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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陷(修)

    有人耐不住笑了:“造反?你觉得我们这些人有这个本事吗,他们这样做,只是为了完全灭绝我们反抗的可能,让我们虽还有口气,却与活死人没有分别。”

    昭歌站不起来,爬着向人堆里靠近,她见到那些年迈者有缺了双腿的,缺手臂,耳朵的,有失去眼睛的,更有被割去舌头的,只能含泪向她比划,诉说这群妖邪的作恶多端惨无人道,其他的,还有……

    她抓起那个小孩的手腕。

    这个孩子,他的十个手指头全被削掉了,用麻布随意包着,对她的触碰,显露出一种绝望的惊恐。

    昭歌愣神间,方才那妇人赶忙过来将哭喊的孩子搂进怀里安慰。

    “你都看到了吧,”她颤着嗓子,压着哭腔说,“他们每天都会进来带走一两个人,多数人至此杳无音信,偶尔几个还能回来,只是,会缺什么,还能不能活,就看运气了。”

    那些人的去向,昭歌隐约能猜到,她不敢细问,对上黑暗中一双双凄惶的眸子,道:“你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有人知道吗?”

    人群沉默一阵,不约而同望向同一个方向,昭歌望过去,那角落里,单靠坐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也许是因过分瘦弱,他没受明显外伤,未被上镣铐,在这个地方,算是少数的几个可以活动的“健全人”。

    昭歌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此处的地位,正视着他又问了一次。

    “从我刻下的印记来看,我们最早的,在这里待了有一年,最晚的一个,是月前来的,不过那人生得过于健壮,在你之前,正好被拖出去了。”

    他沉沉说完,起身,给她展现出身后墙上密密麻麻用石块刻出的规整竖线。

    昭歌看了许久,那人上下打量着她道:“你知道他们会被带去哪里吧?”

    见昭歌不言语,他噙着一丝苦笑道:“会被带往百叶城的人市,杀掉,皮囊供那些妖邪挑选,肉骨会被做成菜肴。”

    “那些妖最偏好年轻女子,我看,过不了多久便会选中你。”

    看他盯着自己,似乎在期待什么,昭歌并未显露出惧怕:“那你们都是从何处来的,百叶城内?”

    男人冷哼道:“所谓的百叶城,实则是一百座相邻的大小城池的统称,他们有处集中的市场,专用来买卖屠杀凡人,除了那里,这方圆百里内的集上根本看不到活人,我们全是从别的地方被抓过来的。”

    看来,这一百座城,便是书中所有时空,都已完全被妖邪占据,她定然没机会一一走一遍,又该去哪里找元佑的命源。

    昭歌顿了下道:“在你们这里,妖吃人,是很常见的事吗?”

    之前曾猜到,元佑为了困住被吞进来的妖和凡人,一早便在有意篡改他们的记忆,如今代代延续,很难说活下来的这些人还拥有反抗意识,问完,昭歌生怕这些人露出的,会是安然等待被吃的麻木认命。

    好在,身旁众人经过一番纠结,所呈现的,皆是痛苦的愤恨:“常见,所以为了活命,百叶此地凡人大多逃往了西边偏远之地,少数留下来的,也是栖居深山老林终生不敢出,我们这些人都是因着各种缘由,不得不冒险进城,才被抓过来的。”

    “什么缘由?”昭歌追问。

    男子道:“百叶一百二十城所有吃食,水源,连同药物,全被掌控在妖邪手中,那些东西妖邪用不着,但他们知晓我们凡人生存需要,便牢牢掌握,食物水源别处尚且有,可药物,贫瘠之地最是难寻,我们一旦生病受伤,除了冒险进城取药,便只有等死了。”

    几句话,让昭歌明白在这里生存的凡人何其艰难。

    “你们知不知道,有一个地方是专属于凡人的?那里少妖邪,仅有的也都被把控,难以伤害凡人,百姓都可以光明正大上街,平平安安过自己的日子。”

    她的话,令不少人都心生向往,有人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华阳国吧。”

    昭歌愣了下,她原本是想试探这些人是不是知道书外的凡世,便点点头,那人道:“生在此地的凡人,做梦都想去华阳国,传闻那里是凡人的天下,没有妖邪,天会在固定的时间自然亮起,风和日暖,百姓昼夜都可安然无恙。”

