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爱

    陈守虚有些愕然。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明白,一位高官与一位江湖人士能有什么样的私事牵扯。可看着林辰紧拧的眉山和桃花眼里的愁绪,他隐约感觉此事对林辰极为重要。

    他问她:“你想说吗?”如果是可以为她解忧的事,他绝不会逃避。可如果她并不想分享,他也无意勉强。

    林辰透过他的杏眼,看见一片真诚。她或许也是想说的,可是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没有厘清头绪,又如何能向他说清呢?

    所以犹豫再三,她终于是摇摇头:“不了。”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简略,补充说:“我还没想清楚。”

    陈守虚没有勉强她:“如果愿意倾诉,随时找我。”

    林辰含笑看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多时,陈守虚回到府邸,命甲一私下调出御史台里“千面人”的卷宗。甲一照吩咐行事。陈守虚拿到卷宗,细致翻阅,遇见重要的内容便抄写下来,最后汇集成一本小薄册,命甲一送与林辰。

    收到林辰的感谢。

    陈守虚只让林宅的小厮转告:“应该的。”

    林辰便没有再传来新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感到二人之间不必言谢,也或许是因为近期太忙,忙到没有时间多谈。

    陈守虚听闻她最近在为千面人的事情奔波,所以也没有去打扰她。但他心绪仍然繁杂,无论是在管理工作事宜时,还是在处理日常事务时,脑海里总能蹦出她的身影。

    不论她的性别是男还是女。

    于是他不由得怀疑,自己陷入了一种名为“林辰”的诅咒,可是他无法走出,也不愿走出,只能转移注意力,想着该如何确定她的性别。既不能直接问,也不能太过突兀地试探。绞尽脑汁,陈守虚也没能想出合适的方法,皱着眉走出官衙。

    踏出官衙的大门,肩舆已经在门前等候。陈守虚登上肩舆,神游天外,轿夫摇摇晃晃地抬至陈宅门口。

    抵达陈宅时,宅门前已经有人等候。陈守虚远远地望见那人的服饰,便知道那是林家的下人。催促轿夫快走几步,很快就到达门口。陈守虚走下肩舆,发现他手中拿着一封书信,上写“陈御史亲启”。

    陈守虚颇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是忍着性子。双手后背,仰首望向远方的山峰,貌似不在意道:“是你们林将军送来的?恐怕是有什么事托我帮忙。”

    那人是林宅的门子,虽然不能猜到陈守虚心中的弯弯绕绕,但已然明白陈守虚心口不一的性情。于是也并没有觉得冒犯,笑道:“麻烦陈御史了。”

    陈守虚其实是乐得被麻烦,但面上还是一副正正经经的模样。收了信,转身踏进门内。最初走的几步还是潇洒淡然,可走到四下无人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书信。

    信里写的却不是意想之中的千面人事宜,而是邀请他参加中秋会。

    陈守虚心里谙着时日,才想起中秋节已经快到了。这一日举国同欢,各地都会设庆祝的活动,更何况伏陆城是安北都护府的新治所,更要以声势浩大的娱乐活动一扫此前的衰颓。

    现下,他左手捏着信纸,分明是开心,可开心的情绪里又无端地掺杂着些失落。开心和失落的原因相似而不同,是因为她将他视作好兄弟,是因为她将他只视作好兄弟。

    何况依照往日的经验来看,估计林辰也并非单纯地邀请他玩乐,想必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罢了。

    思及此,他收了欣喜,带着淡淡的怅然走回卧房。将书信压在箱底,随后转去书房读书。当日睡得极早,可思绪繁杂,却睡得不好。第二日盯着黑眼圈起床,无精打采,神色懒懒,乘着肩舆去官衙点卯。

    好巧不巧,出行时正遇见林辰。她通常都是步行去官衙,这次也不例外。

    瞧见她,陈守虚打招呼。随后让力士停下肩舆,预备和她一同步行。

    林辰的桃花眼里总是带着笑:“目的地不同。”林辰理事的官衙更远。

    “但总能同行一段”,陈守虚边下肩舆边回答。垂首敛眉,想着同行一段路也是好的,却说不出口,抬首时化作一个笑容。

    林辰也勾起唇角。

    时辰早,太阳还没有升起,但天边已经隐约浮起一抹白。天气凉,徐徐微风也带着些寒意。二人并肩同行,都只是安静地走着,没有说话。

    路程过半,陈守虚忽然想起她的邀请,也不看她,径直问道:“说吧,这次需要我帮什么忙?”

    “嗯?”林辰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偏头看他。

    陈守虚心想,还搁这儿装?于是猛地转头瞪她,可对上流光潋滟的桃花眼,他又摆不出凶恶的表情,又猛地转头,正视前方,仿佛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

    但回避只是一时的。很快,他想起分明是林辰将自己当作一块可以随时搬用的砖,那他有什么心虚的呢?

    所以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嗯’什么?你还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邀请我参加中秋会,难道不是有所求吗?”

