜明珠,陛下给您的新婚贺礼。”

    沈随接过李为手上的锦盒:“劳烦李公公向陛下转达臣的谢意。”

    随后,秦未溟自觉地从沈随手上过了锦盒,沈随抬起头,瞳孔微缩,目光落在柳颂身上。

    感受到沈随的注视,柳颂也回望向沈随,但只有一眼,他很快又移开了目光,看向了横亘在他们二人中间的宣止羽身上,肃声道:“贺礼也送了,该办正事了,奉陛下之命,特来追查勾结谋逆之人。”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包括花苑中前来赴宴的众人都愣住了。

    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在王府内响起,柳颂身后的两列禁军,一列整齐划一地守住了王府大门,一列拔刀围住了在场的众人。

    “劳烦诸位,暂留王府了。”

    柳颂此话语气说得温柔,但却不容拒绝。

    沈随缓缓移开了落在柳颂身上的目光,秦未溟在他身后悄声道:“王爷,他果然来了。”

    是,柳颂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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