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烟火迸发出来时满街的姑娘们都驻足观赏,辛寻南一手搭在采菱的胳膊上缓步往前。天气渐渐转凉,她的身子似乎也跟着变弱,帕子捂在嘴边竟也挡不住那咳嗽声。

    采菱看着揪心,手上的力道不觉又加重了些好支撑着她的身体。偶有碰面的其他贵女纷纷转身看着她们,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嫌弃。

    烟火断了街上又开始热闹起来,辛寻南正细细端详手里烟紫色的香囊,凑到鼻尖轻轻一嗅,缓缓道:“这香囊不错,采菱付钱。”

    采菱转身扶着她往前走,想起早晨出去采买的小厮倒是提过一嘴。

    今年丰都的各家姑娘们个个铆足了劲儿,或穿着当下最时兴的裙子或抹着最受喜爱的胭脂,又或是梳起了城里最漂亮的发髻,都为了博太子青眼。

    而自家姑娘呢,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裙子,挽着常年不变的发髻,一张帕子掩在嘴边,时不时地咳嗽两声,羸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

    真是可惜了碧玉年华的小姐独守将军府,好在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她心里隐隐升起一股期待。

    辛寻南瞧她鼓着腮帮子的样子,柔声道:“不用在意,这几年我们鲜少与人走动,关系远了些也是应当的。”

    既是姑娘已经这般讲,采菱自然收敛心神,她可没忘今日来这是为了什么。只不过满眼都是放了花灯又去点天灯的女子,这乞巧真是无趣得很。

    不多远的桥底下女孩捧着香囊递到男人面前,绯红爬满脸颊。

    辛寻南有些听不清,只见那男人似乎说了什么,女孩随即眼眶里蓄满泪水转身跑开。这样的戏码年年都能瞧见,唯一不同的是方才那一袭白衣的男人此刻微拧着眉头,正抬脚向她走来。

    “阿南近日身子可是好些了,如今天气慢慢转凉还是仔细点好。”凌寒温声说道。

    辛寻南福了福身,“见过太子哥哥,父亲找了位厉害的大夫,如今也能出门走动。”

    “听说言晚回来了,阿南可见过?”凌寒盯着不远处的玄衣男人,小心打量着辛寻南。

    辛寻南莞尔一笑,眼神不禁飘向远处,“太子哥哥莫要打趣阿南,以前不懂事缠着他比试,如今……”

    凌寒闻言心头有些不忍,想起那时天真烂漫的小寻南扛着一把红枪堵在宋太傅府前,嚷着要和宋言晚比试比试。可谁都没料到那样一个恣意的辛寻南意外落水后便缠绵病榻一年之久,近几年府里常常备着汤药将养,显少现于人前。

    而今晚备受关注的宋言晚此时正被团团围住,胭脂水粉的包围下,他那张本就生人勿近的脸此刻更是冷得能挤出水来。只是不知怎么,他总觉得今夜言晚的目光,似有如无地往她身边钻着,可一想到如此远的距离怕是自己看错了吧。

    想着醉仙楼差人来说找到当年阿母被害的物证,辛寻南只是远远瞧上一眼,正打算找个借口脱身便碰上了魏兰珠。采菱见她面若桃花的样子,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家姑娘的衣袖,低声道:“近日传闻兰珠姑娘对太子殿下青眼有加。”

    “怎么我一来,阿南妹妹便要走。见过太子殿下。”魏兰珠恭敬地行礼。

    “阿南正要去铺子里挑几身衣服,兰珠姐姐要一起吗?”辛寻南莞尔一笑。

    魏兰珠侧身看了看凌寒,面带微笑,“我就不去了,改日去将军府找妹妹。”

    辛寻南带着采菱告别两人,往成衣铺子走去。铺子的老板早年间就是个学徒,后来师傅没了,就自己在这街上开了铺子。起初生意并不好,城里的达官贵人们瞧不上他乡野的出身,后来辛夫人和几位要好的将军夫人常来光顾,一来二去的辛寻南也就熟稔。

    “南姑娘来了,老规矩。”程叔热情地招呼,引着辛寻南往里间走,“姑娘小心,今儿个店里不知怎么多了些人,在这店里打听姑娘何时来。”

    “我出去看看。”采菱神色一凛。

    辛寻南拦住采菱,“不必,他没有恶意。”

    他的确没有恶意,毕竟摆脱了那群庸脂俗粉后一心奔向成衣铺就是为了见她一面,这是他八年来唯一的执念。只是他终究来晚一步,此时辛寻南早已束发换上青衫,带着小厮模样的采菱从铺子后门径直离开。

    而他则接到一纸密信:醉仙楼。

    结尾一朵红色的鸢尾花,那是舒梁的记号,终于来了。

    醉仙楼是丰都最大的风月场所,无数男人慕名而来,豪掷千金只求能一亲芳泽,但孟姣从不接待这些男人,唯有一个叫黎阳的男人得她青睐。

    不少人试图从柳妈妈那里打探黎阳来历,却只知道是个清秀小哥,书生气很重。此刻人人好奇的黎阳本尊刚踏进姑娘的房间,脖颈便缠上一节葱白似的小臂,孟姣眉梢微挑,娇笑着:“黎阳公子可好些日子没来看姣姣了。”

    黎阳顺势搂过她,提着食盒道:“真是对不住,特地带着你最爱吃的果子来赔罪,姣姣莫要生气。”

    “公子记得便好,省得某些人嫉妒编排姣姣。”孟姣轻哼一声,抬眼见小厮慢慢退至远处这才闭好房门坐在黎阳对面,递上一方绣着木芙蓉的帕子,“这是当年伺候夫人的丫鬟的遗物,临去时嘱托家里人一定要送到府里。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今日才到咱们手里。”

