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玉春楼后厨除去端盘传菜的杂工也有二十余人,刘宛便在其中。谢家失火后,她与谢辛辛因外出查账,成了唯二的幸存者,自此相依为命,一同投奔了宣王府。

    从前替谢夫人管事,如今为谢辛辛掌理后厨。于她便也是个安慰。

    晚膳时间正是酒楼最忙碌的时候,此时厨房正烟火缭绕,各厨位忙得勺铲翻飞。刘宛摇着一圆形蒲葵扇,坐在方木矮杌上小心煨着高汤。却见谢辛辛拧着眉毛走了进来,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面色不豫。

    “掌柜这是怎的了?”刘宛停下扇子,纳罕道。

    谢辛辛才被陆清和云淡风轻地噎了两句,鼓起脸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挑了些无关痛痒的,说起那西街的郑公子今日来酒楼闹的笑话,说他还向玉春楼放了狠话。

    “宛姐姐,你知不知道那郑公子家中究竟是什么来头?”

    “掌柜的可问对人了,这事说起来可复杂着。”刘宛笑着放下手中的事,掰着指头道,“这郑家祖上也着实显赫过,先帝尙在位时,前太师郑弋曾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获罪成了谪官,此人正是郑公子也就是郑瑾瑜,他二爷爷。郑公子的父亲便是郑弋的远侄。”

    “郑弋虽倒了,郑弋的次女,郑瑾瑜的远房姑姑却在得势时嫁了探花郎,这探花郎本该进京受官的,被此事牵连,如今在邺州做了个监当官,管着铁治监。自郑瑾瑜这代,郑家已经没什么人物,便是借着这姑姑的势,才敢气焰嚣张。”

    这关系一门亲扣着一门亲的,谢辛辛听得糊涂,迷迷糊糊只听到铁治监三个字,心想也不知和郭知州那个遭人诬陷的儿子有无关系。若真是他害了郭知州之子,阴差阳错使自己有机会拿到谢家案的卷宗,那此人还算是自己半个恩人。

    只是在此之前她得完成郭知州的任务才行。

    她发起呆来,思绪百转,又转到自己当下的事情上。刘宛看她怔住了,正要拿火扇朝她眼前晃,就听她没头没脑地问道:“宛姐姐,如何取得一个男子的信任?”

    刘宛想了想便明白过来,脸上有了喜色:“这可难得了,掌柜的可是终于开窍了?”又狐疑道:“不会吧,你看上了那郑瑾瑜?”

    “不是不是!”谢辛辛忙摆手。

    刘宛放下心,又想到若不是三年前的变故,谢辛辛早该与宣王世子订了亲。如今谢辛辛成了遗孤,没了母家倚仗,这门婚事自然而然无人再提。她又黯然下来,小心翼翼道:

    “难道是……世子殿下?”

    “那更不是了!”

    刘宛又眉开眼笑起来:“那便是有旁的心悦之人了?”

    谢辛辛正要否认,看着刘宛欢喜的样子,无端端想起了爹娘。

    如今待她似亲人的只剩刘宛一个。而她要着手做的事太过沉重,待事情败露后必有牢狱之忧,定是不能让刘宛知道的。

    谢辛辛叹了口气,只得道:“是。我有心悦之人了。”

    于是便被刘宛缠着描绘了一番陆清和的模样。她把刘宛当第二个娘亲一般哄着,自是半哄半骗把那陆清和说的天上有地下无,说他说得刘宛喜上了眉梢,她扯回话题来道:“可他说我不温柔,不婉顺,我瞧着他像是对我没那个想法。”

    刘宛瞪了眼,眉毛一竖:“我看他可不是这意思。女子的能力可比温顺的性子重要的多,大夫人当年便是靠着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气势,让老爷念念不忘。掌柜你小小年纪,就开得这玉春楼,像大夫人一样厉害。”

    谢辛辛被夸得面热,虚推了两下她便红了脸。二人在后厨烹炒涮洗声的掩衬下说起闺中的闲话,一时笑闹起来,也没注意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闪了过去。

    这厢陆清和正垂眸静坐,依旧是一副宁静无忧的模样,旁人也瞧不出这是在闭目养神,还是望着他这盘价值五十两白银的“金风玉露”思索。

    阿凤一溜烟地跑到他面前,正要抱拳,被陆清和抬眼示意坐下。

    “公子,是听到她说,要设法取得公子的信任。”

    陆清和了然地轻笑:“这郭知州机关算尽,最后竟只想出这样一个办法。”

    见阿凤欲言又止,他便问:“还听到些什么?”

    “还听到……听到她夸公子。”

    这些话让阿凤这个年纪的孩子说,属实是有点为难。阿凤心一横,闭上眼睛一气说了下去:“她说公子丰神俊朗、美蓉如面,又说公子出手阔绰、风流慷慨,还说……”

    对面主子的睫毛动了动,心想做戏也不应做这么全套,连熟人都骗过吧。一时想不明白个中缘由,也渐渐听得有了兴致,那冷褐色的眸子难得起了些波澜,眉眼盈盈处染上一抹悦色。

    “还说公子是北瑛王府的门客,前途无量,未必比宣王世子差到哪里去……”

    那眼中波澜便如寒风过境,瞬时冻住了。陆清和沉了目光,面上却声色不显,只冷冷哼道:“宣王世子?”

