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独立空间迅速被黑雾填充，黑雾浓稠沉重，就像被隔离在空间里的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似远似近的独立空间好像出了问题一般地黑屏了。

    众人也渐渐不淡定了，“这个情况……M没事吧？”

    塞西尔更是神色难看，他紧紧地盯着那个黑块空间，等了许久不见任何变化，耐心都要耗尽了，压低声音用母语骂了句脏话，决定轰掉这个该死的空间。正要调动元素，黑屏的空间里突然传出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阿沐。”

    “阿沐”

    男孩糯糯的声音好像一道光，破开了浓稠的黑雾。涌动着的雾气静止了片刻，慢慢淡去，露出蜷缩在角落里的M，也露出了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黑发黑眼男孩蹲在被锁起来的小M跟前，见到小M从昏迷中醒来，他一边掉眼泪，一边从兜里掏出一颗糖，“阿沐乖，不痛不痛，吃了甜甜的糖，就不痛了。”

    “小景。” 小M原本软绵绵的童音已经消失了，声音变得十分暗哑。小景捏着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小M嘴角残留的血，小心地把糖送进她嘴里。

    他静静地看着小M乖乖地吃糖，眼眶含着泪，饱含同情地目光无比的柔和，“阿沐”，他说，“他们在外面搭了一个祭坛，男人们抱柴火去了。他们要烧死你。”

    小M含着糖的腮帮子鼓鼓地静止在那里，死寂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依旧蜷缩在角落里长大以后的M也在直直地看着他。

    小景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他们要活活地烧死你，那太痛了。我不忍心看阿沐受到那样的折磨；阿沐，我们一起去找你舅舅吧。”

    含着眼泪的小景，微笑着对他说。然后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二长老说这个叫梦回。”小景的微笑好像冬日里的光，明亮的，温暖的，好像救赎一样，他张嘴，口里却说，“只要一点点，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角落里的M无声地张嘴，说出记忆里的那番话，口型与小景的声音重合。

    没有痛苦。 “没有痛苦。”

    阿沐。 “阿沐”

    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

    去死吧—— “去死吧。”

    原来，冬雪反射出的光，是刺骨的，冷到了骨子里；那种明亮温暖，从来无法给予人真正的温度。越是依赖，越是寒冷；一直到心脏的血液也开始冻结。

    小景。  连你也要我死。

    你们，都想要我死……

    所有的光在一瞬间褪去，M抱膝坐在黑暗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周边的画面变换，半空中飘落下雪片，落在膝头，那是一片薄薄的桃花瓣。悠扬的筝声在那棵老桃树下扬起，粉红的花瓣如同燃烧生命一般纷飞着，穿着蓝纹白袍的男子含笑抚着十三弦筝，他抬起头来看向M，微微一笑。

    温和似水，俊雅如兰。

    下一秒，整个画面如同玻璃一般，破碎散落。着一身茜素红裙的女人提着剑，踏过满地的碎片，视若仇敌般地盯着她。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艳丽的红转瞬化成一片摇曳的虞美人，又在瞬间化为一片火光。

    “司沐。”

    那一片火光又幻成了暗红色的流纹。“只因你，出生即是罪。”大祭司站在台阶之上，满含悲悯的目光俯视着她，却面无表情。

    “阿沐，我们一起去死吧。”

    小景的微笑一阵扭曲，转眼他笑着倒在一片血红色的火海里，消散不见。

    黑暗中，M的跟前竖立着一面镜子。

    M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镜子里跟她姿势相同的人却站了起来，她穿了一袭暗红色的长裙，那颜色就好像凝固的血液一般。

    M抬头看她，镜子里的她也抬起头，与她一样的脸，一样的一双毫无波澜的死寂瞳孔。

    忽然镜子里的“M”勾起红唇一笑，上挑的眼尾斜飞着淡淡的桃红色。“为什么难过呢？”困惑的语气却含着笑意，那是不带暗哑的M的声音。

    她拖着长裙，步步摇曳地走近M，抬起胳膊，长着长长指甲的手伸向M，轻轻地把M的帽子摘下。

    “那些人”，她一手顺着M的头发滑下，手掌轻触着M的脸庞，“让你难过了的话，就统统撕碎好了。”她说着，露出两颗尖利的犬牙，一瞬间的表情彷如嗜血的兽一般。

    另一只手伸到M脑后，轻轻解开了她的丝带。那长着长指甲的双手捧起M的脸，同样的一双眼睛彼此看入对方，充满了诱惑的语气私语一般地对M说，“来吧，我们一起，去撕碎他们。”

