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

    五条家本宅/夜晚/晴朗

    晚宴后没有另作安排，御三家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沐，有新交朋友的年轻人们勾肩搭背相约游戏，也有不解风情的人，比如加茂宪纪，摸索到五条悟的主宅敲响了大门。

    此时，主宅数年难得一见地热闹起来。

    唯拉着五条夏彦和“小姐妹”直哉一起来玩扑克牌，直哉虽然面露尬色却没有抗议，他宁可在这里赖着也不想回去看自家族人弱智般的表情。

    他们玩了几把斗地主当开胃菜。

    禅院直哉这才认识到眼前这个笑眯眯的黑发女孩何止是记忆力出色，记牌没有记漏过，更恐怖的是对人心理和牌局关键点的把控，她的出牌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牌局接近尾声才后知后觉，自己关键的牌早早被钓走了，大势已去。

    几局下来，他输多赢少。

    五条悟参与不了纸牌游戏，六眼能让他毫不费力地看到别人的牌，这游戏还怎么玩？

    他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恹恹地打着掌游，不一会面色古怪地抬起头，提醒道：“Yui，有人来找你哦？”

    话音刚落，敲门声至。

    “晚上好，加茂君？”

    指骨还没再次落在门上，唯便刷得拉开大门。

    加茂宪纪微微愣了下，行了个礼，表明来意自上次交流会一别，今天有契机还想找她切磋切磋。

    “大过年的晚上，做这么不解风情的事情？”白毛教师出现在了唯身后，一手撑着大门接过话来，看起来并不希望唯被带走。

    “说得对。”她伸手把加茂宪纪拽了进来：“来都来了，就别走了，桌游人多才好玩。”

    加茂宪纪“啊”了一声，环视屋里的场景，几张熟面孔大眼瞪小眼。近距离看着禅院直哉那张妖冶的脸，他表情依旧很不自在，反观已经进入角色的直哉美人，“妩媚”地招手催他赶紧开始下一局。

    御三家们的继承人or家主本尊都来齐了——一地饮料、夜宵和纸牌，看来厮杀持续好一阵子了。

    唯简单收拾了下地面，把桌游材料铺开在地毯上，招呼他们坐下：“接下来要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大富翁’之旅哦，悟也可以玩。”

    在座的每一位都未曾设想，自己有生之年能和对家们坐一起玩大富翁，很有默契，出了这个门立场就变了，只有今天在这间屋子里可以肆意妄为一回，纯粹追求一场游戏的胜负，所以——

    “居然拆了我的…平房，啊，夜蛾唯你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心！”

    “既然都是空地，就顺便卖给我吧，闲着也是闲着，再帮我数个钱？”

    “等一下、悟大人！不要走那块地，放着让我来。”

    一个个的牟足了劲使坏，游戏氛围空前热络，闹腾到了深夜五条悟才把他们一个个遣回去睡觉，留下窝在沙发上打哈欠打得直流眼泪的唯。

    “Yui，可别睡着了，先去洗澡吧？”五条悟指了个方向，是客房的浴室，唯什么日用品都没有带，因为他说过这边什么都有，还额外备了一身新睡袍。

    她眯起眼应了一声，去浴室洗漱，妆面撑了一天她觉得脸很不舒服。等洗完热乎乎的澡，换下繁重的和服，整个人像脱了壳似的松快多了，精神也恢复几分。

    见到白毛教师还没去睡觉，白色的头发软软地贴着额头，刚洗完澡的模样，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她便悄悄凑了过去。

    “过来坐。”似是在等她，他招呼她坐下，起身从柜子里取来一个琴盒，朴素低调的绿丝绒面料，摸起来手感非常细腻——唯好奇地打开，不知是哪位大师的手作，一把小提琴透出内敛又奢华的质感。

    “悟会拉小提琴？”手撕咒灵和手持小提琴的强烈落差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无所不能。

    “嗯，音乐能安抚大脑情绪，小时候被迫学过。”五条悟轻应了声，抬手摸了摸她脑袋笑道，“Yui的新年礼物，送你一首曲子。”

    唯莞尔道：“哇，荣幸之至。”

    他甩动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冷水般的蓝眸轻触月光，执起琴抵着颈窝，优美婉转的音色随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起倾洒一室。

    唯没有音乐造诣，她不了解演奏风格之间的差异，亦不懂小提琴指法和弓法的区别，但这些丝毫影响不了她被琴声带入悠远之境，她觉得很好，很美，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

    眼神对视的那一刻，她心里动荡不息。

    “是什么曲子？”

    她迫切想知道曲名，却得到了一个狡黠的回答：

    “你猜？”

    他坐回沙发上微微弯下腰，苍眸微敛着看向她，浑身散发出快乐的气息：“这是份谢礼，今天过得十分开心，比以往任何一次年会都开心，我想感谢唯的存在。”

    那片苍蓝是神明带来的光。

    “不用客气。”琥珀色的眼眸愉快地弯起，“因为…悟一直是笑着面对我们的。”

    即便他走的是一条孤独向死、属于术师的路，即使背负了越来越多，失去也越来越多。

    唯向他伸出握拳的手。

    “怎么？”不理解她的举动，五条悟还是抬手和她碰了下拳。

    “因为你不喝酒。”

    “对，当然，你也不能。”

    “总觉得这样的氛围应该干杯，所以就碰拳代替吧。”她笑吟吟地，由着自己的心意开口，“我也感谢悟的存在，希望悟能笑着继续走下去的，只要你回头时希望看到我，我会一直在那里的。”

