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颜眼中的烟灰色渐渐浓郁，重新变回了正常的黑色。降在M身上的柔和光芒淡去，司空颜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隔着层衣服下的身体还在微微地发抖，M却在站直后，伸手推开了司空颜，抬手戴上帽子，沉默着走向寂空居。
司空颜默默地跟在M身后，看着她走进寂空居，关上了大门；他停在门外，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你说，顺应和反抗会不会是通往同一个命运的两条路而已？”
关上大门，M背靠着墙壁滑落坐在地上，她抬起自己的手，看见指尖还在轻颤，她的身体还在害怕。耳边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来了，【好弱，你好弱，简直弱得不堪一击，你知道的，应该要怎样才能强大！】
“闭嘴吧。”M没语气地骂了一句，屏蔽掉这个洗脑的声音，努力让思绪飞快运转起来。
司空顾几人不足为惧；三长老司空屠雨对她十分不喜，但是不会杀她。四长老司空觉风，她看不分明，但是他和二长老司空取晴一样，对她并没有恶意。如今看来，司空旬夜也不会杀她；即使他让自己对他的恐惧深刻进了骨髓里，但是只要他的目的不是杀了她，那么她就可以慢慢图之。
而且，从进入司空家的那天，她就发现了，其他三个长老与司空旬夜不和，且似是隔阂甚深。奇怪的是，司空旬夜既是司空家的大长老，却多年隐瞒下了她拥有一双寂灭的事，可见他并不全心向着司空家。有私心，有分裂，这于M来说可能应该是件好事。
还有司空家主，这个老头口中的“老怪物”，绝对是最在意她性命的人了。而今天，她以寂灭之威与三长老成对峙之势，且隐隐有压倒对方的趋势，这个消息应该足够司空家主更加重视她的性命安全了。只要，她能一直掌控好寂灭。
倒是司空颜。M抿了抿唇，撑着已经不再发抖的身体站了起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罕见地浮出一个冷笑。果然，这个在元素幻境里杀了自己一地的人，根本不能信！
司空颀那句话说得好，他不知M是少主，如何知M是纯暗元素者？
没有要杀她，而是想要废了她吗？废了她的暗元素，空有一双寂灭，最好不过成为下一任少主之妻。然而，恐怕对方想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若废了她的暗元素，寂灭对血脉的控制力就会急剧下降。司空颜本是司空家原定的少主，下一任的司空家主，如何真能甘心自己的感情受控于人？元素幻地中，司空颜所言的“心头朱砂”之语，她是半分都不信的。
不过，血脉吸引的力量真的有那么无可摆脱吗？
M手指轻轻抚摸着右耳那枚墨绿色的耳饰，好险，她用的是塞西尔的血。她不需要自虐地去抽丝剥茧般地审视自己的感情有几分是因为这个鬼血脉，反正都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么一想，貌似司空颜的确有点惨？不过，不关她的事，对方可是在幻境里杀了她一地的家伙啊！
M放飞自己的思绪，屏蔽掉那东西的洗脑声音，泡进了舒服的浴池里。
音儿犹豫着，看着窗外那一动不动的身影，再次走了出去。
“颜少爷，你已经站了许久了，还是回去歇息吧。”音儿望着司空颜没有了往常温润神情的面孔，担忧地劝道。
“沐儿休息了吗？”
音儿心中略有些酸楚，还是看着他回道，“少主还在浴池。”
司空颜侧头看了眼寂空居内浴池的所在的方向，皱了皱眉，说，“在水里呆久了易着凉，让她早些休息吧。”
音儿应下，然后看着司空颜没有丝毫动作，便又说，“颜少爷也早些休息去吧。”
“我再呆一会儿，你去吧。”
音儿张张嘴，看着他的神色，默默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颜少爷，少主待会儿既要睡了，你还是明日再来吧。”
司空颜抬头看了看音儿，笑了笑，说，“我想些事情，你去吧。”
音儿不好再说什么，她本就对冷漠的少主有难以亲近之感，今日之事，她更是难免对M心生几分畏惧；但是想着她只做好自己的事便就可以了吧。但是跨进了屋内，望了眼窗外的人影，音儿心中酸苦更甚，苦笑一声，便抬脚急切地往浴池去了。说不得也只有让少主歇下了，颜少爷才不会继续伫立在这寒气渐重的院子里了。
浴池里面安静得很，并没有其他响动，音儿伸手敲了敲门，唤了一声“少主”。等了一下，不见回答，音儿抬着手刚想再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M那带了丝喑哑的冷漠回应，“何事？”
音儿放下敲门的手，大着胆子回道，“少主在浴池已呆了许久，夜已深，不如歇息去了吧？”
随后又是一阵的寂静。音儿捏了捏衣摆，对着门内说，“更深露重，颜少爷在庭中已站了许久，只是少主若累了不想见，不如歇下，也叫颜少爷知道不必再等。”
音儿提着一颗心说完，再等了一会儿，心下正替司空颜难受，里面终于传来了水花溅起的响动，猜到应是少主终于起身了，半舒了一口气。
等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M披着一件袍子走出来，湿发拢在一起披在右肩上，在白色的袍子上晕开了一圈的水渍。音儿正对上M那双眼睛，不觉心中一骇，微微垂下眼帘，视线躲避开来。
