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衣*******时 > 第6章 山雨欲来(三)

第6章 山雨欲来(三)

    王洵乐慌了,再看着眼前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只见陆之箴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台面,显然已是审得不耐烦了,目光咄咄逼人。

    看着是能做出这等禽兽之举的人!

    便连跪带爬匍匐到他脚下,抱着他的大腿哭诉:“陆相公,我真的没有作弊啊,但我说!我都说!”

    她又急又乱,看样子吓得不轻,身子不住地发抖,抱着他膝盖的双手犹如抱着浮木,明明很害怕却死也不肯撒手。

    但,眼睛怎么好巧不巧,就盯到桌山的那一盘散发着浓烈香气的韭菜肉饼上?

    她盯着韭菜饼,嘴唇抖动,欲言又止,迟疑了好久才轻声要求:“只是……此事难以启齿,我只肯对陆相公说道,陆相公可否屏退左右?”

    “什么事,当着开封府尹、详断官的面儿不能说?”

    她松开陆之箴的大腿,颓然地坐到地上,黑黑的面容失去血色,额头冒着细汗,看样子,真的很绝望。

    “陆相公非要这么为难小人么?只怕说出来,小人……小人再也无颜面苟活于世!”

    但她眼睛还是不离不弃地盯着韭菜饼,甚至咽了咽口水。

    不明情况的详断官和主簿面面相觑,被她的样子可怜到,虽不明白什么事,但看她的反应应当是很大的事情吧。

    赵祺昱抬起折扇轻咳两声。

    陆之箴随即冷笑:“这里是大理寺,你若不愿意交代,本官不介意用本官的手法让你交代!”

    王洵乐猛然抬起头来,双眼赫然发红,似乎又悲愤又隐忍。

    她咬牙切齿一番,最终才艰难地说道:

    “我……我本为別宅子……况且生时便与常人不同,外祖母原指望着我能入徐家族谱,也给母亲抬身份,然而看了我一眼却骂,怎么生出来这么个丢人的玩意儿,差点气厥过去。”

    “有奴仆进言,生来缺把儿能不能给徐家传宗接代另说,只怕徐家当成不祥,此子留不得,须早日了断!外祖母听了谗言,于是不顾母亲的哭喊,着人生生把我抢走扔到后山喂狼!”

    她说着,眼眶红红的,但依然紧握拳头,痛苦隐忍眼泪。

    “娘亲拖着病体连夜跑到山里,把我捡了回来,带着我逃走了。我自小与娘亲流离失所,颠沛奔波,经常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从来不知吃饱是什么滋味,就连这韭菜饼子……明明是寻常人家轻易吃得的东西,我竟然长到五岁,才吃上第一口!”

    她说着,终于对桌上的猪肉韭菜饼子下手了。

    黑黑的爪子趁着陆之箴不留意,就抓来了一个,生怕他阻止似的连忙塞到嘴里,动作一气呵成,呜咽着连连称赞:

    “呜呜……竟不知……是如此美味啊!小时候吃上一口,都要念念不忘一辈子!”

    陆之箴皱起眉头:“这跟本案有什么关系?”

    王洵乐狼吞虎咽,不说话,天塌下来都等吃饱了再说!

    她咽了下去,酝酿了好一会儿,眼眶又泛红。

    但,男儿有泪不轻弹。

    她假装挖眼屎的时候擦了擦,又故意低头大口大口地吃饼,假以掩饰。

    “我身有隐疾,一直受他人嘲笑,发誓定要建立一番功业,扬眉吐气地回去,好叫那些人看着!我发奋苦读终于等来了科举的机会,可若是在验身之时解衣袒露,让别人发现我……我有这方面的隐疾,以后定是嘲笑我,我怎么入朝为官呢?只怕即便有了一番功名,也依然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你便想了个法子,贿赂主司,草率验身,只为了藏匿身体隐疾?”陆之箴挑眉。

    王洵乐疯狂点头,忽然跪直了,大义凛然挺了下腰道:“陆官人你看,我这儿原与常人不同的啊!”