    “可那里,与百叶城是不相通的,没有人能去,我们从来只能耳闻。”男子一语打破众人的幻想。

    似乎怎样也逃不开这既定的命运,角落里传来小声的呜咽。

    昭歌握住还在滴血的手靠坐在地上:“其实,除华阳国,还有一个地方也是如此的。”

    所有目光同时移到她脸上,并无期待。

    “那个地方叫凡间,你们可有人听过。”

    半晌,都无人有反应。

    昭歌道:“若我告诉你们,我是从凡间来的,你们会信我吗?”

    地牢里窸窸窣窣的挪动声此起彼伏,可还是无人回答。

    昭歌继续道:“你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书妖依照凡间幻化出来的,他容留你们,是为了给那些妖邪做养分,他好在背后吸取妖邪妖力修炼。我来此的目的便是铲除他,我需要去华阳国,你们对华阳国所知多少?能否全部告诉我?”

    一干人面面相觑,僵持下,有人问:“你说这里是假的,为何我们活到如今,从来不知?”

    昭歌道:“因你们不是首批被书妖吞噬进来的人,你们的父辈祖辈,或者再往上,定有人记得,书妖从数百年前便在有意歪曲你们这些后人的记忆,再杀掉所有知情者,让你们彻底习惯这里,逐渐接受生来为妖邪所食的命运,直到习以为常,你们今时自然只会叹凡人生存艰难,不会想着这些皆是被他们有意操纵。”

    “不过我想你们也是有怀疑的,对吧?”她扫看一圈众人,“书妖想让你们彻底放弃抵抗,可你们不也学会了逃离,他想驯化你们的目的并没有达到。”

    “且你们身陷于此,几近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可能,可他们对你们依然严加防范,上这许多的镣铐,不敢有所疏漏,显然你们不止是逃离了,你们必定还曾反抗过,并对他们造成了影响。”

    从众人微妙的神情来看,昭歌知道自己猜对了。

    凡人中不乏乌合之众,但想让所有人永世都浑噩不清,也不是易事。

    总有些清醒者。

    另一边,一位始终沉默的老者开口了:“你这话,曾有人对我们说过。”

    昭歌环顾四周,也觉出这些人的反应过于冷静了,仿佛不是才知道自己身处的世界是假的。

    “是谁?”

    老人不答,转而道:“曾有很长一段时日,我们是不知反抗的,只道我们生来命贱,好不容易平安出生,艰难长大,稍成人了,便会被妖邪挑走,心甘情愿奔赴自己的断头台。”

    “后来有一年,有个母亲,因自己的女儿被妖邪带走,怒而上前阻拦,她明知上去是个死,可还是去了,那些妖为防止我们这些围观者生出反心,以残忍的酷刑杀死了她,当时,天降大雪,血溅白练,他们将她的尸首剥去皮肉挂在城门上,本想震慑我们,但后来,城中反抗的凡人却越来越多了。”

    “为了父母妻儿,为了至亲好友,也有的,只为了自己,我们开始与他们对抗,可惜散兵游勇,势力太弱,被杀者不计其数,这样,还是有人前赴后继,谁也不知我们受了什么刺激,连死也不怕。”

    昭歌听得有了几分泪意,道:“因为,凡人有情。”

    “我们不是木头,我们有情感,不受控制,妖邪无法理解,也掌控不了。”

    生而为人,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死去。

    她跪下来乞求道:“诸位,求你们相信我,时间紧迫,我真的不能死在这里,此次的事非同小可,牵涉你我,更牵涉书内书外两个世界满国百姓的生死。”

    中年男人看了眼方才出声的老人,道:“可我们凭什么信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别忘了,你身上披的也是人皮。”

    昭歌握住手心滑凉渗人的触感,努力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为了从那群妖邪的围攻中活下来,被迫行此举,”她抬起右手,展示出断掉的无名指,“这个,也是。”

    “我的右手方才被他们伤了经脉,已经废了,三魂离体,更是命悬一线,两天之内若不能从这里出去,将彻底魂飞魄散,我一人死不要紧,但还望你们看在我们都是东虞人的份上,帮我搏一回吧。”