M没什么反应地越过她走了，音儿随即跟上。走了几步，音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一句，“少主是要去歇息，还是，去见见颜少爷？”
M不快不慢地继续往前走，余光扫了眼一旁开着的窗，停了下脚步，转身看着音儿。音儿呼吸一紧，却听到M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喜欢司空颜。”
音儿一惊立马摆手摇头，一面飞红了脸颊，一面结结巴巴地想要否认，“少……少主，你误…误会了，音儿……音儿没有……”
“与我无关。”
冷淡至极的四个字，将音儿结结巴巴的话终止在喉咙口里，音儿傻愣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M，听她冷漠地说，“受二长老的派遣，喜欢着司空颜，服侍着我，于是，你忠心的是谁？”
音儿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音儿……音儿……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了……”
“无所谓。”M面无表情，“与我无关。”说完，不理会因她一番话语，愣在原地的音儿，回过身，脚步不快不慢地朝着庭院走去了。
“取晴长老，颜少爷，还有少主，不都是司空家的……吗？”音儿站在原地，自语般地喃喃。为什么问她忠心于谁？他们这些自小在司空家长大的人，忠心的自然就是司空家啊……
M跨出门槛，笔直地走向站在庭院中的司空颜，然后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没有言语地看着他。司空颜也看着M，从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开始，漫无目的的目光就彷如突然就有了着落点，很难移开，司空颜此刻也不想移开了。
两个人沉默了半响，终是司空颜轻笑了一下，淡淡开口道，“沐儿聪慧过人，想来已知今日之事也有我的一份。”
M神情不变地沉默不言，司空颜停顿了一下，脸上清浅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他说，“今日之事，与其说是针对你，不如说是对我自己的试探罢了。”
司空颜见M沉默不语，低头苦笑了一下，“在我从三校交流赛回来后，说服了司空颀。我不知道跟你朝夕相处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之前想着，要是成功净化掉你的纯暗系体质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不过，自你解除压制，我就知道司空颀伤不了你了。但是，我依旧没有终止安排。成也好，败也好，这不过一场自我试探。寂灭，实在可怕不是吗？”
M死寂一片的眼，不放过一个细节地勘察着司空颜的表情，听他说完，带了些许嘲讽地开口道，“所以呢？下一次就不会只是试探了吗？”
“不，没有下一次了。”心口彷如被刺扎了一下般抽痛，司空颜好像作出了某种决定，朝前走了两步看着M，认认真真地说，“如果反抗和顺从，都一样通往让我爱上你这一命运，那我就不回头了。”说着，他眨眨眼，笑起来，充满帝国学院风格地说了一句，“没错，在下决定躺平任嘲了。”
M：…… 她发誓如果对方刚刚试图深情款款，她真的很可能就要动手打人了；但是这充满了帝国学院风格的话语，在这个陌生又充满敌意的地方，竟然该死地让她觉得亲切！按戴里克的话说，司空颜这家伙可真是个人才啊……
M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貌似，她预想中的各种黑化版本全都落空了…… 不过，得益于常年的面无表情，M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很能镇得住场。
M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冷漠地看着司空颜，对方却好像一下子卸下了什么沉重担子似的，笑容轻松的对她说，“早点休息吧，你不用想太多。我知道你与塞西尔的感情，我如此这般的确是有违君子之道。不过，帝国学院一年我受益良多，夏普同学曾教过颜一句话，异地恋，死得快。”
司空本家倾心培养了十七年的未来家主，王朝世家君子之风的代言人，司空颜同学，只是去帝国学院做了短短一年的交换生，此刻已经能带着清爽的笑容说出不得了的诅咒了！
M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司空颜礼貌与自己道别，然后一身轻松的走掉了……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应该先骂威尔逊，还是应该先骂这个诅咒自己恋情的司空颜……或者，其实应该同情一下司空家。
来到京都司空家的第二天，突然想念帝国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