    她那儿……确实比寻常男子,少了点高耸巍峨的气魄。

    只是,陆之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他不堪地别过头。

    赵祺昱折扇高高抬起,只露出一双幽沉的眼睛。

    详断官与主簿既尴尬又同情,窃窃私语。

    王洵乐又伏低做小泣声道:“官人,我有难言之隐啊!你查了我的居所,应当发现不少……男人方面的药方子,我的小丫鬟经常为我熬药,客栈里都知晓我是个药罐子,你这……这让我如何开口?”

    陆之箴翻了一遍搜查她房间的名录,上头果然记录了搜到此疾相关的种种药材。

    再加上听说她极难审问,来之前陆之箴也把她的公凭文书皆看了一遍。

    文书的确记载她小时候“身有异疾,为长辈不喜,曾遭遗弃”,种种似乎印证了她的说法。

    而王洵乐不怕他查,她女扮男装之前,已做过计划,包括选择一个怎么样的出身不容易露出破绽,徐衡的身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选出来之后也做了各方面证据处理。

    见他沉默,以为有松动之意,王洵乐再接再厉:“官人,科举法令只惩罚舞弊之人,我与详断官供述详细,包括大理寺发的卷子也如一填写,未发觉异常,足以证明我无作弊行为。至于解衣搜阅嘛……”

    “大颍律法并不明令要求解衣,且法令规定科举验身也只是为了防止舞弊,所述条令有惩之处,只与产生舞弊事实有关,倘若未构成犯罪,解不解衣,又有何关系?小生并不违法啊!”

    王洵乐说着,吃着,已经吃完一个饼子了,又想伸手拿一个。

    谁知陆之箴连饼带盘子给挪开了。

    她措愣地看着他。

    “伶牙俐齿,你倒是会钻空子!既然你说身有隐疾,让医官给你查验一番不就能断定了!”

    什么?还要查验?

    “官人,你……你是想让小人去死吗?我方才也已经给你看了!我……我把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好不容易吐露出来,已属不易,何苦羞辱于我?既然没有证明我有舞弊之举,便没有哪一条法令可以拘我,你又有什么理由验我?”

    陆之箴手肘压到膝盖上,凑近盯着她:“当真无舞弊之举?即便你说得有理有据,也应当查验一番。你既自认为清白,那验身又如何?还是,你在怕什么?”

    王洵乐心里一阵咯噔。

    赵祺昱在旁看了许久,眸光熠熠,嘴角勾起。

    想来已经看到了精彩之处了,原本他掂着开封府尹身份坚持陪同审案,只想看此案如何发展,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呢。

    这位徐举人迟迟不肯让人验身,着实惹人怀疑。

    虽然,除了科举不验身,“他”确实无其他作弊的嫌疑,依“他”的开脱理由,结合公凭文书和房间搜查来的证据,在其他判官那儿兴许足以开脱了。

    毕竟文官皆讲礼法,扒人衣服实属不雅,皇帝有令此案必须快审,详断官连夜审问早已又饿又累,只想着赶紧交差,兴许会草草放过“他”。

    真是个滑头!

    如此说来,这人虽是个读圣贤书的,但能在百听楼脸不红气不喘地诓骗店小二,也说得过去了!

    可惜陆之箴是个盘根问底,事无巨细的主儿,也不怕惹人闲话,在他这儿是不容许任何疑点的。

    赵祺昱倒要看“他”怎么开脱。

    王洵乐爬着后退几步,指着陆之箴骂: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枉费我解释了半天,原来只是对牛弹琴!你也为读书人……竟不知……‘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堂堂大理寺卿,竟如此无仪、无耻、无礼!⑴我……我必要到言官那儿告你!”

    “正好!大理寺查完,柏台也要审你,不若加快些,好让你尽快见到御史官?来人,带下去验身!”

    “陆长官,这儿,没有医官呀。”

    “请个仵作来验便是。先查他异疾,若无,则扒了他的衣服验矾伤!”

    “你……你竟然让仵作来验我!”王洵乐快要气死了。

    衙役上来拿人,王洵乐拼命挣扎。

    难道天要亡我,她小命要交代在这儿了吗?

    不行!

    看来只能出最后一招了——釜底抽薪!

    虽然此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等等!我还有要交代的!”王洵乐抬手道。

    “你还想玩什么把戏?”陆之箴眯眼。

    “不,我没玩把戏,只是还有要交代的,难道陆官人不想听?”

