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昭并没有找到那张和谢随的合照，或许是落在什么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或许是被别人捡走。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宋健彬将那一张照片拿走了。但是她想不到宋健彬这么做的理由，倒是有些害怕宋健彬将照片拿给谢随，并告诉他：“你看，你身边有个小变态甚至偷偷藏着和你的合照。”
这股不安的情绪一直围绕着江知昭，直到被柯以桃告知照片已经被许卿山先生注意到的那一天。
那是二零一九年的十一月七日，周四，江知昭记得很清楚，官网开放作品投票以及点评，柯以桃情绪最高涨那一天。
“许卿山先生点评说这是很有灵气的照片！！昭昭你简直就是昭昭福星啊！”柯以桃笑着分享着许卿山先生如何如何评价她的照片：“虽然还没有到专家打分的环节，但是许卿山先生这次只下场点评了三组照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这意味着省里面成千上万的作品中，我起码排在前三位！”
“虽然说有些摄影师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嘛！名不名气的都是虚的，但是我就是很开心啊！那可是许卿山！一下子有很多人都关注到我们啦，还有人问这么有好看的模特怎么来的呢，我说是从我朋友手里抢过来的...”柯以桃叽叽喳喳说着。
江知昭却越听越觉得不安，有些不自信起来：“没有人说...图片很假，或者p图太过了吗，或者是我太胖了...之类的。”
柯以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打量着江知昭：“亲爱的，你清醒清醒，这已经瘦的有些离谱了，真的不能再轻了，这不是早意经常跟你说的嘛？”
江知昭听到后才微微放下心，那些人的话的确过于影响她了，而且不止一次。
她像是躲在洞穴中不敢出去觅食的幼兽，从柯以桃口中紧巴巴地讨来一些用来否认韩露露她们恶意的安慰。
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她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开始变化。
一开始是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议论她，总有一双又一双的手朝着她指指点点，她猛地回头，却只能看到互相说笑打趣的同学，但是就连说笑的同学，她都下意识觉得是不是在背地里调笑她。
然后她总能在后面听到快门声音，因为拍过很多照片，因此她对于快门的声音以及镜头的瞄准都非常敏感。
可是当她回头的时候，并看不到任何人在拍她，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毕竟是在学校里面，怎么会有人光明正大拿着手机呢？
总之这一切都让她前所未有的心慌，只想回家里躲着所有人的目光，自此再也不踏出家门一步。
事实证明她的确没有感觉错误。
江知昭在这种全部人好像都在盯着她的氛围中熬了一整天才到周五，她点开官网想要给作品投票，点评下面第一位就是被顶到最上面的一条来自许卿山先生的点评。
除此以外，大部分是一些不怎么友好的言论。
【首先，摄影水平没问题，我相信许卿山先生的眼光，其次，摄影水平没问题，我相信许卿山先生的眼光，最后，模特是不是问题有点大？好像只是一味追求好看精致并没有那个感觉啊...】
【呃...是不是鼻影太重了，或许再淡一点自然一点就很有感觉，我感觉这的确不怎么好看啊。】
【人长得的确好看，但是就是没有民国的感觉，感觉过于明艳动人了或许眼角有滴眼泪更有那个意思，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
【什么叫做人长得好看？我的天呢...这不就是影楼风吗？指不定真人长什么样子呢？】
【是不是太过于跟风了啊？最近网上都是这些脸，都看腻了，不会是现实里面长得就不怎么样来这里博存在感吧？】
当然也有不少夸奖的点评，但是数量真的很少。
江知昭皱了皱眉，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以摄影为主的比赛点评底下会有对模特的莫名敌意。
这个时候柯以桃发了信息过来，她刚下课，下课第一时间便来看投票情况。
【学姐：昭昭你看了官网了吗？先别看。】
【昭昭：我已经看到了。】
【学姐：有些人说话不怎么好听，昭昭你别在意，我已经在联系官方申请撤销点评了。】
江知昭看到这里，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幻觉，自己被很多人说三道四，愈发觉得不开心，但是还是接受了这个做法，同时也担忧着会不会给柯以桃造成麻烦
【昭昭：学姐辛苦了，不影响你其他点评以及后续的投票吧？】
【学姐：不影响的，放心吧！】
没过一会她便收到了柯以桃的信息。
【学姐：我已经联系好啦，工作人员说会去撤销不好的言论。你也别看啦，多影响心情，而且他们都是在瞎说！
学姐：好啦我这边有点忙，先不和你说啦。而且最近在准备去雾深参加竞赛，不在学校哦。】
【昭昭：好。】
江知昭刚想要按熄手机，班群中有条转发记录弹出，但是很快被撤回。她也没怎么在意，班级群里有人发错信息已经不是一俩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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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中午刚从画室出来，难得的暖阳透过树叶洒在江知昭身上，她背着画板跟画室老师道别，就看见手机上弹出不少好友申请。
全都是不认识的人，但是验证信息不像是带着善意前来的，有对于身材上的辱骂，也有对于长相的质疑，还有很多五花八门的骚扰信息，她下意识就觉得是照片的事情。
果然，点开官网一看，就知道昨天的事情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而是愈演愈烈，甚至已经挂出了小秘密链接，小秘密中爆发了规模不小的争议。
“小秘密”是一个所有人都需要匿名才能发表言论的网页，可以将自己定为某个区域内参与进某个区域的小秘密讨论中。