    “你说什么,东虞人?”这些人初次听到这个名字,全然陌生。

    昭歌缓声解释:“近两百年前,书妖曾在东虞各城池作乱,吞吃百姓,诸位的祖上大多是那会儿被迫进来的,这样算来,你们与我这个东虞后人也算两百年未见了,可你们说的话我却能听得懂,你们的服饰与我也无太大差别,这足以证明,我们身体里流的大概是一样的血。”

    回忆一路上来的尘沙漫天,月色下黑沉沉的树林,密密麻麻的妖邪,诡异的红月,昭歌有种眩晕感,谁也没有想到,书外的东虞百姓在凡间安居,而在书妖原身体内,层层叠叠的时空深处,还困着这样一批人,同出东虞,却为妖邪所控,活得生不如死。

    两百年了,她竟是第一个见到他们的人。

    那老人沉默后,道:“那你此番贸然进来,是外头那个东虞国,出事了?”

    昭歌:“是,东虞建朝至今,纵有大雍国虎视眈眈,好在连出了数位明君,方能勉强安定,前些时日,书妖横空出世,秘密潜入京都,残害我朝百姓,我此来也是奉东虞捉妖界诸位前辈之命,与他们里应外合,除此妖,守护东虞,我眼下还能在这里与各位说话,可京城内,怕早已尸横遍野。”

    “我知晓华阳国在诸位眼中,是个远离妖邪的洞天福地,可诸位不知,这书妖正是华阳国一手催化出来的,华阳皇族野心勃勃,在国灭之际著此书助其成妖,将你们这些无辜百姓困囚在内作为饵料豢养妖邪,皆是为了今时今日,重返凡间借机复国。”

    “一旦被他们得逞,东虞百姓危在旦夕,这书中凡世所有凡人,此生怕也再没机会从这里出去。”

    经她一番说辞,围观的人皆愣怔在原地,直到这昏暗的地牢里传来数声咳嗽,他们才如梦初醒,中年男子闻声狠狠一惊,从后方扶出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宋公。”

    众人纷纷退让,搀扶,怀着殷切的期盼拥他到昭歌面前,有甚者热泪盈眶。

    昭歌被这氛围感染,不由自主从地上挣扎了起来,宋公望着她,又惊又疑,双目透出的光在暗处熠熠生辉,好似,等她等了很久:“你是,独自前来的?”

    “嗯。”

    “明知此地妖邪遍地,你一个人进来,不怕吗。”

    昭歌道:“华阳巫师攻入荣州,那里镇守的捉妖师并不会比我轻松,我若是怕了,东虞百姓便没有活路了,捉妖界中人,当以除妖护百姓为己任,况且……”

    她望向那个躲在妇人身后的小孩,“该是我替他们说一句:是我们,来得太晚了。”

    ***

    “百叶城,在七十年前曾有过一次大动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起于三个人,那三人与你一样,也自称是从界外来的捉妖界中人,为擒书妖而来,都姓况,据说是师出同门。”

    “他们出现在城中,前后花了至少半年时间,来劝说,反复告知我们这些人自己的真实处境,道我们身处书妖幻化出来的虚假世界,身心皆受其蒙蔽,以此激励我们联合起来反抗妖邪,从这里逃出去。当中的曲折不必多提,终在那日,他们有了一大批追随者,我们计划了许久,趁夜揭竿而起,只可惜妖邪势大,这场反动,终以失败告终,而后为让我们免受连累,他们带着我们秘密迁出了百叶城。”

    “百叶城多半百姓都是在那时逃离的,但,我们是出去了,他们率领的这场反动到底是引起了华阳国的注意,最终,况月寻况羡两位师兄为华阳国所擒,血溅当场,唯有师妹况英得以逃离,可那之后,她也下落不明了。”

    “当年见过他们的人,想必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们这些将死之人,也只得将他们的事迹讲给后人听,叫他们永远不要忘了,曾有人用命护了他们。”

    “我信终有一日,还会有界外的人,像他们一样进来救我们的。”

    记不清是在几个时辰后,地牢门再度打开,想是到了次日。在宋公的安排下,昭歌跟着那个妖出了地牢,又进了条地道。

    带她到出口后,那妖冷冰冰盯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便回去了。

    昭歌突然醒悟,这条出路是宋公为他自己准备的,他进地牢这一年来一直在苦心筹划,找寻机会与这些妖邪做交易,好不容易才撕开道口子,求来了这条路。

    他们让她出来了,可地牢里平白无故少了人,被发现后,他们又会遭遇什么?

