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相对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透过书房的窗棂,洒在林辰的身上,形成一片温暖的斑驳。但林辰仿佛并未感受到这片温暖。她从堆满公文的书案前起身,步态从容地走向书房的一角。

    一柄长剑赫然在目,冷冷寒光,似乎在冲着林辰诡笑。

    林辰平静地褪去上衣,露出白如铃兰的左臂和留有印记的陈年旧伤。

    她平静地伸出手,反手握剑,迅速拔剑出鞘,随即一剑刺向自己的左臂。

    刀刃进入血肉,渗出滴滴鲜血。

    原来还是会疼的,林辰心想,本就苍白的额头渗出冷汗。她取来止血药和纱布,随即火速拔出利剑。

    长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也弹出了滴滴血迹。

    但林辰此时无心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她将止血药粉洒在手臂上,绑紧纱布后提剑斩断。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刺伤的不是她自己。

    处理完伤口,林辰回到书案前,提起笔,开始书写一封邀请函。左臂的疼痛让她的右手微颤,她的字迹不似平常一般苍劲,但仍含着潇洒的风貌。收尾时并不如意,腹部猛地一疼,让她不自控地在邀请函上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墨点。但她已无心重写。

    待墨迹风干,林辰将邀请函折好,放入信封。随即披好衣裳,唤来仆从,低声吩咐几句。

    仆从注意到林辰手臂的血迹,有些惊讶:“林将军,您受伤了。”

    林辰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仆从没有多话,行礼后带着信函走出书房门。拐角走入长廊。顺着长廊,仆从一路走到将军府门口。走下台阶,一转身,便是陈守虚的住处。经人通报后,他进入陈宅里,小步走到正堂,将信函交给陈守虚。

    陈守虚有些意外:“你们将军怎么不亲自找我?”

    仆从也不明白林辰的意图,照实回答:“小的不知。”

    陈守虚没有多问。待仆从离开后,他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赫然是一封邀请函。阅读内容,则更是让他惊讶,竟然是要邀请他去城内的向氏浴场共浴!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惊慌之中,陈守虚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转瞬间变得熟虾一般的红。

    林辰分明是女子啊!她怎么可能邀请自己共浴呢?

    不对,不对不对,陈守虚摇头。他意识到其中的问题所在。此前他判断林辰是女子,依据便是林辰的月信,且不敢与他共浴。如今她邀请他共浴,岂不是反而说明她问心无愧?可是,如果一开始就无畏,为何当时又要拒绝呢?

    陈守虚想不明白,但他也不是第一次想不明白她的行迹。他想,这应该是虚张声势,林辰赌的或许就是他不会赴约。可是……

    陈守虚捏着邀请函的手指陡然捏紧。

    可是他不想再让这个疑惑留下去了。

    他决定赴约。

    不只是因为京城的传言,更重要的是为了自己。

    他要为自己久久在风浪中上下翻滚的心跳,寻找一个确定的锚点。

    短暂地恢复平静,陈守虚坐下来,提笔回复了一封简洁的回函,表示愿意如期赴约。

    次日,陈守虚带着复杂的心情,前往林辰的府邸。他本以为林辰会在府里等候,与他同行,谁知林辰先一步去到向氏浴场了。

    或许是被玩弄,不,欺骗的次数太多了,得知此事后,陈守虚第一反应竟然是怀疑:她不会提前做些布置吧?可细细一想,毫无遮拦,又如何能够瞒得住自己的性别呢?

    真是奇怪。

    陈守虚摸着自己上蹿下跳的心脏。为什么一想到这件事,他的心跳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呢?

    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友人等待太久。他快步走到向氏浴场,走近便看见浴场门口木板张贴的白纸上挥笔四个大字“暂不迎客”。

    倒没有太多的担心,因为他一眼便认出是林辰的字迹,进门便问向掌事人:“向掌柜,林将军呢?”

    向掌柜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见人三分笑:“林将军在浴场等您。因为要与您共浴,他特意吩咐今日不要让别人进来。”

    这话说得,其实也没错,却偏偏让陈守虚的脸上涌上一股热潮。在向掌柜的指点下,他走到室内温泉的门前,门上挂着一帘布。他知道,只要掀开布,就能见到林辰。

    如果他是男子呢?

