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阁

    来巫溪下城的首日,时值正午,昭歌与戚明奕并肩行在熙攘的街中。

    巫溪下城比平川繁华许多,街边小摊鳞次栉比,人流摩肩接踵,戚明奕目不暇接,随意问昭歌:“走了这么久,有何发现啊?”

    昭歌这一路并未闻到妖气,向他展示下毫无动静的金铃:“那花妖如今修为不低,藏起身上的妖气后泯然于众,连我的金铃都探不出,想找出她得废番力气。”

    戚明允不大懂她的话:“你是说她变为了凡人?”

    “是,说不准你眼前这些形形色色的路人,其中有一个便是她。”

    宽敞的大街上,无数小贩高声叫卖,密集的人群来来往往,弹指间便有无数张脸自戚明奕面前行过。

    “不可能,”他扫一遍,信心十足,“她一旦现身我必然认识,我死都不会忘记她的脸。”

    昭歌道:“她不会傻到公然以真面目示人,她一个女子,若长得过于招摇,总会引人注意,要是被这城里其他的捉妖师发觉,更会给她造成威胁。”

    戚明奕停下步子转过来:“所以,她改了容貌?”

    昭歌舒出口气:“多半没错,若真是如此,希望适时你的眼力足够。”

    戚明奕颇为不耐烦的扭过脸去。

    回到暂住的客栈,外出查探的雪夜也回来了,同样一无所获。

    独自出去的须眉倒是打听到些事,归来后同几人大致道明巫溪当下的情况。

    前些日子,巫溪下城的城北城西两地,接连发生多起失踪案,失踪者全是壮年男子,一夜之间行迹全无不知所踪,巫溪府衙查了许久都没找到人,幸而下城百姓众多,这些失踪案并未引起多大骚乱,衙门只作拐卖案来查,怀疑城里有外地人牙子闯入,专门谜拐男子卖到田庄作苦力,这几日正在城中抓紧盘查。

    如今看,这些人的失踪可能皆是那花妖的手笔,可惜东虞南地这边向来妖邪少,目前城中人并未发觉妖邪进城的事。

    一时无法找出阿萱踪迹,众人决定先去河边找找。

    巫溪河沿整座城池外围绕一圈,河道极宽。

    先去的,是位置偏僻的西门,西门外唯有片碎石遍布的荒凉河滩,滩上茅草芦苇丛生,浅处有牧童驱赶黄牛饮水,河中央白鹤擦着水面低低飞过,隔岸田野间分布着零散的屋宇。

    撩开眼前芦苇,昭歌踏上岸边栈桥,一下便闻到河中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妖气。

    只有这点妖气,若非靠近此处,绝不会被察觉到,这花妖还真是谨慎,这次如果不是侥幸在平川发现了那些尸首,一路寻上来,哪怕她偶然路过巫溪城,也会因此地素来没有妖邪而绕过去。

    昭歌施展灵力,操控金铃落入河水中。

    金铃与她心脉相连,她只需动用灵力,便可清晰感应到金铃在水底的一举一动,铃铛慢慢沉入水底,循着妖气在河中逡巡,绕过河床中黑压压盘根错节的水草,在水底某处触到层紧挨着河床的结界。

    结界遮挡严密,肉眼无法看透下面藏着什么,昭歌有预感,这里多半是那花妖藏尸的地方。

    那些尸首被结界禁锢在河底,浮不到水面上,因此不会叫人发现,不过那妖并未限制尸首移动,那些尸体才会被水逐渐带往下游,沉积在那哀鸣山河底,成了那水蛇的养料,间接造成了平川的几起惨案。

    她召回金铃,拧干水,缠回腰上:“这河床底下有结界,下面多半藏着那些失踪者的尸首。”

    须眉问:“你可有破解之法?”

    破解这种程度的妖法结界,昭歌自然不在话下。

    雪夜忽而道:“若是破解了,那花妖要是在城内,是否会察觉到?”

