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味的吻

    “什么!宋记?”

    打扫完后院回到前厅讨碗水喝的宋叶,听到俩人最终的决定大声叫了出来。

    寇渔被这一声吓得差点刻歪了字:“有何不妥吗?”

    宋叶连喝了几碗水后才接着说:“也不算不妥吧,只是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选「宋记」这两个字。这不会是你出的主意吧?”

    寇渔心中有些打鼓,停下了刻完一半的牌匾应了声:“嗯。”

    “难怪。真叫「宋记」啊?我姐姐总不会为了报恩,连这名字也答应你了吧?那她为了报恩可真是太有底线了。”

    宋叶阴阳怪气的话让寇渔心中愈发不安。

    “不过你确实也不知道。”宋叶蹲到牌匾旁看着上面刻了一半的“宋”字开口说道:“你知道钾城的那个布匹商宋家吧。”

    寇渔:“知道。”

    比他还有佛缘的那个宋家。

    宋叶平淡地说道:“他们也叫「宋记」。他们那个宋记的老板就是我爹,也是我姐姐的爹。”

    寇渔十分意外,几年前他跟着师姐下山化缘到宋家时,那宋家一家子就已经是衣食无忧的模样了,可是这宋家两姐妹却住着那么破的屋子,吃饭都成问题。

    宋叶看出了寇渔的震惊,满不在乎地说:“我爹不要我们了。”

    “我娘和我爹指腹为婚,两家都姓宋,据说当时大人们都称赞这桩婚事是「两宋之好」。我娘在我爹还没发家的时候跟着我爹一起打拼,宋记布匹最开始都是我娘一针一线织出来的呢。后来生意越来越好,可我娘身体越来越差。”

    “我姐当年也才四五岁,钾城一家小店老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往我爹房里塞了个姨娘。那狐媚子的手段真是高明,不出五年的时间,气死了我娘,让我爹赶走了姐姐和我,还摇身一变成为了现在宋家的当家主母。”

    宋叶毫无表情地一口气说完,仿佛说得不是自己的故事。

    寇渔一时语滞,不知该如何开口。

    “所以我和姐姐最讨厌的就是「宋记」二字,以前到钾城去都要绕开宋记的铺子走。倒是没想到,姐姐为了报恩这个名字也能忍。”

    寇渔被宋叶说得十分惭愧:“抱歉,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换个名字吧?”

    “不用。就用「宋记」。”银铃铛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厨出来,冷不丁地接上话。

    “姐,你在啊。”

    “嗯,我其实一开始也有些抗拒这个名字。”银铃铛边说边看了眼寇渔,发现他明显愧疚的神色,心底有些不痛快,但接着说:“但我后来想明白了。那个男人姓宋是没错,可我也姓宋,宋叶也姓宋,我娘姓的也是宋!凭什么宋记的招牌就属于那个男人?我想把我们的「宋记」越做越好,让整个钾城的人只知我们的「宋记」而不知那个男人的「宋记」!”

    “她不是害怕我们俩,容不下我们俩吗?不是为了除掉我们,让人把我绑着扔到山洞里吗?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寇渔眼睛瞪大,一股莫名火气顶上心头,失了平日里的“慈悲为怀”,大声问:“是他们把你绑到水蛛洞里的?!”

    那水蛛洞鲜有人至,若不是之前寇渔偶然掉进洞中,银铃铛怕不是早已尸骨无存。这手段实在是恶毒!

    “触角”黏腻恶心的感觉又爬上了袁央洛的脊背。所以当时那种拼命挣扎却仍逃不出手掌心的感受是银铃铛的亲身经历?所以从那个时刻起,自己便已经进入了幻境,与银铃铛感同身受了吗?

    袁央洛一阵恶心,咬着嘴唇沉思,无意间又看到了银铃铛脚踝处的红绳。

    诱使自己进入幻境的是搭在木椅上的红绳?还别说,好像真挺像银铃铛的。

    银铃铛没有否认寇渔的疑问,咬着牙继续道:“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个低劣的「宋记」牌匾被人踩到脚下,万般嫌弃!”

    接下来的几天,袁央洛跟着银铃铛事无巨细地打理着开店的所有事情,上到物品的定价下到店铺绿萝摆放的位置,甚至还安排了宋叶打听了铺子附近所有邻里的喜好,送上了亲手做的荔枝糕。

    终于到了开店这一天,没有话本里说的那样门庭若市,也不是戏剧性的门可罗雀。开业的第一天,三五个曾在银铃铛这买过荔枝的老主顾相约一起买了几坛,然后便是凑热闹的邻里兴致上来了买了一坛回去。走过路过想着进来尝鲜的只有极少数。

