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见皮毛

    宋朗星穿着短衫,脸又跟个煤球似的,她刻意塌着肩膀缩着身子,端着个茶盘,倒也不引人注目。

    鸨母既然去处理绿药姑娘和黄云姑娘吵架一事,又没人监管,她索性端着盘子贴着墙角四处走动,希望能听到什么壁角。

    自软玉被赎身后,伺候软玉的丫头很快就被鸨母安排去伺候红玉,这平康房里,软玉、红玉。暖玉,带玉字的姑娘不少,即便走了一个软玉,还有红玉、暖玉顶上。

    红玉早就对软玉独占鳌头不满了,软玉一死,她的不满也就消散了大半,可这个蠢笨丫头来伺候她后,又叫她找回从前心中那一两分不满来,她得让这个丫头知道利害关系。

    红玉抽开梳妆台,此刻没上胭脂,双颊却依然微红,真真正正是块红玉。

    她唤丫头进来,一边描着眉,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替我买盒胭脂来,要桃红色的。”她打开钱袋,将铜钱拿出来,丫头正准备上手去接,她却将铜钱全部洒在地上,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丫头默不作声,低下头来将铜钱一枚一枚捡起来。红玉靠着梳妆台,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嘴角漾出一抹甜笑。

    丫头很快就将铜钱捡起来,塞进袖笼里,匆匆跑出去,很快就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双手将一盒胭脂递给红玉。

    “红玉姑娘,你的胭脂。”

    红玉将胭脂接过去,打开随便扫了一眼,就马上将它扔到丫头旁边。

    “我要你买桃花红的回来,你怎么买了个海棠红的回来?”

    丫头连气都没喘匀,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红玉姑娘,这就是桃花红的,我买的时候看了好几遍。”

    红玉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闭嘴,我不比你清楚,我说买错了就是买错了。”

    她扶着头上的玉钗,笑起来如同沾湿的海棠花。

    “你那个旧主人,前头跟了一个,这两天竟又冒出来找她,后头跟了一个,还要替她赎身,可惜她有福却没命享,你呀,最好是听我的话安分点,我同鸨母说将你留下来,否则,还不知道怎样呢?”

    丫头在地上打了个筛糠,想起鸨母教训人的手段,又爬过去拽住红玉的裙子:“好姑娘,我都听你的。”

    宋朗星在外面猫着身子,耳朵贴着墙听着。眼睛时不时打量周围,一有人来她就站直,装作是送茶水的模样。

    她听到红玉提到软玉二字,屏气凝神,就差像个蝙蝠一样悬到墙壁上了,待听到前头那一个这几日又冒出来找她,她心里犯起嘀咕起来,鸨母只说软玉前头有一个相好,可不曾提到最近他又出来过。

    后来又听到小丫头哭哭啼啼的声音,宋朗星将身子站直,估摸着偷听的差不多了,又端着盘子四处乱串,恢复了她伶俐小子的形象。

    就这样一直忙活到晚上,宋朗星出了一身的汗,终于熬到吃饭的时间。

    依旧是伺候的人挤在后厨,围坐成一桌,那个叫她抬水的婆子从橱柜里拿出一副碗筷,又盛了一碗饭递给她。

    今天一整天下来,她也在看这个新来的,见她没有偷奸耍滑,反而手脚利落,所以给她留个好面儿。

    后厨的饭不同于前面的大鱼大肉,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碟子腌萝卜,一碗菜汤,一碗黑不溜秋的肉,还有一碗野菜,盛的都不满,一端上来桌上的人就像饿狼扑食一样,将菜抢的差不多了。

    宋朗星哪里见过这个架势,等她反应过来时桌上的菜都见底了,她只好从菜汤里扒了几个菜叶子出来,伴着饭囫囵吞下去了。

    吃完饭后,几个婆子闲聊几句家常。汉子们则邪淫的说起平康坊的姑娘,宋朗星说不上话,只好默不作声。还有一个身体消瘦,头发将眼睛遮住的人同宋朗星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没有,旁边的人也像没他这个人一样。

    宋朗星听着他们将话题转到平康坊的姑娘上,实在是如坐针毡,好容易才熬到他们吃完,她才回到卧房。

    她关上房门,身体已经累到想躺下。然而看到发黑的被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旁人查案都是端坐公堂,她查案却像一个贼一样,只能安慰自己是另辟蹊径了。

