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床榻上的辛寻南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发丝杂乱无序地贴着额头。他出神地望着,涌起一股酸涩,病成这样都要出宫。

    阿南,我就这般遭你厌弃?

    愣神的片刻宋言晚端着盆热水将他挤到一边径直往里走,“要么进来,要么出去。”

    他坐在床边将帕子浸入水中,等蓄满了水才捞出来挤干,展开后叠成四四方方的才搭在辛寻南的额头上,随后又扯出一块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然后轻轻擦洗着凌乱的发丝,一绺绺归置好。

    等处理好这些,又轻轻地从被子里拿出双臂,用冒着热气的帕子将手指包裹住,等彻底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时候再将帕子按进热汤中,重复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手掌也染上同药汤一般的颜色。

    凌寒几欲出声,都被他略带警告的眼神驳了回去,他收拾好溅出的水渍才开口解释:“大夫的法子,能让她快点醒过来,有话换个地方说。”

    他端着盆绕到后厨,旁若无人地坐在药炉前扇风看火。那柔和仔细的神色一下刺痛凌寒,川蜀时他也是这般煮药,难怪今日会偷偷带阿南出宫,原来早就看上自己的太子妃。枉自己一直傻傻地被蒙在鼓里,凌寒凌厉的目光在宋言晚身上游走,心口堵着气一言不发。

    “太子殿下既然跟到这来,不如有话直说。”宋言晚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火。

    轻蔑之色爬上凌寒的面庞,他眼尾微闭,“把阿南交给我。”

    “我若不呢?”

    “她是太子妃!”

    “那又如何?”宋言晚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手中的蒲扇未停下半分,旺盛的火苗张牙舞爪地探出炉壁包裹着陶釜。

    凌寒猛地一拍震得桌子跟着晃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宋言晚,“她是本宫的太子妃,难道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夺妻不成?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宋言晚气定神闲地瞧了一眼,眼里的笑意顷刻蔓延至嘴角,“和离再嫁,自成佳话。”

    “荒唐!”凌寒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音量拔高几分。

    他并不在意,比着药方又扔了几味药进去,轻笑地看向不可思议的凌寒,“为一人谋划何来荒唐。”

    凌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倏地揪住宋言晚的衣领,凶狠的目光如狼似虎从牙关挤出几句话,“阿南是我的,你妄想从我身边抢走。”

    宋言晚轻蔑地撇嘴,余光扫了眼脖间青筋爆出的手,抬手握住后用力一推嘲讽道:“世间所有人都可以说这句话,唯独你凌寒没有资格。阿南始终是她自己,不为任何人所属。”

    “难道你有资格?”凌寒双目通红瞪着他低声嘶吼。

    面对质问,宋言晚只愣了下便把已到嘴边的话吞回去。辛府的事除辛寻南外旁人没有权力过问,更没有资格多嘴。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纵是傻子也该看出点端倪,偏偏凌寒完全沉浸在愤怒当中丝毫顾及不到,只当是在挑衅。

    他负气地甩开手臂紧紧握拳,指关节跟着发出咔咔的响声,忽地一拳挥中宋言晚的下颌,留下深深的一片红痕。从嘴角向外蔓延,肉眼可见地发红发紫,最后淤血汇集一处在脸上留下印记。凌寒深吸一口气,盯着他的伤发愣,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微微发抖的拳头。

    刚才那一瞬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宋言晚可恨便毫不犹豫地打了一拳,而现在见他不躲不闪的样子心里又后悔至极,也许是自己误会了呢?于是他愣在原地,许久,才松开弯曲的手指,手臂无力地垂下去。

    “言晚,我……你为何不躲?”

    宋言晚知道这是他服软的信号,从小到大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虽看着和善,骨子里却是最守规矩的一个人,饶是皇帝有时也不得不为他让步。只是今日涉及辛寻南,宋言晚不想再退。

    “我该受。”

    短短三个字如利刃狠狠刺进凌寒的心口,搅得他心脏阵阵抽痛。他只觉得大脑空白似有什么东西砰的炸开,视线变得模糊看不清,腿脚无力地往后倒。踉跄几步他勉强撑住墙壁,难以置信地望着宋言晚呢喃道:“言晚,你为何如此待我?为何背叛我?”

    宋言晚凑到他跟前伸出手微微扶着,等他稳住身形才缓缓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从前我总觉得这诗太酸,然而这样的日子已有八年,真正遍历个中滋味才知道它是如何精妙。我从未想背叛你,只是不愿心悦之人置于险地却无能为力。你既护不住她,那便换我来。”

    凌寒微怔,八年来凡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宋言晚,虽言语简练却温吞柔和,从不曾见过如此强烈的占有感。他那坚定又不容反驳的眼神让凌寒恍惚,有一瞬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可转念一想,不管是何缘故都不是夺妻的理由,他的眼中再度升腾起恨意,言语刻薄道:“换你?真是可笑!跟着你阿南只能看乡野大夫,连性命都保证不了。”

    宋言晚苦涩地抿了抿嘴,无言反驳。他环顾四周,醉仙楼是阿南自己的地界,绑来的大夫医术平平,就连伺候梳洗的人都没有。他一个弃子寄人篱下又如何能护得住?

