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优也不是一定要吃这顿饭。
但面前这位眼瞎的美女毕竟是老板的新室友，未来大概会相处好长一段时间。人家已经在见面第一天表达了热情，她如果拒绝，对性格古怪的老板实在没有好处。
所以不仅得吃，还得愉快友好地吃，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周南珞递过去一双筷子，单手点开微信，没有新好友添加的消息，倒是收到了宁玮发来的吐槽。
宁玮：【我现在才下班，要人命。】
宁玮：【我看着他坐办公室也没干什么正事啊，你说留我们下来加班是干嘛？】
宁玮：【有病！！！】
宁玮：【《占运》不废刊谁废刊！】
有人敢在网络上嘴炮，现实中仍旧唯唯诺诺。
周南珞看着笑了笑，安慰了两句。
宁玮：【不过我回家也没什么意思，最近遇到个奇葩的合租室友，忍了很多天了。】
奇葩室友？
周南珞从屏幕中抬起头来，将目光从书房扫过，一字一句：【那。】
周南珞：【我的室友还挺好的。】
周南珞：【是个超级的大美人。】
宁玮：【多美啊？有你好看？有照片吗？】
周南珞：【有机会给你照。】
宁玮：【好哦好哦。】
宁玮：【羡慕你。】
宁玮：【搞得我想重新租个房子了。】
周南珞：【新租有点麻烦。】
周南珞：【但你可以——】
“Hello？”
周南珞想要发出去的话，忽然被对面打断。她茫然抬起头，小优正震惊地看着她：“你这么爱吃辣椒吗？”
她低头，发现碗里多了好几只青色辣椒。
周南珞慢吞吞地“啊”了一声：“我夹错了，原本想夹肉来着。”
小优：“……”
周南珞：“不过没关系。”
周南珞：“辣椒我也吃。”
说完，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将辣椒塞进嘴里。在短发女生的吃惊表情下，细嚼慢咽。
“那个……”小优实在忍不住了，指了指盒子里的牛肉丝，“抱歉问一句，你看得清这是什么吗？”
周南珞抬头：“能啊。”
小优换了个蘑菇：“这个呢？”
周南珞：“……能啊。”
小优又换了个花椒，周南珞说：“我视力5.0。”
小优：？？？
小助理那张脸上，明显闪过了几分不信。
一般情况下，周南珞不爱将自己的病透露出去。
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说。
意识到对方误会，犹豫了几秒。
她慢慢挪动筷子，解释道：“我脸盲。”
小优一愣：“什么？”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周南珞对着她笑：“天生的，非常严重的脸盲症，眼睛能看清，可惜在大脑记不住。”
“所以你下次来家里，我多半就不认识你了，你到时候别生气。”
小优继续愣着。
消化着这个消息。
就在这时。
书房却像掐着点一般，忽然开了门。
周南珞抬起眼眸，和裴景以的视线撞上。
他大概在原地站了一秒，提步向饭桌走来，站在小优身边。目光下挪，问：“你吃饱了没？”
“……”小优缓慢地点头，心想没吃完也得吃完。
裴景以：“那你可以下班了。”
小优：“……那书房还有箱子没……”
裴景以：“我自己来。”
大美人作为上司还挺人道。
比公司的那位不知好了多少倍。
周南珞心中好感又加一，举手示意：“我也可以帮忙。”
裴景以却不看她，目光催促。小优立马起身，提着包就往外走：“那就麻烦老板了。”
一直到关门声响起，周南珞才放下手，重新端起来了碗筷。
裴景以坐在小优的位置。
这是又想吃饭了？
周南珞问：“要我重新给你一副碗筷吗？”
对面缓慢摇头。
目光沉默、清冷，又藏着几分复杂。
……有点，莫名其妙。
“多久了？”他忽然开口。
“什么？”
“你的脸盲症，多久了。”
周南珞说：“出生就有了。”
裴景以抿唇，轻轻吸了口气。又问：“父母的脸都不记得吗？”
“是的。”
“同学的脸也不记得吗？”
“是的。”
“连续相处三个月的人，也会不记得吗？”
“……”
这是个什么问题？
周南珞一顿，觉得他的反应，确实有点奇怪。不过还是老实回了：“如果是连续相处，会记住这些人的外貌特征，就分辨出来。”
“所以如果连续相处三个月的人，有一天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你是不是就忘了？”
周南珞点头：“理论上是的。”
——《理论上是的》。
也就说，有例外。
而他刚才提到的话中，不是这个例外。
裴景以靠坐在椅背上，腕骨搁在桌面上，经络分明，五指微微收紧。
他直直地望着她，眼中闪过许多复杂而沉的情绪，像一根根丝丝缠绕的线，纠缠在一起，最终隐藏在漆黑的瞳孔下。
“你不饿吗姐姐。”周南珞岔开话题，“点多啦，我一个人吃不完。”
原本还有小助理的，可惜小助理被他赶走了。
裴景以没有回答。
轻轻地勾起嘴角，吐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嘲讽。
“不过姐姐。”周南珞歪了下脑袋，看着对面的人，眉骨温和，瞳孔明媚，“你是个例外呢。”