    辛寻南拾起那叠得整齐的帕子仔细端详,这木芙蓉多生在川蜀,阿母何时与川蜀之人有过瓜葛?她暂时想不到其中的牵扯,索性将东西装好待日后好好查探一番。

    她今日来此还有另一桩重要的事情,消息称舒梁的那位太子宋瑜秘密来到丰都,一路上低调至极。

    可到了这醉仙楼先是要顶好的包间,后又差遣手下人花百两金点名孟姣陪着。柳妈妈既不敢得罪贵客,又不愿拂了东家的意思,几番踌躇下干脆让手下最好的几个挨个伺候着。

    那位爷真真是不好相处,接连进去的几位姑娘都哭丧着脸出来,死活不愿意再陪着。好在里头那个很快就没了兴致,柳妈妈也懒得挣这份银子,干脆好吃好喝供着便不再搭理。

    采菱比他们来得晚些,这会儿正蹲在屋顶悄悄掀开瓦片,恰好将屋内看得清清楚楚。

    “几时了?”宋瑜抬眸。

    “戌时三刻。”

    一问一答后屋内静得仿佛能听清呼吸声,采菱不禁放轻举动,细细地端详起宋瑜。

    传言舒梁的太子常流连烟花之地,而眼下宋瑜端坐、臂膀宽厚身姿挺拔,一举一动只见威严气势,果然传言不可尽信。高挺的鼻梁配上凤眼平添几分邪魅,肌肤白皙说是肤若凝脂也不为过,采菱捏捏自己的脸颊不禁羡慕,只是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是在哪见过。

    正想得出神,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前头黑衣的男子恭敬地抱拳,“公子,人到了。”

    宋瑜抬眼上下扫视着那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讽刺道:“都说元周养人,丰都更甚,就把你养成这副样子。”

    宋言晚只淡淡地看着他,旁若无人地斟了杯茶细细品尝起来。宋瑜带来的那些人见他这般没有礼数,顿时要给他点教训。

    宋瑜摆摆手,“舒梁的皇子也是你们配动的,都给我滚出去。”

    “你不必在我面前装腔作势,直言来意便是。”宋言晚不为所动。

    宋瑜锐利的眼神瞬间变幻,命令道:“跟我回去,宋瑾。”

    “回去?”宋言晚轻嗤一声,却紧紧捏住手心的茶盏,似要用力将它碾碎,片刻后盯着那张与自己半分无异的脸,道:“这世上只有元周的宋言晚,从无宋瑾,不知该回哪儿去。”

    宋瑜似料到他这般反应,扔下一句“你会后悔的”便扬长而去。

    采菱回到房间正要开口,孟姣得意地伸出手:“小采菱,二两银子。”

    采菱掏出二两银子扔给她,没好气道:“分明早就知道消息,还拉我打赌。姑娘,舒梁太子的确是来了,只是……”

    辛寻南见她吞吞吐吐,轻叹一声,“赴约的是宋言晚。”

    早在几日前她便收到了密信,虽来处不知,却告知宋瑜此行的目的。背后之人是何用意她不知道,但今夜她若不来便时刻处于被动。

    因此采菱的惊讶她并不意外,只是尚未想到应对之策。是彻彻底底地隐瞒还是公之于众,辛寻南没有主意。

    孟姣此刻亦陷入沉思,既来者光明正大便是有恃无恐,只怕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而下一秒采菱的话更是令两人不得不防。

    “宋言晚是宋瑾也是宋瑜。”

    采菱见自家姑娘和孟姣迷茫的神情便耐心解释道:十八年前舒梁皇后诞下双生子,哥哥宋瑜、弟弟宋瑾。皇子出生那一刻,久旱的舒梁迎来一场大雨,瞬间救活了数十万的农户。舒梁上下到处洋溢着喜气,皇帝也对这两个儿子爱不释手。

    然而两个月后异象环生,祭司连夜进宫面见皇帝,直言“双生者如并蒂花,若非阴阳不可相见”。

    舒梁皇猛地看向皇后,皇后连连落泪央求皇帝不要轻信祭司。而此时皇帝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江山社稷,先前在他眼里是祥瑞的儿子瞬间变成了噩兆,温柔贤淑的皇后也变成了只会哭闹的妇人,连带着眼里多了几分嫌弃。

    自那一夜之后,舒梁多了位名叫宋瑜的皇子,边境多了个叫宋瑾的罪臣遗孤。举国上下都在欢庆舒梁国喜迎第一位皇子,只有皇后在深宫里日夜以泪洗面。

    两年后,她看着本应是弟弟的宋瑾变成了宋瑜在宫人的怀里“咯咯”地笑着,而真正的宋瑜却成为宋瑾在荆南被当作罪犯一般看押。她时常让身边的嬷嬷去打听宋瑾的消息,每每听到他小小的身子在寒风里颤抖的时候就揪心不已。

    她想去见见自己的孩子,可她连宫墙都翻不出去,因为祭司说皇后的妇人之仁会害了舒梁国,皇帝将她禁足。

    后来祭司又说小皇子八岁时星象有异,皇帝应当以社稷为重、斩草除根,于是一夜之间宋瑾身边的嬷嬷、侍女横尸院墙。皇后以命换命,宋瑾再也不是宋瑾。

    他从来都不是宋瑾。

    都说生在帝王家是人人艳羡的福气,可这份福气宋言晚从来都不想要,也不屑要。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过是荆南的那个女孩一世无忧,可她似乎不曾记得自己。

    没关系,他记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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