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孟府

    “我不嫁,娘,我不要嫁给寿亲王。”

    孟夫人与孟汇坐在房中罗汉床上,伊春伏在孟夫人膝上哭得伤心,泪水濡湿了孟夫人大半衣裳,热气贴着衣料捂在孟夫人腿上,孟夫人心疼得难受。

    “伊儿不哭,娘在想办法,绝不会让你嫁给寿亲王。”

    听着女儿的哭声,孟夫人心里跟刀子割似地难受,看向身旁的孟汇,愈发不满,狠狠拧了孟汇一把:“都怨你,你说你惹谁不好,招惹那老色鬼,都是你害了伊儿!”

    孟夫人说着,与伊春哭在一处,她今日刚从畅园回来,孟听芸拂了她的意思,窝了一肚子火还没处发,逋一进门便听到伊儿哭天抢地的哭声,一问之下才知道,孟汇今日从太孙府回来,路上马惊了冲撞了寿亲王的车驾,千万小心赔罪,那寿亲王竟不依不饶,向孟汇讨要个家里女儿去做王妃。

    “那寿亲王都六十多了,年纪都能当我祖父了,娘,我不要嫁进过去。”

    “都别吵了!”孟汇不耐烦地吼,“嫁过去是做王妃,究竟有何不情愿?!”

    其实他也为这事烦难,往常从未出现过惊马这等事,总觉得今日之事不像是偶然。

    也是运道不济,偏生冲撞了寿亲王的车驾,那寿亲王听闻孟家几个女儿生得貌美,色心大起,当街拉着孟汇便称岳父,要娶孟家女儿做续弦。

    若是个正经人,孟家能出个王妃,孟汇和孟夫人定乐得合不拢嘴,可惜那是个好色之徒,年逾花甲还整日流连花丛,美妾外室无数,据传还有诸多令人不齿的房中癖好,看上谁便使手段纳进府中,从他府中抬出来的女尸都有不少。

    伊春若是嫁给这样的人,等同往火坑里跳,拿亲生女儿垫前程的事,他做不出来,况且也舍不得伊春。

    伊春对孟汇的呵斥无动于衷,反倒在孟夫人怀里哭得更厉害了,孟夫人听孟汇这话,一生气抬手给了孟汇几巴掌,孟汇也生受着。

    “那老东西是个什么样的人满京城谁不知道?你惹出来的祸事,倒叫我女儿去赔命?孟汇我告诉你,你若真要将伊儿嫁给寿亲王,我舍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拉着全家赔命。”

    伊春哭够了,缓缓从孟夫人怀里出来,抽抽搭搭梨花带雨。爹娘相互埋怨,却没人拿个法子,哭也不能改变情况,还得她自己谋划。

    伊春盯着红肿的眼眶道:“爹爹真想家中出个王妃,采春和拾春两个妹妹也是正当嫁的年纪,她们都是庶出,能嫁到王府做王妃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此生非小成安侯不嫁,爹爹若要逼我,我一头碰死罢了。”

    其实那日在顾老太君寿宴上闹假摔一出,小成安侯对她看都没看一眼,伊春心里就凉了半截,可就算嫁不成小成安侯,她也绝不要嫁给寿亲王。

    伊春话刚落,随即便是响亮清脆的“啪——”地一声。

    茶盏碎在地上,瓷片跃起跳到伊春脚边,她立时将哭声都咽进喉咙里。

    孟汇虽是个教书先生出身,看起来文质彬彬,平素也多忍孟夫人责骂,可到底是个男人,发起狠来孟夫人和伊春都是心中一震。

    “你就是这么教养孩子的?伊儿是我的孩子,采春和拾春也是!”

    孟汇在气头上,孟夫人悻悻撇嘴,左不过两个贱妾生的贱种罢了,两个庶出,能当王妃,可不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等孟汇缓过这口气来,孟夫人哼道:“不让采春拾春嫁,不然你去嫁?寿亲王要的事你孟家的女儿,你孟家女儿好几个,谁嫁都成,反正不能动我伊儿。”

    提到孟家女儿,孟夫人福灵心至,才想起在畅园那个,那也是孟家女儿,她若嫁给寿亲王,那畅园不就是她伊儿的囊中之物,伊儿将来嫁给谁家,光是嫁妆都能挺直腰杆。

    孟夫人弱弱地瞥了孟汇一眼,见他情绪缓和下来,也放缓态度商量道:“你舍不得采春拾春,我倒有个人选。”

    孟夫人欲言又止,孟汇狐疑地看向她。

    孟夫人道:“听芸已同薛家和离,你这个做叔父的,不得替她操持婚事?耽搁久了没人上门求娶,你还预备为她养老不成?”

    孟汇犹豫了。

    孟夫人见孟汇未出言反对,继续鼓动道:“听芸嫁给谁都是二嫁,能嫁进王府做王妃已经是极好的婚事了,况且比起伊儿听芸更加貌美乖巧,更能讨寿亲王欢心,倘若换成伊儿,指不定什么时候得罪寿亲王反倒牵连家中。

    “再有她亲爹娘的缘故,寿亲王未必会苛待她,熬到寿亲王一死,听芸便是王府主母,抚养王府几个孩子长大,将来也有依仗,既保住了伊儿,又为听芸寻了个好前程,岂不两全其美?”

