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

    陈波在站在堂下之前,都没有彻底的将这次审讯当做正事,直到他看见坐在上面的庞为,平日里总是笑得连肉都挤起来的脸此刻一丝笑意也无。

    他拽了拽袖子,让衣袍显得更平整一些,仿佛他依旧是坐在首位运筹帷幄的陈家阿郎。

    看来庞为是要狡兔死,走狗烹了,想这么容易舍弃掉他?简直是做梦,如若真到了这一步,他也会扒掉他一层皮。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宋朗星一个八品评事能插手的了。即便事情也与她有关,她除了将证物展示出来,并指正蓄意杀害她的人是陈府派来的人以外,就没有能做的了。

    宋朗星一边在一旁记录,一边看晏清审讯。陈波做到这个级别,也不是吃素的,一直秉承一个原则,反正抵死不认账。一直等到宋朗星将证物摆出来,他才如同秋后的蚂蚱一般怏歇下来,不过依旧没有认供。晏清直接拍板,将他先暂时关押起来。

    庞为站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陈波被拉下去之前,不热不冷地看了庞为一眼。

    宋朗星将刚刚的审讯都记录好,收拾好东西回公房,左边臂膀的伤口似乎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她不敢用力,一直维持一个固定的姿势。

    不过宋朗星这个姿势落在周颐眼里,就是小人得志,他才不管什么受伤不受伤。

    他酸溜溜地开口:“宋评事,协助晏大人的感觉怎么样呀?”

    放在平日里,宋朗星可能还和他你来我往两句,可现在她是一点心情也无,只希望他能快点闭嘴,别在她耳旁聒噪。

    “什么感觉?等你协助晏大人的时候就知道了。”

    周颐被呛回来,又不想彻底和她撕破脸皮,只能有些不情不愿地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哼了一声,权当做回应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雨渐渐有停下来的趋势,宋朗星捱到下衙的时辰,特地候在一旁等晏寺卿出来。

    晏清看着站在门外乖觉的宋朗星,挑了挑眉毛。

    宋朗星看见晏清出来,又打量了四周,此刻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并没有人在此处,才放心说道:“晏寺卿,今日雨快停了,我想向您请辞,多谢您昨夜出手相助。”

    晏清盯着宋朗星白的过分的面庞,心里颇觉得有些戏谑。她说话之前还特意看了看四周无人,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

    他看向外面的天色,略微点了点头,“也好,你等会我与我一同回去,将东西收拾好了再走吧。”

    两人并肩朝前面走,今日章礼下值下的迟,等他到自家马车面前时,正好远远瞧见宋朗星和晏清二人。

    阿笑也看见了,略微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宋郎君绝对不可能是那种势利眼的人,说不定是因为很受上峰赏识。

    倒是章礼,远远看见之后,就有些落寞似的垂下眼帘。

    两辆马车分道扬镳,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章礼拉开帘子,远远地盯着,直至再也看不见一丝痕迹。

    “阿笑,送给世子的信怎么样了?”

    “已经收到回信了,就放在郎君书桌上,郎君回去就能看见了。”

    刚刚在衙门一直坐着,左边肩膀并没有用力,到觉得没那么痛,刚刚上马车一用力,伤口处又痛得厉害起来。宋朗星不着痕迹的看着胸前的伤口,发现有丝丝殷红显现出来,偷偷用袖子将胸口处遮住。

    晏清闻到空气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没有受伤,血腥味的源头只可能是宋朗星,扭过头正好看到宋朗星欲盖弥彰地用袖子将伤口处掩住。

    “是伤口裂开了吗?”

    宋朗星尬笑,“应该没有吧。”她不想让上峰关切她的伤口啊!这个位置太敏感了。

    “你把袖子挪开我看看。”

    “不用,我真的没事。”

    晏清皱眉,他都闻到血腥味了,怎么可能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宋朗星还是死死用右手扒住袖子,不肯松手。晏清看着宋朗星讳疾忌医的倔强模样,叹了口气,也没有再提。罢了,既然不愿意,等会儿叫家里的郎中替她瞧瞧。

    两人下了马车,这下宋朗星没办法遮住伤口,左边的衣襟已经被血浸的有些湿了,既然已经被看见,宋朗星索性也就不去遮掩了。想着收拾完东西,赶紧回水帘洞去换药。

    二人刚踏进院门,迎接的管家就眼尖看见了宋朗星身上的伤口。

    “宋郎君这是怎么了?我赶紧去叫郎中过来。”

    “别。。”

    宋朗星话还没说完,管家已经非常尽职尽责的撒丫子走了。徒留宋朗星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是她不愿意看郎中,是她不能看郎中啊。

    宋朗星讨好的看着晏清:“看郎中就不必了吧,我回去撒点药粉就行了。”

    晏清好笑又生气地看着她:“郎中管家已经去叫了,你只需要等着就行了,不用担心麻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宋朗星无语凝噎,她不是怕麻烦啊!

