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记就宋记

    夕阳西下,寇渔拿着锄头和一捆荔枝树的树枝回到了宋家。推开门,只见银铃铛一个人坐在饭桌上等着他。

    桌上放着刚蒸热的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宋二姑娘还没回来吗?”寇渔放下手中的东西,规规矩矩擦干净手坐到了银铃铛对面。

    银铃铛头也没抬,将蒸的最好的一块馒头放到寇渔手边的碗里:“你不用管她,她饿了自己知道回来的。”

    寇渔没有拿起那馒头而是说:“抱歉,不然我还是回来帮你们做点农活吧。”

    银铃铛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家农田就那么点,除了种点菜以外也干不了什么事。我们之前说好的,你对荔枝树熟悉,我们家那几颗荔枝树交给你来照顾。我看集市上那陵城的荔枝价卖得可高了!若是真如你说的,能培育出更大更好吃的荔枝,我们的日子肯定能过好的!小叶就是受不了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不是针对你。”

    寇渔咬上一口馒头,道:“荔枝树的事也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以后我也多做点其他的。不过请放心,既然答应了宋姑娘的请求,我一定会帮你种出全钾城最好的荔枝树。”

    银铃铛抬眼对上了寇渔极度认真的视线,立即错开,但嘴角终于不再是沉重的模样。

    “好。一起种出全钾城最好的荔枝树。”

    等两人快吃完的时候,宋叶白着眼回到了宋家,看也不看寇渔,坐到饭桌一侧,直接开口:”饿了。“

    银铃铛瘪着嘴笑了声:“锅里还有个热着的,不知道会被哪只小野猫叼了去,我还是端到桌上好了。”,然后转身把灶台上早就准备好的馒头端了上来。

    宋叶一拿到热馒头,就把碟子里剩下的咸菜全都塞了进去,几大口吃了个干净,然后满嘴含糊地说:“有我没他!”!

    喊完立马转身气鼓鼓地缩到床榻上,用被褥捂住自己的脑袋,在银铃铛的位置只能看见一大个团子在她床上窸窸窣窣吃馒头。

    看见宋叶回来,寇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收拾完碗筷作揖告辞:“天色不早了,宋姑娘和宋二姑娘也早点休息吧。”。说完便去到了隔壁的柴房。

    袁央洛不知道的是,在逃出水蛛洞后银铃铛领着寇渔到了自己家。但因房间实在太少,所以只好在柴房搭了个简易的床铺,拿了一些旧布匹塞了干草做成了被子,让寇渔住下了。

    月朗星稀,宋叶早就进入梦乡,嘴里还断断续续念叨着“咸菜咸菜”。银铃铛却一直没睡着,弄得袁央洛也无法入睡。

    银铃铛辗转许久,最终还是偷偷爬起来,裹上外套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她原本是想要去菜地里看看那些青菜长势如何,还有多久能收,而且这些天事情太多了还没来得及施肥。

    其实宋叶说的没错,本来家里的存粮就不够了,现在多了一个年轻的男人就更加捉襟见肘。可是若不是寇渔,她早就死在深洞里,化成灰都不一定有人知道。

    银铃铛揉了揉手腕,仿佛之前紧勒的绳索印还在,嘴里呓语:“我不稀罕你们的东西,但你们欺人太甚!”

    袁央洛一怔:难道银铃铛有仇家?听起来像是要争什么,对方先下手绑架了她。

    当银铃铛绕过土屋走到菜地边时,发现有一个清瘦的身影挑着比人都宽的木桶小心翼翼浇灌着菜。

    袁央洛明显感受到一股暖意漫过银铃铛的心间,接着就听到银铃铛开口:“小寇师傅。”

    寇渔察觉有人唤他先是一愣,看清来人后才说:“宋姑娘没睡吗?啊,这个,我看这些菜有些蔫,想着可能是没施肥,刚好今天也不怎么睡得着,就顺手做了。我原本想着明天早上和你说的,这样你就不用辛苦再做一次了。”

    “嗯,我也睡不着。一起吧。”银铃铛没有过多言语,利落地干起了活。

    在沉静的夜里,两人没有半分对话,默契地划分了区域,低头浇灌。

    银铃铛的菜地也不算太大,当时正是因为种谷子也种不了多少才干脆都换成菜的。所以没过多久,两人就把各自区域的菜都浇好了。

    寇渔先一步从井里打了桶水,替银铃铛冲干净了手,再自己洗了洗。

    银铃铛蹲在井边,看着寇渔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轻声说:“小寇师傅,我们把那个小铺子盘下来吧。有个铺子经营点生意,多少也能赚点钱。而且那铺子在钾城内,总比这乡下柴房住着好。”

    袁央洛不明白银铃铛指的是什么铺子,但明显寇渔知道。

    寇渔:“我并未经营过生意,我不一定懂。但宋姑娘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帮。”