    昭歌方才没有直接动手,也正是有此顾虑。

    “多半会,她行事如此谨慎,不但两次变换作案地点,为了不让人发觉连尸体都好好藏起来,乍然曝光这些尸首让她无所遁形,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弄巧成拙,万一她再跑到别的地方作恶,只会更加难找。”

    须眉方道:“那这结界,今日还破不了。”

    昭歌道:“确实得先找出她。”

    临走时,戚明奕还盯着桥下河水若有所思,眸中似有怨怼,昭歌提醒道:“没找出她踪迹前,你也别心急。”

    戚明奕一嗤:“我知道。”

    回到城中,来到巫溪衙门,昭歌自称是失踪者家属,向看守打听情况,府衙的人也懒得隐瞒,左右这些失踪案越积越多,眼看快要瞒不住了。

    三月前,巫溪下城的首起失踪案发生在城北,失踪的是城中一勋贵的儿子,也是城内有名的浪荡子袁亮,接连二十起案子后,失踪地蔓延到城西,大部分人都是夜间在自家走失,多于午夜时分莫名从家中出走,自此再没回去过,府衙查到最后,发现城北案的失踪者在消失前都去过同一个地方。

    ——城北青楼锦绣阁。

    锦绣阁平日来往人员繁多,衙门查到这里线索便中断了,昭歌听完他们的讲述,心里明白是他们查的方向错了。

    不断有与锦绣阁牵连的壮年男人失踪,府衙以为这是有组织有规模的人口贩卖,调查的是锦绣阁背后的高官和那些老鸨龟公,实则,该查的应当是楼里某个女子。

    ***

    锦绣阁白日里不开门。

    须眉去了医馆治身上未痊愈的伤,戚明奕心高气傲,不愿涉足青楼,最终只有雪夜陪着昭歌一起来。

    昭歌眺望面前气势恢弘的五层高楼,想此刻,那花妖多半已不在楼中,如果她在,失踪案便不会发展到城西去了,她也不傻,始终待在同个地方,无论多不起眼,早晚都会引起怀疑。

    不过这里既然是她首个作案地点,必然有线索等着他们。

    那年轻貌美的老鸨谢窈被他们唤起来时态度很差。

    好好的清梦被扰,她实在是不想应付,直到昭歌自袖中取出锭银子搁在桌上,她才收起白眼懒散道:“两位有何事?”

    扫视遍昭歌和雪夜,心里默默鄙夷:一男一女结伴来逛青楼,这配置她还真是没见过。

    昭歌道:“打扰了,敢问三月前,巫溪城第一起失踪案发生时,你们楼里可有出什么怪事?”

    谢窈这段时日来被官府的人搅扰得不胜其烦,听昭歌这么问,以为他们也是衙门的人,蓦然变得暴躁:“问问问,都这么久了还没完没了,你们办事不力与我锦绣阁何干,人又不是在阁里丢的,你们凭什么盯着我们不放?”

    她如此咄咄逼人,昭歌也提高些声调:“确如你所言,那些人都是夜间在自家走丢的,表面上与锦绣阁并无直接关系,官府也只查到他们都曾来过阁中,但我想问,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接连十八个失踪者都来过锦绣阁,这便不是巧合再能解释的吧?”

    锦绣阁显然是那花妖确定目标的场所,她必然来过此处,只是这些凡人不清楚。

    谢窈冷然瞪过来:“你!”

    昭歌笑道:“你莫要动气,我并非是质问你,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便好。”

    谢窈歪着下巴转向一边:“记不清了,这里每天多少人来人往,我只有一双眼睛,岂能各个角落都盯着?”

    瞧她油盐不进,雪夜行至昭歌身边:“三月前,你们阁中也许来了个姑娘,她生得很美,绝非等闲之色,你可有印象?”

    谢窈眼眸一晃,迅速转移视线:“我说了,记不清!”

    锦绣阁并非寻常妓馆,背后是有官员撑场的,这个女人年纪轻轻能当上老鸨掌管整个锦绣阁,必然有点手段,这句所谓的记不清,多半是搪塞之言,昭歌想着,一时有些犹疑。

    雪夜也看出这鸨母目光闪烁,必定有所隐瞒,缩回手取出数锭白花花的银子放上桌,朝昭歌抬下眉。

    谢窈声音都缓和了:“你这是何意?”