    她眼一闭心一横,说道:“我怕疼,不想看郎中。”这下估计反驳不了吧。

    “你回去上药粉也是要拆开伤口看,只是让他拆开伤口看看而已,不必担心。”他倒是不知道宋朗星还怕疼,他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

    宋朗星只觉得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伤口被急得更疼了。

    “好,那我先过去收拾一下,您先去前厅稍微等一下我。”

    听到宋朗星肯定的答复,晏清这才满意的转身。

    宋朗星一开始还是正常步速,等到看不见晏清后,快速朝前跑去,赶紧将东西用包袱一卷,偷偷从角门跑出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即便在上司面前留下一个胆小怕疼的形象她也在所不惜了。

    晏清和郎中坐在前厅,却迟迟不见宋朗星的身影,等派人去寻时,宋朗星早就走出多远了。

    仆役过来禀报,说宋郎君已经走了。

    晏清坐在椅子上,有些愕然,一直如风清朗月的双眸少见的愣住,眨了眨眼帘才消化完这个消息。

    她就因为怕疼,所以就悄悄遁走了?

    平日里伶牙俐齿,遭人暗算也能反过来制服别人的人,既然仅仅因为怕疼就跑了,晏清只觉得啼笑皆非。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吩咐下面的人送一些伤药到宋朗星家里。

    又想到宋朗星住的那个水帘洞,吩咐自家的管家过去。

    “你让车夫送你去宋郎君家里一趟,看看她的房子情况如何,然后明日请几人过去修缮一下。”

    记起白日里宋朗星同他说话还要观察四周的模样,多叮嘱了一句。

    “动静不要太大,不要让旁人知晓了。”

    管家低下头称是,眼睛里满是钦佩。

    他们郎君,简直太好了,这么体恤下属的上司,除了他们郎君,天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宋朗星看着被自己远远抛在身后的晏宅,松了一口气。顾不上路人盯着她血迹斑斑的诧异模样,匆匆朝家里走去。一晚上没回去,也不知道她那个水帘洞怎么样了。

    暮野四合,初夏已经有了蝉的踪影。李殊在房内腾挪着郎君的东西,将泡过水的地方全部都摊开晾着。

    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欣喜地过去将门拉开,却发现宋朗星肩膀被血浸湿,整个人苍白的不像话。

    他那双潋滟的双眸顿时就被担忧充满,仿佛被雨水沾湿的西府海棠。

    “郎君,这是怎么了。”

    宋朗星一边朝前走,一边回答李殊的问题。

    “可能是淋湿了雨,加上用了点力,伤口恐怕有点裂开了。”

    “那我去拿药粉。”

    李殊听到这儿赶紧去准备干毛巾药粉等物品,预备过会儿给郎君上药。

    宋朗星只顾着逃出章府,连期待已久的晚饭也没顾得上吃,对她这个八品小官来说,每日吃饭的时间是她最期待的一段时间,在下值之前就会提前考虑晚饭吃什么,虽然俸禄不多,好在东京城内选择非常多,丰俭由人。此刻她又痛又累,却只能吃之前买了好几天以备不时之需的干粮,不禁悲从中来,她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算了,收拾收拾心情将就着过吧,要她学陶渊明归去来兮是做不到的,陶渊明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她想到的却是大粪、腰酸、汗流浃背等狼狈场面,还是安安心心吃朝廷的五斗米吧。

    宋朗星等李殊上完药后,就一直有气无力地摊在床上,仿佛是在烙饼一样将自己完全摊开,李殊将白日里收到的信交给她,宋朗星将其接过来。

    这封信用的还是前段时间高价售卖的湖州宣纸,等闲达官贵人是用不起的,更别提宋朗星自己了,她只有在旁边围观的份。拆开信封,宋朗星直奔落款,上面赫然是中南王世子赵实的名字。

    赵实自从收到章礼肯定的答复后,就琢磨着得再邀请几个青年才俊,这才好凑成一桌。

    王府长吏在旁边进言:“世子何不请宋朗星宋评事,她是和章郎君同一年的新科进士,在东京城内颇负盛名,据说,章郎君与她关系相当要好,是能抵足而眠的关系呢。”

    赵实当下就拍板,邀请了与章礼同榜的几个青年才俊,再加上一些同年的世家子弟,于是就有了此刻宋朗星收到的这封信。

    宋朗星看着手上价值数金的信纸,如同拿着烫手山芋。思考半天后,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将信封搁在旁边的案几上,继续以烙饼状躺在床上。唉,看来又得去周旋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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