    他缓缓放下拦在凌寒身前的手臂,等着脚步声渐远,他忽地追赶上去横在凌寒与房门中间,“她不能跟你走。”

    凌寒费力掰扯他的手臂,但似乎是胶水粘着一般推不动。他冷冷地看向宋言晚沉声道:“让开!”

    他仿若没听见一般笔直地伫立,任胳膊上的力道加大也绝不退让半步,坚定道:“阿南自有我护着,纵使以性命为价也在所不惜。”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房间内传来几声轻咳,两人惊喜地推门而入纷纷守在床边。辛寻南微微睁开双眼,两张担忧的脸挤在面前,她茫然地扭头看着房间内的陈设,想了许久才辨认出是醉仙楼。

    大抵是熟悉的环境让她安心,只草草看了眼便再度昏睡过去,额上的帕子虽已沥干但仍旧带着体热,干涩苍白的嘴唇粘连在一起。

    宋言晚轻轻拿开额上的帕子,从怀中又掏出块全新的沾着杯中的清水点在唇角,等水滴浸润后又缓缓沿着唇瓣往上挪去,反复几次直至变得湿润才罢手。

    他将手腕内侧轻轻贴在辛寻南额前,静静感受着温度的变化,而后又搁在自己的脑门上比对,确认退热后才放下心来。

    凌寒全程看着他忙来忙去,想做点什么却无从下手,只能尴尬地守在床尾伸着脖子张望。他几欲想出言询问,都被宋言晚堵了回去。

    房间里只余下辛寻南渐渐平稳的呼吸和他们两你来我往的眼神交流,凌寒忍无可忍地把他拉出去,脸臭得隔着几丈远都不想凑过去。是以两人刚出房间门,楼下那帮侍卫立刻压着捆好的柳妈妈背过身往前走远了几步,生怕一个不小心惹祸上身。

    宋言晚无奈地甩开他的手,小声道:“阿南我不会交给你,有什么冲我来。”

    凌寒余光瞟着紧闭的房门别扭地说:“她病着不宜奔波,今日且不动她,但你要记着她始终是元周的太子妃。”

    说罢他拂袖离开,却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辛寻南的房门,微微红着眼眶向楼下走去。他见到了宋言晚亲力亲为的样子,自认不差,更加确信等阿南醒来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眼下辛寻南病得这般重,自然是折腾不起,又何必多在乎这几天时间。只要他日日守着,想来宋言晚也不敢有过分的举动。

    宋言晚玩味地看着凌寒慢慢远去的背影,直到所有侍卫也都在视野中消失,才回转身体再度往辛寻南的房间走去。先是去后厨把熬好的药端过去,坐在辛寻南身边静静地等着,褐色的药汤慢慢散去热气连成一片。

    他端着托盘又回到后院将药汤倒回去,小火慢温。炉里的火苗一点点露出爪牙,攀在陶釜的边缘试探着,柴火的微响在空气中炸开。

    他收起蒲扇,看着火焰发呆。一股幽香从后颈幽幽地钻入鼻间,白色大氅轻轻落在肩膀上,在火光下闪烁着异样的流光。他回首望去,辛寻南披着单薄的外衣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精致修长的手指从肩膀滑落抱住她的臂弯。

    她的视线落在冒着热气的陶釜上,费力地挤出一点笑,完美的唇形却似被牢笼困住般僵在原处,只是微微向外扩了些。

    宋言晚起身按着她坐下,解下大氅披在辛寻南身上,手背搁在她额前探了探,还是略微烫了些。他熟稔地从柜子里拿出碗倒满药液,调羹顺着搅动腾起阵阵雾气。他掌心轻抚碗壁感受着温度退却,直到余热与指尖相同时才递给辛寻南。

    辛寻南捧着药碗,双眸低垂凝视着褐色的液体,苦涩的药味沿着鼻腔直冲大脑。她抬起头一饮而尽,嘶哑着嗓音道:“谢谢。”

    除了谢谢她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盯着碗壁上残留的药液慢慢滑下去。她的手指在碗底交缠,微微张口但终究没说出其他话。

    闻言宋言晚已露出浅笑,柔和的目光顺着她的唇角缓缓上移沿着高挺的鼻梁,化在她如墨般的眸子里。他从辛寻南手中接过空碗放到一旁,将打开的匣子摆到她面前,里头是各类蜜饯。

    辛寻南捻起一枚放入口中,酸甜感瞬间占据舌尖,把药汤带来的苦涩一卷而空。微皱的眉头慢慢舒展,浓密的睫毛扑闪露出眼中的柔情。

    这是她第一次静静地坐着看一个人,他的身上似乎总笼罩着层柔光让人瞧不真切。然而现在一切褪尽,无论是精致的线条还是眸中的柔和都显露无遗。

    心头微痒滋生出许多疯狂的想法,只片刻她便按下不安分的心轻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公子雪中送炭实乃大义,寻南感激不尽,只是日后公子莫要来这醉仙楼。”

    宋言晚无措地看着手中的蜜饯,微笑戛然而止。他愣愣点头,哑声道句好便失魂落魄地离开。辛寻南望着他慌乱的步伐眸色一暗,回想起自初识以来的种种,忽地锁骨下三寸处似悄然裂开般隐隐作疼。她掩去眸中的惦念,于面颊上绽开一抹凄清的笑。

    她是辛府的大小姐,生来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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