    “我们既然都是东虞人,救你,也是救我们自己,姑娘,你一定要除去此妖,我们……都等着你。”

    赵大娘的话在耳边响起,昭歌摸到出口的门,怎么也不忍推开。

    她承着他们的希冀,可她真能顺利进入华阳国,杀掉元佑的命源,带着所有人从这个地方出去吗?

    前路未卜,多想一刻都是绝望,昭歌擦去眼中涌出的热泪,咬牙推开眼前石门。

    拖着满身伤从出口爬上去,夜色沉沉,她回身看,依稀见自己是从一处高楼的墙洞内出来的,楼高四五层,巍然屹立,角檐遮月,一排排窗扇尽数密闭着,其内光影憧憧,妖影交错。

    昭歌小心凑近,借着缝隙透出来的些微光亮,对照手中图纸分辨了下方位,之前被抓进来的树林还远在几里外,她不敢拖延,一路小心翼翼朝着那边走去,半途,见林中有条细长的溪流。

    月色下,溪边水草中有鱼鳞闪烁不止,进来这么久,总算见到了水源,不知这水上游是否在百叶城内,昭歌汲了几口饮尽,洗去面上和手上的污迹,待气力恢复些,踏入那片林中,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

    之前那些妖带她走后,许是又在树林里搜过,如今整片林子都被火烧灼过,枝叶凋敝,单剩大片光秃秃的漆黑树干。

    也幸而他们没有完全毁坏这片树林,否则自己留下的东西怕也藏不住了。

    找了不知多久,才寻到先前施过法的那棵树,昭歌从中取出背篓,摸到斩妖剑冰凉的剑身时,悬了一夜的心才沉了下去。

    没丢便好。

    又取出自己先前收好的两道幽蓝的魂火。

    魂魄入体,归位,混沌的思绪顿时清明,像将死之人重获新生,掌心和指关节,连同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那细密磨人的痛楚也接踵而来,累极,饿极,昭歌双腿一晃瘫软在地。

    这清晰的疼痛告诉她,她又活了。

    接下来,得再往深处去,进百叶城,入华阳国,被最外层时空里那假菩萨偷去的一道魂,恐怕没有机会拿回来了。

    昭歌并不知人三魂少了一魂,会如何,算了,当自己送给这玄冥阴阳卷的一份礼吧。

    斩妖剑太过招摇,后面的路还是不能带,她依旧施法藏回树里,背着背篓回到小溪边,涉水捉起数条指长的小鱼,清洗刮鳞,拿小刀串上燃火烤熟,胡乱洒上点盐,撕下来一缕缕往嘴里送。

    食不知味,好在吃尽,肚里算有了东西,寒凉的躯体慢慢回温,昭歌熄灭火堆,向着百叶城城门方向快步而去。

    不久前在地牢那几个时辰,宋公将他对这里的所知倾囊相授,元佑的命源大概是在华阳国,而他们要从这里去华阳国,也并非全无办法,去的路径还是况家师兄弟当年探知到,代代秘密传下来的。

    百叶一百二十城,单以最大的紫月城为尊,紫月城是妖邪聚集地,亦是百叶人市所在地,三教九流,人员复杂,去往华阳国的路便藏在其中。

    走了片刻,林子尽头,昭歌惊奇发现前方的天空居然出现了蒙蒙亮光。

    虽是鱼肚白,可对比这一路的浓浓黑夜,已算是天亮了。

    从林间穿出去,视野骤然开阔,她脚下赫然是一处悬崖,崖深百尺,壁立千仞,细看,四处有无数条绳梯一路下降到谷中,再从半空颤颤巍巍连接到对岸,放眼望去,绳梯尽头只能看到高耸的崖壁。