    王洵乐忽然扑通跪下来,双手伏在膝盖上,跪得老老实实的。

    她面色也没有刚才一边“隐忍痛苦”一边偷吃烤饼的夸张做作的模样,而是面如死灰。

    这副样子,陆之箴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看来她可能要招供了。

    赵祺昱也终于饶有兴趣地把扇子合起来,定定地看着“他”,想看“他”还能怎么交代。

    除非“他”承认是女儿身,才能解释清楚科举不作弊也不配合验身的原因,否则依陆之箴的性子,总还要追查到底!

    “他”编一百个理由也没用。

    王洵乐低着头沉默片刻,抚在膝盖上的双手用力揪了揪白襕,显然她心里仍是纠结动摇的。

    为了掩盖女子身份,而且防止被陆之箴揪着验身,她只能打碎了银牙往里吞。

    虽然是下下之策,但总比被扒了衣服,暴露了身份,犯了欺君之罪来得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之后,看向陆之箴:“其实……我不是……”

    她正稍微纠结停顿之时,外头忽然传来了通报。

    “齐王,入内内侍省左右班都都知到——”

    随着通报,远远地便看见一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与不惑之龄的老者走来。

    男子在前,老者袖手趋步跟随其后。

    年轻男子一身紫色官服,展脚幞头,不知是不是从朝堂上赶过来的,行姿飘逸,步履文雅,端体挺拔,仪态极好。

    看他走路简直是贵族男子仪态的典范,让人只觉翩翩佳公子近前,春风拂面、温文尔雅。

    齐王赵祺瞻,字远瞩,是皇帝的二皇子。

    生母张氏原为昭仪,三年前超迁晋升为贵妃,且宫中无皇后已久,如今正是张贵妃统领后宫。

    赵祺瞻温雅恪己、才干突出、礼贤下士,又年长仅次于太子,一直为皇上所器重。

    太子耽于书画日久,已退出监国之列,如今诸多大事均由齐王赵祺瞻摄理,其身份之尊贵,光从封号“齐”字便可看得出来。

    自古以来,亲王封号,秦晋齐楚为尊,赵魏韩燕鲁蜀吴越次之,再其余小国和美字封号再次之。

    赵祺瞻原先为燕王,生母从昭仪晋升为贵妃之后,他便也蒙恩改封齐王了。

    张贵妃母族因拥护陛下亲政有功,而逐渐势起。

    贞和元年,庆隆改制失败之后,王君翰罢相,空出的丞相之位,即由张贵妃胞兄张栋知顶上。

    张栋知从参知政事擢升为尚书省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即名义上的右揆。

    其地位便与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即名义上的左揆文引博几乎平起平坐了。

    至此两家外戚张府与文府分庭抗礼。

    赵祺瞻背后有张府的支持,又娶得开国名将、忠武节度使、封爵代国公的潘秀的曾孙女潘氏为王妃,两家助力,赵祺瞻如今的身份及权势非同一般。

    对于天家众皇子的情况,王洵乐也拿不准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边讨厌文氏外戚,一边又扶持张氏外戚与之抗衡,皇子职权分配也乱七八糟,也许只是想搞平衡?

    而宫中分内侍省和入内内侍省,内侍省只负责低级洒扫杂役职务,入内内侍省才是皇帝身旁的近臣宦官。

    左右班都都知为内侍省、入内内侍省最大的中贵人,亦是皇帝的贴身总管,李怀恩此次前来恐怕是带了旨意来的。

    赵祺昱和陆之箴随即站起来恭迎。

    “二哥。”

    赵祺昱对赵祺瞻行揖礼,也等中贵人李怀恩向自己行礼。

    陆之箴则向两人都行礼:“拜见齐王、李大官⑴,不知两位贵人前来有何公干?”

    赵祺瞻也回了地揖礼:“五哥儿⑴、陆廷尉。”

    李怀恩行礼之后回道:“五大王、陆廷尉,陛下有口谕,着供证及诸疑之事往垂拱殿与两府大臣决议。”

新书推荐: 玄门小祖宗灵异综艺爆红 浮游在野 香山浔风 穿越后成了全家的顶梁柱 墙洞里的欲望 她不是伪人 咬月 成为修仙文男二的剑灵 我想和你好好的 我和白月光联手搞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