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昭歌倒茶的手狠狠一抖，挖心？她脑海里灵光一闪：“然后呢？”
戚明奕深深吸口气，这数月来连日的奔波，已将他失去哥哥的悲戚消磨殆尽：“随后我葬下我哥，四处寻找那妖孽的踪迹，暗地里把乐安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我想她早跑了。”
“我哥从小对我很好，我发誓会替他报仇，便去找当地的半吊子道士须眉帮忙，就偷了你剑的那个老头，这数月来我们把乐安附近城镇都寻遍了，一无所获，前几日听说平川这里闹妖孽，才来这里找，可惜依旧不是她。”
昭歌想，其实，他们也不算来错地方，此时此刻，那阿萱多半身在巫溪，他们在河里发现的那些尸首正是少了心，是她所为的可能性极大。
挖心，藏尸，看来她如今是杀疯了，也不知她先前遭遇了什么，一个花妖，哪来如此大的戾气。
道完一切，戚明奕也如释重负：“你开个价吧，我想你必然比须眉那个老家伙厉害，只要能杀掉阿萱为我哥报仇，条件随你提。”
昭歌想说自己原本便打算去巫溪抓妖的，但见戚明奕一脸你开价多少我都付得起的高傲样，她决心再为自己赚点路费。
反正自打出来这数月她都花着老本，途中也帮人抓过妖，权当为民除害都没收钱，但是戚明奕显然不缺钱。
“那就……二十两吧。”
戚明奕：“二十两？”
他似有些嫌弃，昭歌说：“怎么，嫌少？”
戚明奕迅速恢复自然：“行，成交，你若是能在一月之内替我除掉她，我可以给你多出十倍。”
果然阔气，昭歌道：“那倒是巧，我们在哀鸣山的河里发现了上游巫溪城冲下来的十多具尸体，都是被挖了心，我想，这应该也是阿萱所为。”
查询数月，一朝看见曙光，戚明奕蓦然起身，倨傲的眉眼中光芒四射：“太好了，那你何时出发？我们得赶紧去！”
昭歌爽快道：“明日一早吧。”
计划敲定，戚明奕心情大好，离开时，恰巧与起身的雪夜狭路相逢，他也不避，直等着雪夜先行让开，才丢过去个白眼走了。
雪夜已不是初次被人针对，在原地愣了会儿，行至昭歌跟前才问：“他那是何意。”
昭歌笑道：“你就当他是嫉妒你生得比他好看吧。”
“别说笑了，”雪夜并未这么觉得，“他方才找你说什么？”
昭歌道：“他请我帮忙抓个花妖，我明日一早须得去巫溪城，你随我一块？”
她想雪夜虽不是平川人，可他先前稀奇古怪出现在平川必然有其缘由，这样贸然离开似是不大妥当。
不料雪夜很快道：“好。”
见她惊讶，雪夜道：“左右我也是孑然一身，既然我对除妖邪一事有莫名的熟悉感，不如随你同去捉妖，没准什么时候便想起过去的事了。”
昭歌道：“也好，往后若是你仍旧想不起来，我可以去带你回松陵去寻我师父，他神通广大，定可以帮你。”
“好，你方才说，要去抓一个花妖？”
昭歌简短将情况告知雪夜，雪夜听完，皱眉道：“花妖生于草木，大多是善妖，那阿萱平白无故为何要杀戚明允？”
昭歌也不知这背后有何隐情：“且先去巫溪瞧瞧吧。”
次日辰时离开君悦客馆，平川城街上的早市也比往日热闹很多，小六送昭歌到城门口，反复念叨要她有时日定要回平川瞧瞧：“我们平川城向来山清水秀，可惜你来正巧碰上这蛇妖作乱，待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作东，定要带你好生游遍平川。”
昭歌笑应了，将要上车时，小六又在她耳边道：“昭歌姐，你要当心这个戚明奕，我看他眸光阴沉，不像什么好人。”
上路后，这话一直在昭歌耳畔回荡，她睁眼瞥旁边的戚明奕。
平川附近多是山路，他们蹭了辆拉货的驴车出城，山路颠簸，雪夜脊背挺直在旁闭目养神，相比之下，戚明奕的脸色却越来越差，扭头朝昭歌道：“喂，你若是缺钱何不早告诉我，这破车快颠死我了！”
二人达成协议，他求人时勉强收起来的傲慢性子也再度显露，昭歌也不与他计较，摊手道：“这是最快的速度，出平川后咱们还得再去买几匹快马，两天之内应该可以赶到巫溪，我得去追我的剑，再则你也不希望去巫溪后那花妖又逃掉吧。”
戚明奕这才气鼓鼓窝去一侧。
昭歌反复想着他的话，心底对此事存了个疑影。
戚明奕的描述太过简单了，她从这简短里话也窥不出什么来，那花妖阿萱的样貌，生平，法力如何，性情如何，一概不知。
从戚明奕的话来看，她似乎是个忘恩负义善于迷惑人心的孽妖，他们兄弟俩是被她给骗了，以至于那戚明允一片痴心错付于人，殒命在她手里。