    此时,绳梯上不断有小妖大呼小叫,相互扶持着往对岸的崖壁顶上爬去,昭歌心知百叶城就在那巨大的崖壁后。

    将城池建在绝壁后如此危险的地段,更便于困囚凡人。

    怀里揣着宋公给的通行令牌,是两颗兽牙拼接成的人字,她绑紧背篓,挑了条人少的绳梯从崖壁上荡下去。

    脚下寒风凛凛,那点微光落不到崖底,看不见底下有多深,手边不断有石头砸下去,回音寥寥,昭歌牢牢抓住绳子,被冻得四肢发麻,周围妖邪倒是爬得很顺畅,丝毫不受光线影响,看来百叶城外的天不亮,于他们根本没什么,而离开百叶城的凡人,想见到阳光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回想下,那牢里被囚的凡人不乏头发花白,视力受损者。

    还没进百叶,已见凡人如此惨状,不知城内会是什么状况。

    爬到一半,身后来了几个妖,男女老少,像是一家人,都着绿衣,指尖绽出藤条,附在绳梯上谈笑风生,从他们身后背的包裹来瞧,也是进城卖货的。

    当中的女子见昭歌在前,笑问她从何处来,进城做什么。

    昭歌敷衍了几句,加快速度与他们拉开距离。

    爬上崖壁时,身后格外寂静,她转头望了望,下头那一家子藤精明显察觉到她身份的异常,齐齐盯着她,面容扭曲。

    她故作轻松地朝他们挥挥手,他们又立刻挤出不自然的微笑,频频偷瞧她。

    昭歌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使劲爬上悬崖,待踏上最后一级绳梯,翻上去,眼前又是另幅天地。

    这三四丈厚的崖壁后,下落十数人的悬崖底部,确实是百叶城池,里头天光大亮,足以看清,那整整一百二十城,以她所在的这条通往城门的大道为主,所有城池挨着此路往后延伸,从零星到繁多,宛如稠密的树叶顺次排开,又彼此连通,形成一个巨大的树冠罩在这条干道上,期间街巷屋舍星罗棋布,目不暇接,极目远眺都不知尽头在何处。

    扫过几眼,满目都是人身兽首的妖在悠然游街,偶尔有披着人皮的妖昂首挺胸穿梭其中,气氛祥和融洽,当真与凡间无异。

    昭歌呆了许久。

    粗略估算,这整个百叶城所有妖邪得有数万人,还不单论那些有千年修为的,哪怕东虞捉妖界全员出动,这里的妖,也够杀一个月的了。

    “喂,你走不走?”

    站了太久,身后有妖出口催促。

    这动静也吸引了城门口盘查的注意,那是一堆炎火兽兵,外形似松陵各世家门前镇守的石狮,横眉瞠目,略显狰狞,周身多了圈燃烧的红焰,随风流动,灼热异常,有老妖动作慢了半分,被这火焰毫不客气燎到了脸,半张皮面立时滋滋燃烧起来,那妖痛极,面对炎火兽的冷眼却只敢低声赔笑,一声声大人的叫着。

    看来,这些炎火兽在这不止是盘查进出城的妖,也有抵御外敌的职责。

    很快,队伍到了,昭歌顺势递上通行令,两个炎火兽一个负责察看,另一个例行盘问:“进城要去何处,所谓何事?”

    昭歌道:“进紫月城,卖货。”

    那炎火兽摩挲着通行令,瞥眼她的背篓:“拿下来瞧瞧。”

    她背篓里的,有提前带的零散货物,布匹脂粉珠宝什么的,还有从石妖那抢来的人皮,一只装满水的水壶,一柄短刀,数颗宋公凑给她的蓝色珠子——这是百叶通行的钱币,城内独有的灵石。

    翻看完,两个炎火兽对视一眼,一一扫开道:“这些散货,近来城内禁卖,刀,不能带,还有这水壶……”

    到这,语气俨然森冷起来:“你不知道城内一向禁水禁食吗?”