    “是。听那厨娘的意思,宣王世子与谢掌柜有些渊源,只是谢家变故后……”

    阿凤说罢,悄悄睁开一只眼,见陆清和脸色不豫,赶忙补充道:“公子,你不若告诉她你也是王爷之子。公子身份贵重,旁人凡夫肉眼,看不出罢了。”

    “早闻宣王世子才大于德,果然如此。”

    陆清和扣下茶杯的动作不自觉用力了些,杯盏间碰出“当”的声响,“无非是巨贾之女一夜之间失了母家倚仗,于宣王府便失去了价值罢了。以婚事作筹码,实非君子所为。”

    说罢便冷冷垂了眼,一味品尝起那碟子他重金买下的糕点来。阿凤不敢多话,也不敢动筷,主子又一言不发,真叫是坐立难安。

    “你也吃。”陆清和才突然想起来似的,开口道,“以后休要再提此话了。在莲州我便是北瑛王府的门客,而非北瑛王的儿子。”

    阿凤刚要应下,又听他兀自补充一句:

    “我与宣王府之流无甚好比。”

    夜幕低垂,江南潮湿,秋夜往往霜重露轻。虽说明日才是初八,莲州的小巷也有百姓早早在院子里做起水灯、揉起面饼,以备中秋。各家各户灯烛灭得晚些,打更人也更有劲头似的,咚咚敲着梆子,拖着声音念“戊时安宁,防火防盗”,从东街的玉春楼一路念到西街的郑府。

    紧闭的郑府大门内却是鸡飞狗跳。郑夫人房里的大丫头们正做着灯笼玩,那郑瑾瑜蒙头闯了进来就大喊“娘”,不等屋内有回应,就把院子里的丝绸灯笼踢坏了几盏。丫鬟们习以为常,撇了撇嘴指了一人去搀郑夫人出来。

    才走出房门,郑夫人便被自己的好大儿黏了个彻底。郑瑾瑜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扯着嗓子佯哭:“娘,你管不管儿子了,今日儿子在玉春楼被人笑话了!”

    这样的事,郑夫人一月不说五回,少则也得遇上三回,早无心去分辨他这话有几成真假,扶着额道:“我的儿这样可怜啊,那去把今日的书读了吧。”

    这话并没逻辑,好在郑瑾瑜的脑子也全无盘逻辑的习惯,只径自跳过了这后半句,点头道是啊是啊。

    “娘为我做主,娘得为我做主啊,她谢辛辛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郑家面子。”

    “不给郑家面子,就是不给姑姑面子。”

    “不给姑姑面子,那就是不给姑父面子。”

    “不给姑父面子,就是不给官府面子,不给官府面子,那不就是不给天……”

    “闭嘴!”眼见着他越说越没了谱,郑夫人忙打了他的嘴。见他被打了还懵着,眼泪却马上就要转出来的模样,郑夫人又赶紧打断他,“好了好了,几日后便是中秋,到时候我们与你姑姑一家聚上一聚,你有什么委屈都与你姑父说去。”

    “姑父能治得了那谢辛辛吗……”

    见他消停了些,郑夫人便拍着他道:“自然了。看你姑姑来信,姑父似乎近来与京中联系密切,在北瑛王门下颇受器重。”

    “那好哇!我虽听不懂娘在说什么,但就是姑父会帮我是不是?”

    郑瑾瑜只知道有了希望,眼睛亮了起来。郑夫人见这半大小子仍是不知世务,有心要教教他,耐心解释道:“北瑛王与宣王素来不睦,若是能替北瑛王除掉一个玉春楼的产业,你姑父在王爷面前也更说的上话些。一箭双雕之事,他何乐而不为呢?”

    郑瑾瑜是个随意惯了的,忽发现自己的事有了如此大的牵扯,吓得成了哑炮,一个字也不再说。心思活泛的丫鬟便说些软话,将他半哄着推了出去,继续悠哉地剪起她们的灯笼绸布。

    夜风吹弄着飘落的梧桐叶子打转,中秋前的喜气冲散了秋夜的萧瑟,叶儿打着旋飘出去,各家管着各自的事,谁也不管它落在何方。

    那枯叶落在后院,哪怕是踩的嘎吱一声,也惊不起谁的眼色。谢辛辛便是抓着这时候,踏着脆响的黄叶,悄悄地来到鸽子房。

    宣王府那边难得来些密信,多半也是些白纸写的官员商户名字,意指过不了几日这些人得了王府的“点拨”,便要来玉春楼预订席面。既是预订,便要先交上“定金”,不管订什么排场,也先拿出大几百两押在玉春楼中。

    事后有没有人来赴宴,那便另说。直到过了期限也未来看菜的也大有人在。纵是假模假样地来吃了几个菜,谢辛辛也得照着惯例狠狠宰他们一通,寻到理由再加上个几千两,记在她房里枕头底下真正的玉春楼的账本上。每隔一段日子,宣王府便派人来检收一回这真账。

    但这回信鸽的脚上却束着张明显有别于往的黄色锦布,谢辛辛心中一跳,明白这是件重要的密信,心中也担心是否是郭大人委托之事泄露了些,惹来王府的指示。

    随着那黄锦在手中舒展开来,谢辛辛却见那布上赫然写着:

    初七如有瑛王府来者宜除之,届时务要配合暗卫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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