    孟汇犹豫不决,照她这样说,倒是不错的,那些皇亲国戚不看他的面子,倒可能怜悯听芸孤女的份上给几分薄面,不会把听芸怎么样,那寿亲王年纪大了还能活几年,听芸过去抚养王府几个孩子,将来便有依仗。

    “可是薛家那边……”

    薛文旭多次上门,甚至打算将他引荐给太孙,都是为了能和听芸复合,他要是把听芸嫁给寿亲王,薛文旭那边……

    “你以为听芸从薛家出来,还能跟薛文旭回去不成?听芸特地瞒着你这个叔父将顾老太君请回来,就是铁了心要离开薛家,何况忠顺伯府现在一堆糟心事,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若是削官夺爵,他们家还剩什么?你让听芸再回去,不是推她入火坑?”

    孟夫人和伊春对视一眼,伊春殷勤缠住孟汇的胳膊,撒娇道:“好爹爹,你不为伊儿想你也要为芸姐想想,为采春拾春两个妹妹想想。”

    孟汇再度沉默。

    *

    听芸在畅园,还不知这边已经做了算计。

    倓儿去而复返,江风歉疚地说晋王有事要出去一趟,没法照看倓儿,送过来麻烦照看一下。

    听芸很喜欢倓儿这孩子,自是高兴应下。

    倓儿在畅园玩耍到入夜,赵瑭才姗姗来迟接人。

    他到时,听芸正在挽鹤花厅教倓儿习字,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坐在几案前,隔着屏风瞧去影影绰绰。

    赵瑭越过隔断里外的四条书画绢屏,投落大片人影,将倓儿与听芸尽数笼罩。

    他立在屏风前,听芸循着几案前皂靴往上看,眼前人长身玉立,只这么站着,长腿窄腰挺阔胸膛,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身上罩一件墨色氅衣,衬得人淡然闲适。

    听芸见此情景,不由得有些看怔。

    晋王殿下,当真俊美。

    听芸为自己看得入痴羞怯,缓缓站起身来,福礼道:“殿下来了。”

    赵瑭点点头,“来接倓儿。”

    倓儿高兴地起来,拿着一张白卷哒哒走到赵瑭面前,举着手上书卷对赵瑭软声道:“爹,你看孟姑姑教倓儿写的字。”

    赵瑭接过倓儿手中的白卷后,微敛着双目,白卷山娟秀落着两行墨迹,两行用笔不一,细看下,靠右那行用笔清晰,宽绰秀美,内外均衡,无疑出自听芸的手笔。

    江风站在一旁,暗觉这字与挂在馆阁里的也差不多,这手精妙绝伦的字,好些自诩勤学书生也赶不上。

    “写得不错。”

    赵瑭很少会夸赞人,倓儿自从跟在他身边后,听得最多的便是他发号施令或是言语讥诮。

    今日听到这声不咸不淡的‘不错’,脸上乐得像团花,还羞赧地将脸别到一旁去笑。

    江风站在一旁,看着另一行歪七扭八的字迹,再看向倓儿那副羞怯的样子,不由好笑,殿下这话不出意外夸的是郡主。

    果然,接下来便听赵瑭说:“习的是赵孟頫的字?”

    听芸点头称是,赵瑭了然,看着手上的字,心中生出怜悯叹息之意。

    他虽自小长在军营,却并非草莽武夫之辈,从前孟将军夫妇担着照拂他的责任,却没有养而不教,文艺武功皆寻名师教导,孟将军与夫人得空更是会亲自考较,是以其实赵瑭的文艺武功,比其他养在陛下身边的皇子厉害得多。

    孟听芸也跟着学过一些时日,只是那时贪玩好乐,不曾用心,到了京城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贵女们格格不入,她才闭门苦练。

    赵孟頫的字易学难精,不下一番苦功夫,容易走偏,她在京中无甚好友也不大能出门,多数时候还是藏在孟府小南院一个人习字,写得多了,这次才习得赵孟頫书法中外似柔润内实坚韧,形体端秀骨架劲挺的精髓。

    江风在一旁看他们一直在琢磨那副字,可今日要紧的却不是那副字。

    江风急切道:“郡主这边可有疗伤的药?”

    孟听芸紧张道:“你受伤了吗?”

    “不是属下,是殿下。”江风解释道,“殿下从虎丘大营回来,路上遇到了截杀,手臂上被刺了一刀。”

    听说赵瑭被刺了一刀,听芸担忧道:“伤得是否严重,可要请大夫?”

    “不可,”江风阻拦,“殿下身上担着北境安稳的干系,受伤之事不宜外传,乔大夫现下不再医馆,这才来问郡主。”

    听芸咬了下唇,无甚底气道:“药应当是有,只是不知是否可用。”

    赵瑭弱声道:“只是点小伤,用点金疮药便好。”

    听芸见他面露忍色,似在尽力忍着痛楚,忙让江风帮忙扶他坐下,立即吩咐人去取金疮药。

    金疮药取来,听芸走到赵瑭面前,江风已解下赵瑭外面墨色氅衣,他穿了一身阔袖衣裳,不假思索已经将赵瑭受伤那只手臂的袖子挽起来。

    刀伤斜切向下,约一拃长的伤口血肉刺目。

    江风暗暗“嘶——”了一声,殿下真下得去手。

    原本还犹豫要怎么劝说听芸为赵瑭上药,但见她情急之下并无推阻已经在查看伤口,松了一口气,不用再费劲想说辞。

    倓儿守在一旁看到听芸掀开赵瑭血色染红的左臂衣袖,眼中顿时充盈两泉泪水,心疼得呜呜地哭起来。

    江风一把抱起倓儿,借口带他出去避一避,只留赵瑭与听芸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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