    银铃铛终于开心地笑道:“好,我有很多需要帮忙的地方。小寇师傅,留下来吧。”

    寇渔手指微绻,背着月光让人瞧不真切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一句温柔的:“好。”

    两人接着扯了些盘铺子可能需要的东西,约好了第二天抽空去钾城看看,便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银铃铛蹑手蹑脚地爬回床,宋叶还是之前的姿势,只是嘴里从“咸菜咸菜”变成了“肘子肘子”。

    盖好被子,银铃铛又在心中过了一遍明日要打听的事项,终于入眠。

    随着银铃铛睡意渐浓,袁央洛很快也昏昏沉沉,同步沉睡。

    ******

    “姐!你看这个可以吗?我绕了好远的路才弄来的呢!”

    袁央洛被宋叶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一跳,醒来发现宋叶正拖着一块沉重的木牌跨过门槛。

    “还挺不错。到时候让小寇师傅题个字。”银铃铛声音轻快,心情十分不错,边擦桌子边回答宋叶。

    闷热的天气捂得人动两下就发汗,汗珠流下渗进了眼睛,让袁央洛整个右半边的视线都变模糊了。

    一块飘着荔枝香的手帕轻轻抚上银铃铛的右眼,很快又撤走,被放在了桌上。

    寇渔支吾:“宋姑娘,你用帕子先擦一擦,桌子我来吧。”

    银铃铛随意地用肩膀抹了抹说:“没关系。你先看看小叶带回来的牌匾怎么样?再过几天店就要开张了,没有个像样的牌匾可不行啊。”

    开张?这不刚睡一觉铺子就盘完准备开张了?这日子过得太快了吧!

    袁央洛后知后觉地想到,这随意切换的场景像是一个人的回忆,整场幻境都从头到尾是关于银铃铛和寇渔的相处。自己应该是正通过银铃铛的视角重新过了一遍记忆中的日子,可走出这场幻境的关窍究竟在哪呢?

    银铃铛手掌的花印底端甚至有了叶芽,越看越像荔枝花。

    寇渔前后观察了下木牌,抬头对银铃铛说:“挺好的木头。宋姑娘想刻什么?”

    “是小寇师傅种出来的荔枝大受欢迎,我们才能赚到足够的钱盘下这间铺子,那我们叫「寇记荔枝」怎么样?”银铃铛像是早就想好,没有任何犹豫就说了出来。

    寇渔立刻拒绝:“不妥,我本是借住你家,这一年承蒙宋姑娘照顾才衣食无忧。就连荔枝酿酒的配方也是宋姑娘尝试了大半年才得来的。为了这间铺子你付出得最多,断不可用「寇」字。”

    银铃铛似是没有料到寇渔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桌布,堵着气说:“你救了我的性命,就算把整个铺子都给你又何妨?”

    宋叶听到这句白眼一翻,毫不拖沓地离开前厅去收拾后院了。

    这一年她看着姐姐忙前忙后,为了盘铺子早出晚归,天王老子来了这间铺子也都是姐姐的。可偏偏她这个姐姐就惦记着小和尚的救命之恩,吃了苦憋着不说,收了点甜就立马捧给她和小和尚。

    宋叶承认,小和尚人是不错,这一年来长得也是愈发标致,家里的事小和尚也任劳任怨地忙活没说过半句不好听的。宋叶时常觉得整个家就她一个人会埋怨,剩下的两人就和土黄牛转世一样,除了犁地的时候哞两下给自己打气别的什么都不会说了。

    其实宋叶也想过,干脆撺掇撺掇,让这小和尚直接进了宋家门,把姐姐给娶了,省得姐姐天天报恩长报恩短。而且小和尚身量不错,气度不错,样貌不错,全身都闪着慈悲的光芒,更何况除了个赶他还俗的师傅以外没别的亲戚了。怎么想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到时候三人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哪还用选个店名都推来推去。

    可惜,两人看起来都是不开窍的。

    宋叶拿起扫把打扫后院,不再去想前厅两人的推拉和纠结,而被吐槽的两人还在前厅僵持着。

    寇渔不忍看到银铃铛眼泪打转的模样,瞥过眼说:“一码归一码。我本就是无意掉进洞内才有机缘遇见宋姑娘,而宋姑娘也给我了一席安寝之地,这便两清了。况且若不是宋姑娘聪慧,我们也走不出水蛛洞。这间铺子是宋姑娘自己打拼下来的,不用为了早已还清的恩情来割舍本就该属于你的东西。”

    寇渔顿了顿,接着说道:“要说这铺子名,如果宋姑娘没有别的想法,不如就叫「宋记」吧。这是你辛苦搏来的,自是应该让所有人知道。”

    宋记。

    本来还在五脏郁结的银铃铛听到这两字后突然眉头紧锁,后槽牙也咬紧,思考了好一会后说:

    “好,宋记就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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