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伤口

    后廊重新归为死寂,李殊躺在地上咬紧嘴唇,用力撑着胳膊试图站起来。

    长长的头发将眼睛遮住,只露出一截白的炫目的下巴,上面还留着伤痕。宋朗星伸出手去,他却强撑着踉踉跄跄的站起来。

    宋朗星看着他浑身尖刺的模样,将手收回去。

    众人反应过来来,这个新来的杂役,竟然真的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这个怪小子。

    有的人心里寻摸着她恐怕是哪家的少爷,来体验人间疾苦来了,便凑过去,哭丧着脸,在宋朗星面前一把泪一把鼻涕的说自己多么不容易,成天被鸨母压榨,用手紧紧攥住宋朗星衣服的下摆,试图换取她的怜悯之心。

    这么蠢的小子,说拿出二十两就拿出来,哭一哭,求一求,说不定自己也能拿到一笔钱。

    谁知宋朗星将衣服下摆从她的手里抽出来,面带微笑却近乎残忍的说:“我理解你们,你们都有说不出口的苦难,你们能力有限,所以面对他人的苦难时,你们一齐缄默,而我,也能力有限,所以我面对你们的苦难时,除了报以同情,我无能为力。”

    那人跌坐在地上,眼泪和鼻涕糊在脸上,还想过去求时,宋朗星已经收起笑脸,变得严肃而恭谨,灰扑扑的脸一下显得恭伟肃穆起来,她愣在原地,忘了动作。

    宋朗星看着站在一边,脸色发白的李殊,说了一句走。

    她穿着灰扑扑的皂衣走在路上,面色仍然算不上太好。她想起众人一张张麻木的面孔,有些背后发凉。他们因为困难而麻木,而她,除了一腔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情绪外,也救不了其他人。

    她虽然愤怒,可是没有结果的愤怒,与麻木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她以为做了个芝麻官,或许能有些改变,但其实她还是这样渺小。

    李殊拖着一瘸一拐的脚,默默跟在后面。他看着宋朗星晦暗不明的面色,加快脚步,不顾刚刚被踢青的双腿。

    宋朗星越走越快,似乎忘了她还有个尾巴,等她回过头看时,李殊已经痛得直冒冷汗。

    她拧起眉毛,问道:“你怎么不叫我走慢点?”

    她想起他被打时死死咬紧的嘴唇,又吐出一口气,扶着额头。

    “抱歉,我一时忘记你受着伤跟着我,下次如果有不舒服直接说就行了。”

    李殊的眼睛藏在头发后面,指尖瑟缩了一下,心里警觉起来。

    她对他这么好,要从他这里收取什么代价?

    从来没有人不想从他这儿搜刮些东西来,就连他亲爹,为了凑出赌资,也将他卖给鸨母。她花了二十两,他要给点什么给他?

    除了命,他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两人到了宋朗星租赁的房子。这么齐整的院子,却没有一个人。

    他盯着她的背影,她到底是做什么的?

    宋朗星一回到家,嘱咐了李殊一句,让他自己找个地方先休息。就赶紧冲进房间,将身上的皂衣换下来,穿上日常穿的青灰色长衫,又重新梳洗了一下,待一切做完,推开房门,却发现李殊仍然像个树桩一样固定在刚刚的地方。

    长发遮住眼睛,身上青一块红一块,嘴角还破着,身上到处都是血迹。

    她扶住额头,自己怎么就一冲动,带了这么大个麻烦回来。

    “最西边的厢房,你先去清洗一下。”她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像是难以忍受般开口,“还有,将头发扎起来,把眼睛露出来。”

    李殊默不作声,低着头朝西厢房走去。藏在长发下的眼睛看着自己手上交错的伤口。

    她如果真有什么图谋。。。

    李殊将一桶凉水浇在自己身上,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翻起的伤口,仔细洗干净后,穿上那套黑衣,又将头发全部束上去,他看着黄铜镜,露出自我厌弃的眼神。

    他讨厌这双眼睛。

    他刚被卖进平康坊时,鸨母也让他去前面伺候。那个满脑肥肠的黄员外,说他这双眼睛生的真好,说完就将衣服半褪,挺着那丑陋的物件扑过来。

    好不容易逃出房间,却被听到声音赶过来的鸨母强逼着喝下催情酒。他不停地用碎瓷片割手腕,才保住了一丝清明。可事后,却被鸨母打了个半死,说他不知情识趣,一个卖过来的小子,还在他面前讲什么清高。