    歇业后,三人凑在一起算账,不多不少勉强够一天的饭钱。

    三人吃过晚饭后就各自回了房间,相比乡下的土屋,这间重新收拾后的铺子要舒适许多。银铃铛终于不用和宋叶挤一张床,寇渔也终于不用再睡硬得膈人的柴房了。

    银铃铛倚着窗,望向后院的一口井,井上没有架木架,而是用木盖盖好,随意堆了些酒坛。

    袁央洛认了出来,那口井的位置就是当时他们逃出水蛛洞出来的位置。难怪银铃铛想要盘下这间铺子。

    袁央洛心里已经明白,她自己正在看几十年后在钾城一家独大的「宋记」是如何从一个荔枝酒铺发展壮大的。

    随着和银铃铛相处的时间越长,袁央洛对这个独当一面的宋家姑娘越有好感。她每天和银铃铛同悲同喜,能感受到她对寇渔不一样的好感,也能体会到她对之前的宋家有多嫌恶。

    袁央洛悄悄看了眼缠绕着银铃铛左手小臂的花纹,这段时间点点滴滴的细节让一个想法越来越清晰:

    引导他们寻找水蛛洞,在水蛛洞里留下红绳的,就是这个银铃铛。而银铃铛应当就是宋家的家主。也许只有银铃铛知道寇渔在哪。

    不对!

    袁央洛精神一振,喃喃道:为何如此肯定银铃铛知道寇渔在哪呢?整个钾城都很少见过寇姓人氏,以寇渔和银铃铛同生共死,一同打拼的交情,寇渔应当也是钾城能够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才对。

    可钾城人并不认识寇渔,甚至听都没听过!

    银铃铛站在窗边拙劣地掩饰一番后,还是控制不住地望向了寇渔房间的窗口。透过同一双眼睛,看向同一个地方,想着同一个人,可两个人的思绪截然不同。

    寇渔,现在的你究竟在哪?

    荔枝酒铺的生意不好不坏地经营着,因为荔枝酒味道香甜可口,慢慢地「宋记荔枝酒铺」也积攒了一些老主顾。

    银铃铛每天忙着照顾客人,盘算食材,忙得脚不沾地;寇渔则往返酒铺和乡下土屋照顾着酒铺的重要食材来源荔枝树;宋叶每天走街串巷,结交朋友,把人带来酒铺一起喝酒聊大天。

    三人各司其职,在第三年的冬天,望着满满一匣子的银子,银铃铛举起酒杯,大声喝道:“这三年大家辛苦了!”

    三人畅快地端起碗直接干了,然后倒扣显示自己已经喝完。动作整齐,步调一致,所有人看着这四年来养成的默契哈哈大笑了起来。

    酒劲上头,宋叶满嘴胡言乱语地称兄道弟,歪歪扭扭地一路撞回自己房间。很快闭了门的大厅里只剩银铃铛和寇渔两人。

    银铃铛用手指撑着眼皮,望着身量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寇渔一眨不眨。寇渔今晚多喝了些酒,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看着盘子里的荔枝直出神。

    “你想不想看看那里?” 银铃铛声音已经有些飘,伸出一根手指从寇渔直挺的鼻梁滑下来。

    “嗯?”寇渔身体已经闷声回应,脑子却还没跟上节奏,好半晌才说:“哪里?”

    银铃铛指向通往后院的门,虚着声音说:“我们第一次见的地方。”

    不久后,两个醉醺醺的人挪开了压在井盖上的酒坛,“哐当”一声把井盖推翻在地,一摇一晃地前后钻进了井内。

    整个过程袁央洛提心吊胆,深怕一个不小心两人磕着脑袋一命呜呼。

    这个洞已经久未有人探索,细细密密的水蛛丝又重新结了起来。好在两人带着酒坛,大手一挥在里面混了一块盐巴,便畅通无阻地到了洞中湖。

    盛夏的夜晚分明燥热,可这洞穴内似乎一年四季保持寒凉。

    两人并肩坐在湖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醉话。起初还有些逻辑,越到后面越混乱,听得袁央洛都有些无语。

    银铃铛:“你说这湖里有没有鱼啊?”

    袁央洛:应该没有。

    寇渔:“有啊,哈哈哈。有我,有寇渔,哈哈哈哈哈哈!”

    袁央洛深吸口气:得,忘了还有你了。

    银铃铛晕头转向地在黑暗里摸索:“那得钓一钓,我的钩呢?我的鱼竿呢?”

    袁央洛长长地吐出气:钾城都没地上河,银铃铛知道鱼竿长什么样吗,就在这找鱼竿?

    银铃铛两手握拳举过头顶:“在这啊!我的鱼竿!再找点饵,寇渔吃什么啊?”

    寇渔四仰八叉地躺下大声说:“馒头!寇渔吃馒头!”

    袁央洛操心:馒头确实很好吃,但你们已经赚到钱了,可以喜欢吃点肉了。

    银铃铛凭着莫名冒出来的想象,笨拙地表演着“钓鱼”,两手紧紧抓着看不见的“鱼竿”对着湖面一戳。脚步踉跄,整个人扭成麻花一样,好不容易一脚稳住,另一只脚又被寇渔的腿绊倒。

    银铃铛直接栽到了寇渔身上。

    嘀嗒。

    嘀嗒。

    嘀嗒。

    两人的脸在黑暗中靠得很近,呼吸声似乎也被这个洞穴无限地放大,心跳费力地狂奔,让人无法分辨究竟谁更剧烈。

    寇渔喉结滚动,失焦的眼神终于在此刻凝聚在一起,在黑暗中变得明亮有神。

    银铃铛盯着寇渔的眼睛,随着呼吸眨了一下,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银铃铛闭上眼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寇渔,是荔枝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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