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明心意

    到了发桂榜这日,张员外也来等着揭榜。天气冷,喝茶的需求变大了,他来往更是频繁,整日都是乐呵呵的。

    来之前他还特意去找过宋父,让他同他一起去州府。宋朗星的人品文字,他是相信的,他念书虽然不多,但就是觉得这孩子能上榜。没想到宋父死活不去,直言说怕坠了他的面子。还是宋母知道他要去,央他带了一个手缝的皮袍子去。

    还没放榜,他已先在潘楼预定好一桌菜。今日定酒席的人着实不少,小二的脚底都冒出烟来,掌柜的则打算盘打的眉开眼笑。

    他同宋朗星两人站候着,红榜一发,无数的人蜂拥而上,张员外也挤进去,凭他灵活的身躯在里面窜来窜去,挤到了前面。还没看两行,笑容已爬到了脸上。

    “中了!中了!”他高叫着。围观的人已见怪不怪,好几个像他这样欣喜若狂的人喊着中了朝家奔去。

    他挤出去,手重重拍在宋朗星肩上:“伯父我早就说你能中,红榜第三名。”

    宋朗星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来,高高提起的心松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百尺竿头,她算是迈出第一步了。

    两人已预订了好酒好菜,此刻也不着急,宋朗星仔仔细细的将红榜从头至尾看过,第一名是章礼,萧玉也上榜了,不过名次在末尾。

    两人朝着潘楼走去,一伶俐的伙计看到他二人喜形于色,赶忙上来道贺。我瞧着这位郎君一看就是高才,想必肯定是名列前茅。张员外听得心花怒放,给他一封厚厚的赏钱,这伙计也眉开眼笑的接过去了,嘴里叫着马上给二位郎君将菜端上来。

    两人边吃菜边叙旧,张员外依旧是天南地北地胡侃,又安慰似的朝她说道:“你父亲原本是想来的,但是又怕来了给你压力,就拜托我给他带信儿,你母亲也让我给你带来了东西,待会儿我都替你提到书院去。”

    宋朗星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懂的,她明白她父亲是什么样子,但还是顺着张伯父的话往下说,多谢他替自己操心。

    宋朗星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张员外说啥她都接上两句,自己偶尔也讲述一些有趣的见闻,二人这一顿吃的算的上是无比尽兴,出来的时候酒楼里的客人都已近寥寥无几了。

    张员外将宋母带来的皮袍子和他自己添的几样东西提到书院,一路上都是笑眯眯的,有相识的人问他,他则爽朗的回答:“提给我侄儿,我侄儿刚刚秋闱高中了。”,听到的人则连连恭喜。

    如今天气已经冷起来,宋朗星将皮袍子穿在身上,张员外猛然发现她如今已经比来时高的多了,比他都冒了个尖儿,长身玉立,妥妥就是宋父嘴里经常说的君子如兰,其他的文雅之词他听不懂,这一句他还是知道的。

    他走的时候悄悄将几锭银子塞到包袱底下,今年秋闱中了,恐怕不日就要上京,在东京花银子可不比在州府,定然是处处要花钱。宋朗星这孩子实心眼,不偷偷藏着掖着,她定然不会收。

    送别了张员外,宋朗星将包袱里的东西拾掇好,里面滚出好几个银锭子来。她微微一怔,旋即又将银子收好,仔细放进柜子里。

    无论如何,为了不辜负这许多人的心意,她也应该继续走下去。

    到了下午,章礼又来请,他得了秋闱第二名,面上却只是无风无雨,微微带了些笑意,眼里却蒙了层薄雾,有些叫人看不清。

    不过她也无意看清就是了,看清别人,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穿着新做的皮袍子,手上又提了些土产去赴宴。虽然是同窗,但是也得有来有往,知府家高门大户,那些值钱的礼物不知见过许多,宋朗星既没那个银子,勉强送出去反倒不美,倒不如提些土产过去。

    到了章府,没想到就只有他一个人,同章礼一家子吃饭。章夫人面上含笑,比那日显得更精神一些,宋朗星将土产送过去,她更是眉眉开眼笑。

    土产虽然不贵重,但也说明这个小郎君是个会做事的人。倒也没推脱,嘴里连连说着真是知礼,叫下人将这土产仔细收好了。

    一桌人坐定,章知府对这个沉稳的孩子印象不错,问她名次如何,听到说是第三名之后也夸到不错。

    看着比章礼年纪略小一点,解试名次不错,却仍能不骄不躁,的确是个好苗子。

    章礼在一旁神色平静的吃着碗里的饭菜,剑眉此刻在昏黄的光晕下竟也显出一两分温情出来。

    章夫人暗自打量着宋朗星,宋朗星用餐的样子很端正,背脊绷的直挺,虽然有些消瘦,却更添一二分风流气度。

    不仅如此,还很会说话。

    刚一进门,见到他们就说:“章兄鬓如刀裁,不自藻饰,今日见到伯父伯母才知道,原来是家传。”