    李殊将袖子朝下面拽了拽,试图遮住手腕上丑陋的伤口。可惜袖子已经残破,无论如何都会泄露出一丝痕迹。

    他自暴自弃的走向正房。

    宋朗星看着露出眼睛的李殊,眼睛里划过一丝惊艳,但却没有丝毫欲色。

    在他刚刚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她有想过怎么安排眼前的人。

    他是男子,离得越近,她的秘密就越有可能暴露,况且她买她并不是为了驱驰他,而是为了让他从困境中脱身。与其让他在身边伺候,还不如放他自去谋生。

    她拿出身契,递给他。

    李殊不接,拧着眉毛,好看的双眼里流露出费解的神情。

    他不懂。

    宋朗星温着声音解释:“收好你的身契,你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牲口,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就同牲口一样吗?生来不曾拥有任何东西,死去时也是赤条条一个人,能够混口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李殊垂眸看向自己手腕处的伤口,蜿蜿蜒蜒,她不想留下自己,是不是觉得自己没用?

    迟疑了一下,但其实这个念头在心中盘桓许久。他慢慢褪开衣服,露出□□的胸膛,以及精瘦的腰身。

    除了命,他只剩这个了。

    宋朗星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脱光。她停顿了一会儿,嗓音发冷。

    “你走吧,我不需要一个自轻自贱的人留在我身边。”

    她将身契搁在旁边的桌案上,用一瓶伤药压着,快步走出了房间。

    李殊半露着身子,呆愣愣的看着桌上的身契,又想到自轻自贱四个字,赶紧用衣服把自己遮住。

    连她也不要自己。

    他蜷缩成一团,平日里极少弯下的脊梁缩下来。

    宋朗星实在是有些生气,她没想到,李殊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很快她又将这样的想法清除出脑袋,开始思考起公事来。

    软玉死前,有人来找过她,鸨母明明知道,却含糊其辞。这里面或许有什么关窍。

    房子里有李殊,她暂时不想回去,于是快步朝大理寺走去。

    守门的小子看着她,乐颠颠的替她开门:“今天还在休沐,宋大人怎么来了?”

    “今天我可没带吃的。”

    小子笑的更欢了。“宋大人,莫非我就这般馋嘴?您不带吃的,我照样迎接您。”

    宋朗星乐了,“你真是,油嘴滑舌。”

    周颐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他的表情马上就凝固了。

    他想着休沐,他来看一下案卷,没想到这个宋朗星这般心机,为了和他比,休沐也来大理寺,还和这个守门的小子笑得这么欢。

    他大步走进门,冷哼了一声。

    守门的小子看见周颐,马上变怏了,等周颐走进去,他凑过去说:“周大人这脾气,真是。。。”边说还边摇头。

    宋朗星恢复正形,嘱咐道:“你啊,说话平时小心一点,万一有心之人听去就不好了。”

    守门的小子不以为意,“这不是跟宋大人你私下说嘛。”

    宋朗星摇摇头,抬脚走进去。

    周颐已经坐在公房开始翻看案卷,他听见宋朗星进来,故意没有抬头。

    宋朗星看着周颐在低头看案卷,也打消了同他打招呼的心思,径直走向自己的桌子,开始查看红玉提到的那个人。

    周颐的余光打量到宋朗星直接坐下,将案卷生气的放下。他好歹算是宋朗星的前辈,她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下。

    真是蛇鼠之辈,不值得相交。

    宋朗星哪里想到他的弯转心肠,一心扑在案卷上。

    红玉提到的这个人叫洪大,祖籍在开封府周边的一个县城里。他父亲是秀才,他自己也读了几年书,久考不中,开始做布匹生意,做出起色后就同软玉开始纠缠,后面又因为赌博散尽家财,然后就一直混迹在赌场还债再赌。

    几年都没交集的人,为何最近会出来找软玉?还有陈平,在软玉身死之前替她赎身,这其间是否又有什么隐情。

    她看完洪大的案卷,就若有所思的走出了公房。周颐等她走后,偷偷去她的桌前,将她刚刚看的案卷翻看一番,不过是一些案卷记录和涉案人员的档案,与他的也无甚不同。

    宋朗星在外面绕了一圈,又踩了几个赌场的点,在常去的老婆婆那儿喝了碗羊汤。

    老婆婆记得这个小郎君,每次她来,都给她多放几片羊肉,将汤也盛的满满的,笑眯眯的递给她。

    宋朗星坐着一边喝着羊汤,一边想着案卷。喝完之后,她朝着家走去。又想到,李殊,应当已经走了吧?

    以他的脾性,不可能听完这番话后,还留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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