    她将有些发臭的被子挪开,正准备和衣而眠,门却突然被推开,那个消瘦的小子一言不发的进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长长的刘海将眼睛遮住。

    那是宋朗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了无生气却又像一柄寒剑一样直直地射过来,转瞬间又被长头发给遮住。

    李殊拿起一块窄小的白布,已经洗的有些破了,用这块布沾湿了水擦了擦脸,又将白布洗干净挂到床沿,掀开被子躺下去他的被子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不发臭的,浆洗的很薄,还有几处破了洞。

    同一个陌生人,尤其是一个怪人,宋朗星即便再累也不敢就此放松心神睡去,自己警惕了半夜,没有异动,到后半夜实在是坚持不住,就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天还不亮,宋朗星就被嘻嘻索索穿衣服的声音惊醒。李殊已经穿戴整齐,穿着一身黑衣,长发依旧遮住眼睛,正在将床上的被子叠整齐。她也随之起身,朝着窗外看去,天还未亮。

    “你们都是起这么早吗?”

    黑衣少年听了她这话,头都未抬,只冷硬的说了一声嗯,独留宋朗星一个人尴尬。

    好在宋朗星也不在意,消息已经打探的差不多了,今日再留一日,然后就找个借口说家里有事,明日就能顺理成章的回自己的屋子。

    她推开房门,外面已经有人开始忙碌,婆子们浆洗着昨日姑娘们换下的衣服,汉子们则挑水来来回回,那个黑衣小子也挑着两大担子水进来。

    宋朗星也赶紧跟上去挑水,等装完两桶水,她准备抬到肩上时,却发现沉的惊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抬到肩上,然后慢慢挪动回去,等她挑完这一担,李殊已经来来回回好几圈了。

    宋朗星看着他瘦弱却健步如飞的样子,再看看自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来人,把他给我抓过来。”鸨母叉着腰,柳眉倒竖,站在走廊中间,后面站了几个汉子。

    宋朗星只见那两个汉子过来将黑衣少年一把抓住,另一个人强按着他跪下,他却咬紧牙关,脸上汗都流出来了,另一个人见状,一脚踢到他腿弯处,砰的一声,李殊倒在地上。

    鸨母掐着腰,不住地来回踱步:“你说,软玉房里的首饰是不是你偷了?”

    前日听说软玉死了,她就没进去房里清点东西,想着软玉刚死,鬼魂说不定还在飘荡,她虽然没做亏心事,但心里也有点发憷,于是只是将屋子锁了。等她今天去清点东西时,却发现软玉房里的首饰全没了。

    她马上就杀过来找李殊,毕竟李殊可是有前科的人。

    李殊跪在地上,脸疼的发白,头却始终抬着不说话。

    鸨母见他一幅死人样子,气的仰倒,指挥那两个汉子教训教训他。

    那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上去就是两脚,接着拳头似雨点一样落下来,旁边的人却只是看着,没有一个人出声,皆是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模样。

    即便连大理寺最穷凶恶极的犯人,都有辩驳的机会,在平康坊,人却只能同牲畜一般,说被打就被打。

    宋朗星看的手发抖,她站出身来,让他们不要再打了。

    鸨母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你不过是个刚进来的杂役,我教训下人,轮的着你说话?”

    宋朗星也知道在此处讲文人道理毫无用处,只会遭人耻笑。

    “他偷了多少东西,我赔。”

    鸨母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扶着门廊,咯咯笑个不停。

    “你赔,你赔的起吗?”

    宋朗星不为所动,只是问:“多少钱?”

    鸨母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两分被唬住,哼了一声。“东西一共十二两银子。”

    李殊趴在地上,身上的黑衣全是脚印,还有几分血污。他抬起头看向宋朗星,黑色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火焰:“我不要你赔,我没偷。”

    鸨母已经十分不耐,听到这话,更是愤怒。刚准备开口,却被宋朗星打断:“他的人连同偷的东西,我一齐买断,你不要再打他。”

    鸨母只当她是大放厥词,想着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见她从身上掏出一包银钱来递给她。

    她接过去一数,大约二十两,李殊她买来时也不过花了三两银子,这样一来,倒还赚了四两。只是,她哪里来的银子?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宋朗星,宋朗星直视过去:“娘子放心,我这钱来路正的很,既不是偷的,也不是压榨别人得来的。”

    鸨母听了,恼羞成怒,然而银子到手,她也不想放过这只肥羊,只能不阴不阳的刺了几句,然后又带着那两个打手,风风火火的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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