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利索地写完菜单便把包厢的门拉上出去了，房间剩下他们两个人，眼瞧着气氛以秒为单位地降落，章雅乐的拘束感一点点爬回身上，她拿起手机嘀咕着：“我看下张然还要多久到。”

    “顾明远。”

    “嗯？”听到声音的章雅乐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他的目光正锁定在自己身上，大概是错觉，但章雅乐在他的目光中感觉到一丝凌厉。

    “我叫顾明远。”男人继续说道，眼神没有转移。

    虽然是自我介绍，并不影响章雅乐觉得顾明远直勾勾的眼神十分冒犯了。尽管有些许不悦，章雅乐还是自诩为一个相当有礼貌的人，所以她还是微笑地答道：“我叫章雅乐，是张然的大学同学。不过不是张然的弓长张，我是章鱼的章，您可以叫我小章，或者随张然叫我章鱼都可以。大学的时候，同学们为了区分我和张然的姓氏给我们两都取了外号，我是章鱼，张然是弓长（zhang），不过到最后只有我的绰号留下来了，“张然”这个名字已经很顺口了，虽然她也真的会射箭。”

    即便章雅乐自认算得上大半个社恐，真开口说起话来却是顺溜得一点不少讲，左右都能唠嗑几句。

    顾明远看着她说话，默不作声，等到章雅乐说完，也没回应，只是看着她。

    被一个“陌生人”看着，章雅乐心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过他是张然的朋友，秉持着对张然的信任，以及自己好歹算是东道主一方的人，她试图挑起另一个话题。

    “温尔中学268班。”顾明远在章雅乐开口前说话了，他听她叽叽喳喳的自我介绍倒是没怎么变化，不过见她略微拘谨的表情让他放弃了她会想起他这件事情，尽管如此，还是抱有一点点期待的，他只给了提示。

    正常来说，人的一生中经历的学校和班级屈指可数，所以每一所学校、每一个班级号都会被深深烙印在脑海中，无论回忆的海有多宽阔，都无须多加修饰就能精准定位。章雅乐一下反应过来“温尔中学268班”是她的初中学校和就读班级，然后她疑惑地看向说出这句话的人。

    顾明远满意地看到章雅乐望着他逐渐睁大的双眼，她想起来了，于是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久不见。”说完便毫不在意地喝了口茶，眼神放在茶杯上。

    高中毕业之后，章雅乐有想过跟顾明远再见的场景，他们还会再见吗？他们已经不在一个学校了，见面会更难吧？不是还有同学聚会嘛？他们是初中同学呢。如果再见的话，她要跟他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有什么可说的？

    章雅乐排练过一段时间，想过一些话题，只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她，看着眼前的顾明远，仿佛一座雕塑，说不出一句话。

    顾明远也没有说话，他盯着茶杯里平静的水面，如何应对现下这个场景比他想象的要难。

    “听说……”

    “你以……”

    不合时宜的默契。

    “你说吧。”顾明远说道，眼神在她周围飘忽不定，失去最开始的直接。

    “额……”章雅乐思考了一下，微微提了口气，望向他：“你以后都在北市工作吗？”

    “我们公司准备设立分部，目前正在筹备当中，会总部、北市两边跑。等到年底差不多竣工，会固定负责这边。”顾明远解答道，总不算省着话讲了。

    章雅乐点了点头，收回眼神，而后陷入沉默，也顾不上什么东道主礼仪了。

    “听说你在这边的重点高中当老师。”顾明远说完未说完的话。

    章雅乐诧异地点了点头，随后嘴快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顾明远愣了一下，接着答道：“之前听其他人说的。”

    “哦。”章雅乐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

    “很好啊。”顾明远忽然感慨。

    章雅乐露出不解的表情。

    “你一直都很喜欢北市，如愿以偿。”顾明远补充道。

    章雅乐诧异地看向顾明远，他也正看着她，目光接触的瞬间，两人都别开了眼。

    手机铃响起。平时像是催命符的铃声，章雅乐此时却觉得它从未如此悦耳过。

    张然来了电话。

    “你还要多久呀？”章雅乐背过身去接通电话，低声问道，虽然她说的每个字顾明远都还是能够听到，连话语里焦急的情绪也丝毫不差得听出来。

    “啊！”张然的大声浪透过音响传过来：“对不起，对不起，章鱼。要怪就怪我那个死变态老板，早不叫我过去，晚不叫我过去，偏偏要蹭下班的点！就因为他是工作狂，没有生活，就认为所有人都没有生活！死变态！”

    张然一阵输出让章雅乐没了脾气，她深呼吸一口，问道：“你要加班吗？”

    “NONONONONO，”张然摇了头：“在路上了，再给我差不多二十分钟？如果不堵车的话。你帮我跟顾先……”张然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明远，你顺便帮我跟明远说声，真是不好意思。”

    “好吧。”章雅乐顺从地答道：“你注意安全。”收到满意答案的她松了一口大气，心情平复了不少，只要撑过二十分钟就好了，随后又悲观地想着还有二十分钟！不过，她还是佯装轻松地完成张然交待的任务，跟顾明远说道：“张然说还有二十分钟到。”

    “嗯。”

    再次陷入沉默。饭菜都还没有上，章雅乐只能喝茶。等杯中的茶喝完，顾明远倒是主动地给她续满。

    见他这番动作，章雅乐倒觉得自己不太好了，怎么说，她也算是东道主。于是，她重新打开话题：“听张然说，她和你妈妈是在厦门遇见的。”

    也许是错觉，章雅乐察觉到顾明远瞬间的愕然，而后他“嗯”了一声，喝了口茶。

    “好巧哦！虽然张然也很讨长辈喜欢。”章雅乐不经感慨道，不一会儿仿佛自顾自般嘀咕道：“倒从来没有想过我们还会以这种方式再见。”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顾明远看向她，问道：“你想过会以什么方式？”

    “嗯……”章雅乐微微皱了眉，她看向顾明远，这回倒是大方地端详起来。记忆中他的脸圆圆的很可爱，高中的时候不过几眼，她感觉他的脸庞已经有了棱角但还免不了一副少年模样。而现在，他的五官似乎更加立体了，比她想象中更加成熟。

    是的，她想过经过时间洗礼的他会是什么模样，不过真正面对他时，面对他的问题时，她最终选择浅笑了一下：“没……”

    房门被敲了两下，章雅乐以为张然提前到了，不料是杨姐姐探出了她的身影，见包厢里是章雅乐和一位男士，前进的脚步突然停在门口，眼光在他们两个之间徘徊，犹豫着是否可以进来：“章鱼，这是？”

    “杨姐姐，这是张然今晚宴请的对象。”章雅乐对于杨姐姐的出现显得过分高兴了，就目前的状态，任何一个人的出现，除了顾明远，都会让她舒心许多。好似看到沙漠里的绿洲，章雅乐热情地站起身迎道：“现在不忙了吗？”

    “还行，点单的高峰期过了，现在等上菜。”老板娘答道，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顾明远，再看向章雅乐，试探地问道：“我能进来吧？”

    “当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