    陈守虚的手刚搭在帘上,脑海里便浮现出这个问题。

    于是他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没有动作。

    ……如果他是男子,自己也该为他高兴。

    他不再犹豫,伸出手,褰开门帘,缓步走进。室内的水汽弥漫,视线并不清晰,

    但他很快就看到了坐在温泉边的林辰。她身上披着一层单衣,看见陈守虚,神色平静:“来了?”

    “来了。”

    “脱吧。”

    “脱……嗯?”陈守虚呆住了。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是,泡汤泉总不能穿着衣服。于是他开始褪去外衣,令他惊讶的是,林辰竟也开始褪去外衣。

    透过缭绕的水雾,他看见了他左臂的纱布和后背不属于女性的肌肉线条。

    陈守虚愣在原地,一时竟忘了自己正在褪去腿衣。他弯着腰,却努力抬头看向前方,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

    林辰下了水。

    温热的汤泉水浸透了纱布,纱布里则渐渐渗出鲜红。

    “你上来”,陈守虚被那抹扩散的鲜红刺伤。

    林辰虚坐在汤泉里,她突然笑了,笑得是从未有过的艳丽。站起身,水面没过她的腰,血液顺着手臂滑落,又在水面扩散。依然是轻微的笑:“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吗?”

    “什么意思”,因为惊愕,陈守虚的瞳孔些微放大。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应该问问你自己是什么意思,或者说,你身后的人是什么意思”,林辰还是笑着的,注意到他的细微表情,感到意外。

    她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她意外的是,原来自己的心脏也会隐痛。

    转过身去,林辰不愿意再看他的表情,也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她尽力平静,语气讥讽:“现在你知道我是男人,可以安心地滚回京城了。”

    “不……”陈守虚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却无法反驳。的确,他最初来到边关的目的就是因为陛下的吩咐,但他现在不是啊!可,他心底复杂的情绪,连他自己都还没能捉摸透,又如何能说给林辰听呢?

    他只能说:“不是这样的。”

    “可我知道的就是这样”,她仍旧背着身,红了眼。不能再与他多说,朝他挥挥手,“你走吧,我跟你无话可说。”

    陈守虚固执在原地:“不是这样的。”

    林辰不再回答。

    透过弥漫的水汽,陈守虚隐约看见他披上单衣,从另一扇门离开了。

    “不是这样的”,望着她的背影,陈守虚喃喃低语。似乎是在说服谁,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沉默良久。

    陈守虚穿上衣裳,走出房门。

    门外,汤泉店的向掌柜正在等他。看见陈守虚出来,向掌柜笑着跟他打招呼:“您出来了,洗得还开心?”

    陈守虚无力说话,微微颔首,直接离开了。

    回到陈宅,恰好在小院里遇见陈怀瑾。陈怀瑾看见陈守虚眼眶泛红,没精打采的模样,极为惊讶:“发生什么大事了?”

    陈守虚不想让妹妹当心,努力摆出一脸微笑。可惜情绪骗不了人,陈守虚的预想微笑在陈怀瑾看来,简直像是被人用手指生生扯出来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陈怀瑾是真担心了:“到底怎么了?”

    陈守虚看着陈怀瑾:“今日去泡汤泉,汤泉里放了辣椒。”

    陈怀瑾半晌无言,随后看着陈守虚:“我傻吗?”

    “挺傻的”,陈守虚抬眼瞧她。

    陈怀瑾瞪他一眼。

    倏然一阵风起,庭院里的落叶四起。

    陈守虚微微失神,但看见陈怀瑾关切的眼神:“好了,没事的。只是今日想起了一段典故,略有些伤感而已。”

    见他表情放松,陈怀瑾信以为真:“什么典故?”

    陈守虚凝视着庭院里的一棵树,失神道:“风起叶落,俗人说是风动,僧说是心动。”

    陈怀瑾等着他继续说。

    谁知陈守虚一耸肩:“没了。”

    “没了?”

    “没了。”

    陈怀瑾很疑惑:“这有什么可伤感的。”

    陈守虚还是轻笑:“所以跟你说没事,只是我自己伤春悲秋罢了。”

    “你真是傻了”,陈怀瑾再一次感慨。

    陈守虚浅笑,没有说太多话。

    他怎么说得清了。

    跌宕起伏,辗转反侧,大彻大悟。

    原来此刻方才明白,是风动,也是心动。

    可惜的是,他抓不住已成过往的那阵风,或许,也再留不住心动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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