    吃过饭后,章夫人说要和他们这些小辈说说话,笑眯眯的教她坐下。

    章夫人旁敲侧击的问她对大姐儿的印象。

    宋朗星心下狠狠一跳,面上仍是古井无波的说道:“小娘子天真烂漫,勇气可嘉。”

    章夫人又问道:“像你这么俊秀的小郎君,恐怕家里兄弟姊妹各个都优秀吧?”

    宋朗星摇摇头,说她并无兄弟姊妹,只独她一个。

    章夫人揪着帕子,缓慢的说:“那日你帮了大姐儿,如今又和礼儿是同窗,我想着既然缘份这般深厚,你和大姐儿年龄也相仿,想同你和大姐儿之间牵根红线,不知你如何想?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是想先问问你的想法?”

    果然如此

    她就说之前章夫人一直探问她的家世婚配,她还以为自己多想了,原来真是这个意思。

    她站起身来,朝着章夫人行拜礼,答道:“我不知娘子闺阁姓名,就谨称章小娘子。章小娘子的确是举止有度,高洁不屈,我如若说功名未立,不想男女之情,伯母恐怕以为我说的是虚话。然而我心有所属,再难许卿。”

    她的确心有所属,她的心早已浸在这功名上,她不敢说为了家国天下,那样对她一个不过刚刚考中秋闱的人太遥远。只不过她是女子之身,怎么敢耽误其他人。

    章礼闻言朝她看去。此刻宋朗星的眸子里满是坚毅,他的心像是被羽毛拂过,微微有些颤动。

    原来她已经心有所属了吗?

    章夫人良久未语,只叹了一口气。

    “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说到此,她已经不想开口,先前的打算此刻也化为虚妄。然而宋朗星的确也是个好郎君,她仍是面上带笑的说,既然如此,就当伯母没有说过,你同礼儿照样还是还是好同窗。

    又推说身子乏了,叫章礼送一送她。

    章小娘子早就知道今日宋朗星会来,舅母已经提前向她通过气,她当时扭扭捏捏没有回应,然而心里实则带着几分希冀。

    她到现在都记得,桂花树下,宋朗星含着笑,叫她从树上跳下来,她会稳稳接着她的。

    她其实暗自希望宋朗星可以像那日一样接住她。可是已经这么久了,舅母还没过来,她大约已经知道结果了。

    她不是书上说的窈窕淑女,她要亲自去问她。

    宋朗星在路上走着,突然章小娘子跑出来,绞着手指,满面通红的问她为什么。

    她略微惊愕,接着又温柔的答道:“章小娘子,你很好,你不必在意旁人说的话,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郎君,只是我并不是你的良人。”

    章小娘子听了这话,又问道,既然我这般好,你为何不愿意。

    宋朗星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我本不是自由之身,岂敢耽误娘子?”

    章小娘子听了这话,用帕子捂着脸跑走了。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她回到房里,将那两日绣出来的帕子从箱子中翻出来,拿起剪刀,刚准备绞烂,却又放下,呜呜的哭起来。

    经过这这一出后,宋朗星也没多少心思同章礼讲话了,她沉默的朝前走,望向黑蓝色的天空。

    章礼同她朝外走去,略落后她半步。此刻已经暮色四合,她的脸却如同发光的白瓷,脖颈修长,让他联想到那日看的一幅图,仙鹤戏水图。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胸腔里涌出一股很陌生的情绪。

    他听见她说已经心有所属,再难许卿,就陷入了这样陌生的情绪。

    两人走到长街上,酒楼里面的人通宵达旦的欢饮,突然听到一女旦生,娇声唱:“暗想那织女分,牛郎命,虽不老,是长生。他阻隔银河信杳冥,经年度岁成孤另。你试向天宫打听,他决害了些相思病。①”

    他决害了些相思病。

    这句唱词像惊天巨雷般在章礼脑内响起。他侧身朝宋朗星望去,惊觉自己的目光竟然总是在她身上。

    他闭了闭眼,想起那句克己复礼为仁。

    没有关系,他可以将一切埋藏在心底,告诫自己再也不许看她,否则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攥紧手掌,悄悄的同宋朗星拉开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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