页面比较简陋，只能挂上照片以及文字，还有一个表示自己身份的牌号，所有人都无法知道牌号后面是什么人，当然，要是想自证自己是谁也没有办法自证。
她顺着链接点了进去，要是说昨天官网的点评区还能算是建议，今天的“小秘密”可谓是直接指着鼻子来骂的程度，像是什么p图太狠的无稽之谈已经不能满足屏幕前隐藏着身份的人了。
他们甚至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一张江知昭拍摄当晚下公交车以及在家门口的图，并且恶趣味地在上面配上字幕：“旗袍少女深夜幽会”，这种成本极低的把戏让一张简单的照片因为文案变得肮脏。
这彻底将江知昭惹急，她快速地翻着每一条评论，想看看这张图片到底是从谁那里流传出来的，而这时候有一条评论撞进眼里，就在那张照片的楼下。
【照片上这人我认识，我校友，禾城一中高一七班的，先说句公道话的确就差不多长这个样子，但是人不怎么样，娇气得要死，感觉全世界都欠她的一样，非得拉着别人怎么怎么样她才能舒心。
而且总是吵着要请假回家，感觉老师都看不惯她了，有次还直接在办公室里给她说哭了。纯社会妹一个，她们宿舍里的人天天都找我和我朋友吐槽她作。而且她还总是在校服里面穿各种jk制服，反正看不太惯，才看见楼上那张照片，还有这档子事呢？那就更有意思了，不过她倒也像这种人啦哈哈哈】
看到评论这一刻，江知昭很快就在脑中思考周围到底是谁这么看待她，“她们宿舍的人”？难道是别的宿舍的？不对...也有可能是自己宿舍的人冒充的，为了避免被发现才用了“她们宿舍”这种说辞。
江知昭想到最后也没有想到到底是谁这么造谣她，偏偏官网以及“小秘密”上的热度还只增不减。
一部分人冲着那张“幽会”的照片来开黄腔，另一部分人称自己是所谓校友，跟着那条不知名评论便开始抨击起江知昭的人品。
网络上顿时谣言四起，现实也没有放过江知昭。
周日晚上回校，照片的事情在网络上也发酵的差不多了，引得部分别班同学都会有意无意经过高一七班，然后探头往里看，想要瞅一瞅江知昭真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说到底这样的人并不是很多，如果没有用心去留意绝对发现不了。
但是重压之下，江知昭已经无法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了，只能低着头避免和人对视，在下课的时候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作业上面，或者拿着谢随的笔记企图用知识麻痹自己，但是根本起不到任何用处。
她总觉得教室外的人在看着她，成群结队经过的时候那就一定是在嘲笑她，时不时出现的快门声音无法分辨是真是假，她像惊弓之鸟一般畏手畏脚。
她的注意力就是会被这些事情钓着。
天生敏感的人就是这样，上天给了他们感受他人感受不到的细微之处的的能力，相应的，上天降下了无时无刻感受着焦虑被放大的痛苦惩罚。
柯以桃是和谢随同一时间知道这件事情的。
柯以桃因为封闭准备竞赛根本没有手机，更别提比赛结果，谢随则是因为别班的同学没有上交手机，鬼鬼祟祟在七班的门口想要偷拍江知昭被谢随亲手抓到。
在此之前，他只能微妙地察觉到一丝端倪，有时候是小部分人经过七班的时候会往江知昭位置瞄，同时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像是“哎哎你是‘群内人’吗？是的话对个暗号...”“真的跟那照片一样啊...真邪门，不会是十二岁就送去整容了吧？”诸如此类。
有时候则是任万鹏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但是任万鹏这人抽风抽久了，他一直不怎么在意，只是有时候总觉得任万鹏的眼神真的挺不怀好意的。
比赛官方由于一直没有联系上柯以桃只能按照正常程序将不符合发言规矩的点评删除，暂时没有权力将作品私自下架。
况且作品的热度高居不下，删除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心态迥异的人前来发“小秘密”链接以及各种侮辱性言论的速度。
柯以桃刚拿到手机看到信息，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的点评区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顺着官方给她发送的链接点进去，熟悉得简陋页面。
但是关于江知昭的信息就已经高达一千条，不仅有赶过来看戏的路人，还有故意暴露照片以及真实信息的人，江知昭的信息被各种人得知，包括私人的联系方式也不例外。
他们以“牌号”作为遮羞板，在网络上大肆宣扬着一个无辜女孩的信息，键盘是他们的武器，匿名是他们的护盾，他们自诩为骁勇善战的士兵，对岌岌可危的皇城发动进攻。
在匿名网站上说甚至还不过瘾，不知道是谁建了个群将一些所谓“通过审核的人”聚集在一起，在“小秘密”中大量揽客，群里面贩卖着江知昭的现实信息还有照片。
简陋页面在柯以桃手中翻得飞快，五花八门的信息在网络上飞速发酵，他们传达的成本实在太低，很少有人会去追究责任，但是真相往往在信息洪流中逆行。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没有人会在乎真相是什么，因为现实本就没有那么多戏剧性的东西，而他们需要那些戏剧性的热度，来填充自己枯燥无味的生活。
这里毕竟只是一个贫瘠的小县城，这里的人大半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江市，网络上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新鲜，根本不会去辨别这些事情的真伪，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能力。
让大家嘴下积德的实在太少，为江知昭发声的更是没有，偶尔有一些【戾气可以稍微收收，这是人像摄影大赛，重点是摄影而不是人。】的评论更是被冲散。
柯以桃看到信息很快回到学校找上了江知昭的班级，而班里面的江知昭已经习惯了逃避，并没有心思注意到外面的天空好像聚集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
柯以桃刚到的时候正好撞上了谢随正在小声逼问门口偷拍的同学“你是谁？到底为什么要偷拍她，你也是通过‘审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