    “求?”林辰笑了,桃花里一闪而过的恶劣,可惜无人察觉。随后低眉道,“陈御史果真是明察秋毫,我的确有所求。”

    陈守虚原本确定她是要找自己帮忙,可是眼见她如此神态和言语,却又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她什么时候用“明察秋毫”来夸过他。

    于是他眉眼抬高,靠近她,低声询问:“是我想错了?”竟有些忐忑。

    林辰摇头:“陈御史明察秋毫,如何会想错?更何况,如果不是有所求,中秋会邀请你做什么呢?你我二人事务繁忙,总不能是让你百忙之中抽空浪费时间吧?”

    听她这般描述,陈守虚的心又平静下来。一切都如自己所料,可他却没有任何欣喜,神态淡淡:“要我帮什么忙吗?”

    “无它,亲手做四五个灯形的月团”,林辰笑得温和。

    陈守虚听得莫名其妙:“为何?”

    林辰瞧他一眼,藏住嘴角的笑意,尽量维持正经的表情:“千面人爱灯状物,瞧见灯形的月团,自然也会好奇一番。他的好奇,正是我们辨认他身份的契机。”

    言之有理,但陈守虚仍有一大堆困惑:“为什么将此事交与我?”林府上必定也有厨娘,让厨娘做即可。

    林辰的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真诚:“因为贵府里的厨娘手艺更好。为达到预想的效果,自然要选用最好的诱饵。”

    陈守虚依旧是满脸不解:“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我亲自做?”厨娘做即可。

    林辰眉头微皱,一副为难的神情:“千面人变化多端,踪迹莫测。如果直接交给厨娘,恐怕他变幻成你我府中的下人,间接探知此事。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得让你亲手做,亲手交给我,才能放心。”

    话已至此,陈守虚自然不会再推拒,应承此事。还想和她再说几句话,但见她突然停下脚步,便也顿住脚步:“怎么了?”

    林辰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微抬下颌。

    陈守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官衙就在他身侧,可是他却毫无察觉。

    实在失策,和她一起聊天,竟然忘了自己是去官衙点卯的。瞥见她眉梢眼角的笑意,陈守虚便感觉脸颊泛起一阵热。他知道自己心虚,但又不愿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极力遮掩,昂首挺胸:“一时失神,多谢林将军提醒。”

    林辰唇角的笑从没有落下。此时却无意再打趣他,微一颔首:“小事。”

    陈守虚向她告辞,预备入内时想到她的吩咐:“林将军的事,下官一定好生安排。”

    说出的是一副官腔,可他要做的,却不是官员寻常做的正经事。

    林辰心下觉得有趣,面上却只是淡淡地回复:“辛苦陈御史。”

    两人就此分别,林辰还得再往前走一段路,陈守虚进了官府,点卯后处理当日事务。

    今日的事务繁多,是平日事务的一倍有余,因而忙碌了一整天。直至夕阳西下,陈守虚才放下狼毫,从座椅上起身,活动僵直的身体,预备回府。

    肩舆已经在门前等候,陈守虚想了想,准备自己步行回家,也告诉轿夫,除非有特殊情况,以后上衙与放衙不必再接。

    轿夫不知道陈守虚为什么如此吩咐,但顺从地应答他的命令。再加上乐得清闲,便欢喜地抬着空肩舆回去了。

    官府与住宅之间距离不远,陈守虚步行回宅之后,精气神仍然饱满,就想着先完成林辰交代的事情。

    虽然现在离中秋日还有四五天,但总不能等到当日再学,必须先练习。

    于是陈守虚回到宅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厨房,向家中最擅长做果子的厨娘学习如何做月团。

    厨娘是个粗人,但也知道文人嘴里时常念叨的“君子远庖厨”,想不通自家主人为什么突然想进烟熏火燎的厨房,劝阻说:“公子需要什么东西,吩咐我们这些下人做就行,何必亲自动手?”

    陈守虚没有多解释,只强硬地要求亲自动手。

    厨娘拗不过他,也不再多拦,让厨房里的老妈子去知会娘子一声,便开始认真教陈守虚做月团。

    陈怀瑾听见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与林辰有关。但她也不确信,于是快步走到厨房。

    到达时陈守虚正在搅拌糯米粉,明显可以看出才刚开始没多久,但他向来整洁的衣裳上已经染上不少白。

    陈怀瑾向专注于拌匀糯米粉的陈守虚见礼:“阿兄。”

    原本陈守虚专注在自己的事务里,还没注意到她的到来。现在听见她的喊声,抬首一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小妹,你来了?”

    陈怀瑾见他如此,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但还是要当面确认:“阿兄如此,是因为林辰?”

    对着自家小妹,陈守虚不必隐瞒,径直道:“是。”

    陈怀瑾确定自己的猜想,便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打开厨房门,见屋外围着一群仆役。见她出来,仆役们纷纷让开一条路,随后行礼。

    陈怀瑾微微颔首,扬长而去。

    去时听见老厨娘欣慰地感慨:“公子与林将军的弟兄情真好。”

    陈怀瑾淡淡一笑。

    你们不懂,这就是爱。

    也幸亏陈守虚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如果知道,必定会大吼一声:

    这玩意叫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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