    昭歌慢道:“路上尘土多,擦脸用的。”

    炎火兽冷哼着一把火烧干净她的东西,又仔仔细细搜了她的身,独留下那两张人皮,连通行令一起丢给她:“你可以进去了。”

    这般明目张胆私吞她的灵石,可谓嚣张至极。

    昭歌也不说什么,背好背篼,顺着道路入城,感受到身后审视的目光追随着她,她知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百叶城内的车辇,轿子,皆是靠成精的乌龟来托动,这些妖行进速度极慢,但胜在稳当,昭歌吐出舌头下藏的一小枚灵石,雇了辆车前往紫月城。

    行了不远,掀开帘子,城内日头渐高,市集上有各类妖来来往往,偶尔几个撑伞的鬼飘过街道,摆摊的倒少,卖的多是灵草异兽,小妖吆喝吸引,十分卖力,进来这一天一夜都处在黑暗里,乍见阳光,昭歌十分惊讶:“出太阳了,此地的天,能亮多久?”

    底下那龟兽慢悠悠道:“不固定的,多时三个时辰,少的话半个时辰吧。”

    这么短。

    诛妖笔录中有记,书中世界的时间流速要比书外快一点,这样算来,这日照时间是够短的。

    龟兽道:“比起城外诸多两三日都处在黑夜里的不毛之地,百叶城已经算好了,想多见太阳,得去紫月城。”

    行至百叶腹地,四周静悄悄一片,闹市喧嚣倏地断绝,昭歌探出头,龟兽也缓缓停了下来:“到了。”

    下车驾,身后袭来巨大的阴影,回头一瞧,那是面遮天蔽日的幕墙,由无数绿油油的藤萝缠绕而成,方才他们应是从下面穿过来的,这墙许是为了将紫月城隔绝出来,那绿萝上还开着条条红色花蕊,昭歌好奇间定睛细看,不觉遍体生凉。

    这哪里是绿萝墙,分明是数千条青蛇盘绕在一起,丝丝吐着信子。

    一旦看清,满墙青蛇扭动身姿的画面便挥之不去,昭歌煞白着脸往前迈了几步,龟兽给她指路:“你应该来过吧,走下面,到头便算进了紫月城。”

    路尽头,下方一人深的天坑里,有株参天老树半塌在那,干裂的树身被凿开,上头铺着石阶,一路弯向地底深处,饶是如此,这树还没死,石阶两旁生满粗壮的侧丫,独树成林,葱郁的枝叶遮掩着日光,衬得那地底最下方的入口,像一口幽深的水井。

    蛇墙,树桥,不像是什么好意头。

    犹豫时,那龟兽已然拖着车驾跑走了,看那架势,倒像在害怕什么,昭歌皱皱眉,跳到树桥上疾行向内,树桥蜿蜒向下,再平直向前,走完了,又是一段缓慢的上坡。

    昭歌原以为紫月城是在百叶城地底,这样看又似乎不是,唯一可以感知到的是,她始终在往深处走。

    到桥尽头,一扇朱红大门横档在眼前。

    昭歌跑了这一路,站在原地略微缓口气,身后在此时行来一妖,白袍加身,束发带冠,打扮得人模人样,口中吹着短笛,见到她,还彬彬有礼地谦让:“姑娘先请。”

    昭歌瞟眼他手里握的笛子,眉心不禁一跳。这短笛,分明是凡人的指骨做成的。

    她生硬点头,开门踏入,里面沸反盈天的喧闹率先震了她一下。

    揉揉耳朵,门后果然是另一座城,彼时正值黄昏,一轮血红落日悬于天边,昭歌看不大清,但见各处房屋的轮廓,明显比百叶城内更为宏伟,有鸟雀不断在楼顶盘旋,街上妖影重重,吵闹声里夹杂着奇怪的凄惨哭声。

    往前走了几步,骤然闻到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昭歌怔了怔,难以置信地抬手挡住刺眼的落日余晖,待看清周围环境,浑身的血液瞬间暴冲到头顶,她捂住嘴,在那妖诧异的注视下,跌跌撞撞冲到避人的角落里吐得昏天黑地。

    胃里本来没多少东西,吐完肠子都搅成一团,满头冷汗混合着泪水砸落在地,昭歌按着肚子跪倒下去,竭力克制着哭声。

    抖颤的手背上全是眼泪,她紧紧咬住牙关,不敢回忆自己方才看到了什么。

    没想到,所谓的人市,居然就建在紫月城城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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