    话音刚落，她飞快地跳开躲过M突然的攻击，四肢好像有吸力一般，整个人趴在黑暗的墙壁之上。

    她撇撇嘴，“何必这么固执。”一边不疾不徐的说着，一边像某种兽一般从竖立的墙壁上爬下来。

    双脚着地，她摇曳地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勾着唇，那双明明在笑却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M，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长指甲；表情诱惑。

    “又不是第一次放我出去了；明明你也很享受那种撕碎猎物的快感嘛。”语调好像带了些委屈，却还是含着笑意。

    她再次走近M，长指甲勾起她一缕头发，“自从尝到塞西尔的血的味道以后，你就把我关地越来越紧了。怎么，心疼啊？”她扩大了笑容，一手搭在M肩上，“明明，你很喜欢他的味道嘛～”

    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嘴唇，一边用着那不疾不徐的语调含着笑意地说着，一边搭着M的肩拖着长裙摇曳着走到M身后，搭在肩上的手下移环住M的腰，把头靠在M的肩上，“喜欢，就杀了他！”

    手上突然用力，几乎同一时间M牢牢扣住与她相扣的那只手，另一只手现出金属爪完全没有犹疑地狠狠爪向身后的人。那个“M”欢快地笑着再次躲开攻击；M站直身体，收起攻击性的动作。

    对方勾着红唇笑着，重新走到M跟前，亲密地捧着她的脸，蛊惑道，“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不会伤害自己不是吗？塞西尔太强了，要杀掉你的话，很容易的。不过你有我啊！先下手为强，杀人的方法很多，你懂的～我们只是想要活着而已；来吧，放我出去，我们，去撕碎他吧！”

    M抬起手把她放在自己脸上的双手放下，“我记得的，这里是幻境，都是假的。我要离开了。”

    “可我是真的不是吗？”暗红色长裙的“M”站在原地，那双无波澜的眼睛看着她，“就算离开了这个地方，我依旧存在。我才是会一直陪伴着你的存在。感受我。亲爱的，不要逃避自己的想法了。那些怨恨，痛苦，孤独，不信任，毫无安全感；它们一直都在。感受它们！”

    M转身离开的步伐一停，喑哑的嗓音毫无语气地说，“你闭嘴。”

    暗红色长裙的“M”又笑了起来，“那个女人说着爱你的父亲，但她却是个精神错乱的疯女人，她有什么资格来收回你的姓氏，剥夺你的性命！”

    “大祭司什么的，也不过是个人罢了，他有什么权柄来宣称你出生即是罪！”

    “光景城的人，一群提线木偶而已，他们有什么权利在你身上施加痛苦！”

    “还有，小景跟舅舅——”她笑容诡异地拉长了语调，“舅舅他真的是病逝的吗？”

    “住口！”M突然对着她爆喝；M全身颤抖着，胸腔激烈地起伏，“住口。”

    暗红色长裙的那个奇怪存在，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她，红唇张合间，又幽幽地重复了一遍最后那句话，“舅舅，他真的是病逝的吗？”

    她明明站在原地没有动，M却觉得她正一步一步地逼近自己。

    “你知道的，舅舅怎么会早亡。你知道的，舅舅为什么只字不露，任凭自己渐渐死去。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

    “不，我不知道。”M努力地克制身体的颤抖，暗哑着嗓音说。

    “你知道的，你什么都知道。老头不止一次地对你暗露杀意，他为什么会救你？真的只是因为那想跟多数人作对的恶趣味？他厌恶这双眼睛厌恶得要死，为什么还要对你倾囊相授？他又跟塞西尔达成了什么交易？”

    一字一句，残忍的，毫不留情的，血淋淋的。那些深深地埋着的猜忌，怀疑，戒备。

    “塞西尔呢？”那双红唇微微张开又合上，彷如耳边亲密的私语，“他又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投放诸多精力？”

    “啊!” 她故作惊讶，突然凑到M眼前，那双灰白的瞳孔睁得大大的，“会不会，是我们的眼睛呢？”

    无法信任，毫无安全感，死亡的威胁。想要把所有的，所有的，撕开，撕裂，撕碎！

    M双手露出金属爪，如兽一般的姿态；她抬起头，眼白处爬满了血丝，衬着紧缩的灰白色瞳孔更加地骇人。她裂开嘴，露出尖牙，脸上的表情嗜血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