    五条悟看着她，忽然笑了几声，竟有些纠结：“太耍赖了Yui，明明不算是告白，但就算……不、不对，是我应该有技巧地抵抗。”

    “……”

    唯做了个白糖般松软的美梦，记忆像是被搅起涟漪，模糊了起来，但是她只记得，他是揉碎的星光，落入她梦境的一片温暖。

    次日等她勉勉强强踩着交流会开始时间走进会场——五条家的训练场，设置了层层封印结界，现在摇身一变成交流会赛场。

    五条悟已经就座于主位，一手支着下颚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族人宣读比赛规则，见她悄悄走进来，极快地冲她眨了眨眼。

    啊，他真可爱，总是像一尊大型吉祥物似的被安置在每个场地最显眼的位置。

    唯艰难地挪开眼扫了一圈会场，夏彦在选手等候区。

    “不会吧，夏彦也要上场吗？”

    唯啧啧称奇，拍了拍他肩膀，不知道哪个倒霉孩子成为他对手。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是未成年？”

    虽然上得了厅堂下能砍咒灵，他还是个16岁的五条家幼崽。

    一双金眸堪称平静地看了过来，唯精准道出真相：“是你们家人数不够了吧？”

    “…呵呵。”夏彦干巴巴补了句，“我不会用『津月白』的。”

    “哦。”唯把注意力转到到了赛场上，两个年轻人攻守交替，出招很果断，咒术的运用也可见基础牢靠。

    “不错啊！”禅院家的后生后翻规避开远程攻击，一举钳制住对手拿下比赛，她跟着众人一起捧场地鼓掌，“预判得很完美，后生可畏。”

    “是啊，不过咒灵的实力也年复一年地提升了。”

    等候区里，一个眼生的禅院小哥状似不经意地插嘴道。

    夏彦微微蹙眉，作为五条家的人，这话他可没少听过，都是在暗讽，五条悟出现拉高了天元结界下咒灵的整体实力。

    他刚要开口，就听唯接过了话题，装出忧郁的语调：“怎么办呢？现在社会压力太大了，你看，我们这些孩子都开始内卷了…”

    禅院小哥愣住了：“社会压力？”

    “孩子们有升学压力，文凭压力，还要承受校园里霸凌或社交压力，大人们要工作，加班时间越来越长，GDP显示出来连续几年低迷的经济，对了，结婚率也是连年下降，我们的社会发展太差了，咒灵能不变强么？”

    “额…”思路被带偏说不出什么话来，禅院小哥喉咙里勉强挤出点声音，低头沉思自己这些年来接受的教育是不是有点问题。

    夏彦用全新的目光看向唯，高明啊，不费一兵一卒就圆回了场子，还把对方的思路带偏，即使不会全信，也会埋下对族里教导者的质疑。

    唯回给他一个好好学好好看的眼神。

    一组年轻人的比赛结束了。

    “加油，切莫大意噢。”

    夏彦点点头，把『津月白』递到唯手上，拎着胁差上场去了。

    唯抚了抚刀身，暗赞刀被保养得很好，浑厚又沉稳的咒力在手掌下荡漾开，也许，恢道先生不希望此生这般黯然走向终结，想有传承下去的东西才愿意指导夏彦刀法吧？

    “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唯…不知我能不能这么称呼你？”

    “可以。”抬眼确认来者，她嘻嘻一笑一语双关：“换个地方聊吧。”

    经过昨天大富翁一战，她现在对加茂宪纪的评价是隐藏的野心家，直觉这次他能带来些有趣的事。

    他提出了一场交易。

    加茂家的势力范围里发生一起恶劣的案件，有数十名幼童被拐走并在偏远的工厂被虐杀“加工”后投入井口，作恶者是普通人，但是在拷问之后对方语焉不详地说了许多，自己献上祭品是请求神明降临，同时提到了某个不明组织，简单地说，没有功绩是无法加入的。

    作为继承人的他可以动用家族势力，把这个罪犯完整移交给唯，条件是他需要唯量身定制一件防御型咒具，当然，会按照市价给钱。

    “真狡猾啊宪纪君，把麻烦的事情推了出去，还能占到便宜。”唯握刀的手紧了紧，安抚躁动的恢道，“不要妄想有优惠的价格。”

    “无妨，以我这边的能力，线索只能断在这里了。”加茂宪纪实话实说。

    唯和夏彦当初解决铜炉岛的特级咒灵同时背负了麻烦事，这是咒术圈内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个罪犯没有得到邪魔附身却能知悉组织的存在，这是赤裸裸的鱼饵，终于那些虔诚的信仰者们要对他们出手了么？

    沉吟许久，唯动了动唇：“我同意了，但是事情得一件件来，咒具要在京辻的事件结束后兑现。”去势纷乱的局面，像落潮之水般退散开，显露出深沟浅壑的端倪，她预感到决战不远了，好像非人之物为了“吃”掉她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好。”这件咒具的贡献，可以把他钉死在加茂家未来家主的座位上，但是来日方长，并不急于一时。

    “你不怕我输了么？”她反问道，语气却笃定得很。

    加茂宪纪像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想了想，竟是哑然。

    唯见他沉默，接着说了下去：“很简单，人与非人的交战，赢了的话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输了的话一切就结束了，所以，作为柔弱的人类我们会拼尽一切去战斗。”

    她像是想起了那个人的话语，自信、强大、傲慢的语调：“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