妖吃过人心，沾上人血，往后想要戒掉很难，巫溪城里势必还有更多被她挖心的人，如此，她的修为必然不低，此次要想轻易找出她的踪迹，怕是很难。
兴许，这次该动用斩妖剑了。
＊＊＊
黄昏的小道上，一个灰衫鹤发，长须垂胸的老头正踽踽独行。
那是须眉。
走了一整天，他脚疼得要命，不得不在路边寻处山石扶着腰杆短暂歇息，缓了缓，掏出水囊一晃，里头早空了，怎么办，好渴。
待力气恢复点，须眉心底的火气也迸了出来，冲着空气挥舞拐棍，连声骂道：“狗日的戚明奕，替你跑了这么久的腿，到头来半分好处都没捞着，害得我走了这么老远！呸！”
哎，若是身上还有余钱的话，他完全可以雇辆车来的，哪至于这么辛苦。
擦去汗水，须眉解下背上的布袋，隔着布抚摸里面的斩妖剑。
眼下，这可是他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待进了巫溪，他可得利用这剑好好赚一笔。
须眉万万没料到，活了大半辈子，整个捉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斩妖剑，有这么一日会落在他手里。
——前日，他和戚明奕闻平川妖讯而来，本以为这回胜券在握，定能找到那花妖，可是去查找一通，结果发现平川闹的是蛇妖。
当晚再度无功而返后，臭脾气的戚明奕朝他发起火，口口声声骂他没用。
须眉只觉可笑，早说过那花妖如今势必卧薪尝胆勤于修炼，即便找到，怕也是人来杀他们，轮不到他们杀人家，可戚明奕偏偏不信邪。
须眉本身只是个半吊子道士，法术学得不精，在乐安仅仅靠替人看看风水偶尔做场法事勉强过活，为赚戚明奕那点银子，这数月来他连日奔波到处去找那花妖，还得时刻忍受戚明奕的公子脾气，活到这个年纪，成天对着个黄毛小子点头哈腰，也是可悲。
当时被戚明奕这样毫不给面的质问，他也怒意上头，一个没忍住反驳了两句，戚明奕也不依不饶，就在这越吵越凶的时候，隔壁骤然响起个女声。
发觉有人偷听，戚明奕这才敛去怒气。
这段时日他们没敢大张旗鼓的抓阿萱，正是怕被人发现他哥和个花妖成婚却丧命这档子不光彩的事。
若是被人偷听传出去，那还得了。
随即递过来个制止的眼神。
须眉冷哼几下算作回应，听到隔壁有人声，这好奇心也是说起就起，鬼使神差地过去趴在隔板上偷听起对面谈话。
仔细一听，隔壁住那个女的叫昭歌，貌似是个捉妖师。
他记得上午进店时匆忙与她见过一回，小姑娘长得倒很面善，不过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等等，城中街头巷尾都议论县衙来了个厉害的女捉妖师，不会是她吧？
须眉眉梢一紧，伸手捋下胡须。
东虞国在中原四国中算得上富饶强盛民康物阜，只是多年来饱受妖邪之患，前些年又与北边邻国大雍交战，引得时局动荡不安，有道是乱世出枭雄，加之东虞本就民风开放，对女子的约束更是远低于前朝，捉妖界尤盛，从来是准许女子同男子一样成为捉妖师的。
妖邪祸乱，朝廷与百姓只看谁有能力降妖，不讲身份，遑论男女。
不过，女捉妖师在捉妖界仍是少见，只因捉妖这行当太过危险，整日风里来雨里去就算了，还要与那些妖魔鬼怪打交道，那些东西都凶猛残暴毫无人性，要没点真本事，轻则小命不保，重则祸及家人。
据他所知，东虞除去临江那个地方世家林立，会有女捉妖师，别的地方少有耳闻。
昭歌……这个名字倒是从未听过，不过，好好一副相貌，干嘛吃饱撑的干这行，闲得吗。接着，他又冷不丁听到那小二说她房里有法器。
法器！须眉大惊失色，一个念头刹那间在心底生根发芽蠢蠢欲动。
他在捉妖界混迹半生，深知法器于捉妖师有多重要，当然，这好的法器可遇不可求，多为能者大家所获，寻常机会也不能到他手上。
不过，这会儿他隔壁的是个女捉妖师，又是独身，还带着法器，岂非是上天赐给他的机会？
小姑娘，让你好好的年纪不去嫁人相夫教子，学男人出来走江湖，好，我倒要看看你房里有什么宝贝。
隔天早上，听那姑娘随小二出门去除妖了，须眉偷摸起床，确定戚明奕没醒，悄悄到隔间挡板前，念了个诀艰难穿墙而过，一下到了那姑娘住的屋里。
四处翻腾会儿，他果然在枕头底下发现把用布包缠起来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