    昭歌道:“烦请你将楼内的姑娘小厮都请过来让我们瞧瞧,一个也别落,这点银子,请他们笑纳。”

    到底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谢窈接过钱总算挤出笑来:“这好办,你等着,我这就去叫。”

    一堆人乌泱泱在阁中大厅站得整整齐齐,昭歌眸光依次扫过众人,只期待能在这些人中发现什么线索,最终,她的目光停在其中一个姑娘的身上。

    妖气!

    ***

    红乔转着绢子,频频偷瞧边上的雪夜,不时悄悄抛去个媚眼。

    雪夜置若罔闻,她自讨没趣,这才讪讪定神去瞧昭歌。

    昭歌确信她是个凡人后,才道:“这位姑娘,三月前,你可有遇到过什么怪事?”

    怪事?红乔不解这意,瞧昭歌虽穿着简单,眼眸却一派清澈见底,明显是个未经世事的,心头一酸,道:“哼,这种地方,什么脏事烂事都有,你想听吗?”

    昭歌奉上银子塞到她手里,诚挚道:“红乔姑娘,你误会了,我并无恶意,来锦绣阁只是想打听些事,可那鸨母三缄其口,我只能找你,还请你能帮我仔细回忆一下,哪怕是多细枝末节的事,于我而言兴许都是有用的。”

    有了钱,自然好说,红乔靠上桌,抠着艳红的指甲想了会儿,缓慢抬眸:“三月前,说起来倒是有件怪事,那段时日,我的记忆时不时便会混乱,甚至出现一段莫名的空白,本以为是得了什么病症,谁知后来过了半个月,又好了,这……算吗?”

    这话连她自己都觉敷衍,昭歌却心内震颤,暗自想:当然算!

    这是被妖附体的征兆。

    难怪她身上会有残留的妖气。

    昭歌压下满心激动:“那你出现这种情况前都见过什么人?”

    红乔道:“人?”

    想起那会儿花妖初来巫溪,应当还没来得及变幻容颜,昭歌道:“比如一个美貌女子,许是楼里新来的。”

    红乔道:“你怎么知道?当时我们楼里的确来过个姑娘。”

    昭歌:“真的?那她现在在何处?”

    红乔瞧下门外,确信无人偷听才说:“我说了,你们得答应我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让窈姐知道,我可惨了。”

    得了肯定,红乔小声道:“那姑娘是被人强行卖进锦绣阁的——我们窈姐私下时常干这种勾当,也是寻常事了,不过那姑娘生得极美,连我们都替她惋惜,她性子也刚烈,闹得很厉害,窈姐将她关在这走廊尽头的柴房里,每日让人毒打她,使尽各种手段想让她屈服,我们也没见过这么倔的人,有时也会去劝劝她。”

    “慢着,你说,你们鸨母私下常干这种勾当?是什么勾当?”昭歌问。

    红乔吞吞吐吐半天,道:“就是,从那些人牙子手里买些姑娘,让她们签了契卖身。”

    昭歌自知不会这般简单,看着她不答。

    红乔只好又顺势道:“嗨,自然,这里头,也有些不幸被拐底子干净的良家女打死不愿从命,但若是被窈姐看中,她可不管这些,一番威逼利诱,再硬的骨头也会软下来,签了契,从此掉入这风尘之地,再也洗不清,待什么时候年老色衰,直接被扫地出门。”

    话虽如此,可红乔清楚,锦绣阁这种地方,从来吃人不吐骨头,哪能真正等你老死,多数姑娘都是年纪轻轻惹一身病,待到油尽灯枯,一卷破席裹了扔出去。

    她如今倒是风光,焉知将来不会是这样的命运呢,可是,放眼这乱世,哪里不是如此……

    昭歌站起来道:“楼里如今还有被拐的姑娘吗?”

    红乔瞧她目露愤懑,挑挑眉:“怎么,你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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