裴景以嘴角明显僵了僵。
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周南珞将面前的美食向他的方向推了推，双臂撑起下颚：“我今天发现，我竟然能记住你的样子！”
“……？”
“我也很意外呢，”周南珞说，“你看你刚才进了书房，一般情况下，再从书房出来，我就忘记了，但这次就没有！”
“……”
“姐姐。”她朝他笑着，仿佛发现了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你是我这二十几年来，唯一的例外。”
二十几年。
唯一的。
例外。
屋顶暖黄色的光线斜斜地洒向裴景以那张好看的脸颊上，投射出明暗不一的轮廓。
不知道是哪个词触动了他，周南珞看见他终于接过她手中的筷子，压下眼眸，藏下那双平静瞳孔下的暗流。
“你在开心吗？”周南珞忽然说。
他神色一顿，冷眼看着她：“怎么可能。”
“哦。”她也不在意，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但我是。”
“我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的医生。”
“然后吓她一跳。”
“……”
她将面前的菜品端起来放在他面前：“尝尝这个芹菜牛肉吧，我每次必点。”
听到牛肉两个字，他眉头一皱，眼中闪过嫌弃。
“如果我们口味合适，”她说，“时间也合适的话，我们俩就能一起约饭了。”
他的瞳孔清晰地倒影出她的笑容，两人视线对上，她不惧坦荡，亲近的意味明显。而他却在此刻撇开眼，仿佛在逃避什么。
周南珞从他的神情推断出，大美人性格独立，可能不爱和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吃饭。
那她也不能强求。
“你要不喜欢的话——”周南珞刚起了个头，裴景以抬起右手动了筷子，夹了一块入嘴。
周南珞眉头一挑。
“好吃吗？”
“不怎么样。”
“那我明天换一家店。”
“……”
“再试试其他的芹菜牛肉。”
“……”
……
周南珞发现，新室友是个深入浅出的冰美人。
不爱说话，不爱吃东西，整日不是待在卧室，就是锁在书房。
公共区域是一楼的客厅、厨房和饭厅，一周七天时间，如果运气不好，两人能七天不见面。
实乃神人。
神到有时候让她产生，他有点不待见她，在避开和她见面的荒唐想法。
加unh小助理无果后，主编将她叫进办公室教育了一顿，暗示她效率太低。
周南珞认真地建议：“那您给我想一个高效率的方式吧。”
主编太阳穴直跳：“到底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你的工作，却要我来想办法？”
“既然您觉得我效率低，自然要提出个高效率的方式，否则您有什么资格指着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将主编那张脸气得从红变白后，他果真在一周后，丢给她一个联系方式。
这次是unh工作室的座机，让她直接打电话。
虽不一定能成功，但至少不会石沉大海。
周南珞看了看时间，周五晚十点。
她将工作的状态改为“休假中”，关掉主编对话框，又心安理得点开电视剧。
十分钟后，主编打来电话，她皱眉看了一会儿，在接通和挂断之间，选择了洗澡。
又十分钟后，她往头发抹着洗发水，只听见很快的“咔哒”一声，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水很快凉了下来，落在肌肤上激出刺骨的不适。
“……”
周南珞想。
这是不是她逃避工作的报应？
凡事不要慌。
总有解决方法。
即使在漆黑的封闭环境中，周南珞顶着一头的泡沫，心跳也没怎么改变。
她眨着睫间的水渍，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摸到水池边的手机。
屏幕亮，她找到几天前存下的电话号码，拨通。
几乎是秒接，周南珞轻轻地吸了口气，软着嗓音开口：“姐姐。”
裴景以声调略冷：“什么事。”
“好像停电了。”
“我知道。”
“你能帮我个忙吗？”
“……”
“厨房里有我刚烧的热水，你能混点儿凉水，给我送上来吗？”
“？”裴景以扬起尾音，“你为什么不自己下来？”
“因为我浑身赤/裸，头发裹着泡沫。”
“……”
裴景以直接给她挂了。
——但很快，楼下传来开门声。
周南珞抿唇笑了笑。
她用手电筒打着光，找到浴巾围在胸前，可惜技术不过关，松垮垮地裹着，白色的软肉呼之欲出。
脚步越来越近，敲门声响起。
裴景以站着没动，身影在光线下，竟然和门框差不多，声调却带着奇异的烦闷。
“现在穿衣服了没？”
“穿了穿了。”
周南珞直接将门打开。
裴景以手持一瓶热水，视线随意一扫，随后屏住呼吸。
“姐姐。”周南珞单手掖在浴巾上，难掩胸前好风景，声线却格外甜，“可以再帮帮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