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翼，你真是笨死了！”

    一道翠绿鞭影扑簌而来，裴敬情急之下举起幽夜往身前一挡，不料幽夜脱手而出，被对方卷了过去。

    一击得手，对面停止了攻势，接过幽夜细细打量，惋惜道：“笛子倒是不错，可惜有灵，不然可就是我的了，还你！”

    眼前是一红衣少女，肤白若雪，头戴毡帽，衣服上点缀着狐毛，一双黑色短靴显得格外干练，颇有异域风情。

    少女右手握着的长鞭，仔细一看，竟只是一截树藤，上面布满了荆棘。

    她一手将幽夜抛出，看着裴敬手忙脚乱地勉强接住，不禁哂笑道：“我当是个多厉害的角色，竟连一支笛子都险些接不住。湛翼，看来你的本领还不到家啊！”

    一旁倒地的独角兽不服气地“呜呜”嚎叫。

    “什么？让我与他斗一场？我对欺负弱小可没什么兴趣。”少女将长鞭一收，化作枝桠插回腰间，拍拍手一跃躺在了树枝上，又对着裴敬道：“你赶快离开吧，莫要等我动手。”

    少女拦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明显是不会放他过去。

    裴敬心思百转，深觉自己武艺不精，趁着少女打盹儿的间隙，迅速拔出靴子中藏的银色短匕，作为暗器投掷过去，自己则快速往树林深处跑，试图先躲一段时间。

    奈何少女似乎早有准备，长鞭一卷，又是止住了匕首的攻势，短匕斜飞而出，正正插在裴敬跟前一米处。

    “姑娘，我真的有急事想上山，你能不能通融一下？”裴敬无奈，只能转身求和。

    少女却盯着地上的匕首看，戏谑道：“有这么好的武器你都舍得扔，不要的话就送我怎么样？”话音刚落就跳下树枝，飞扑而来。

    “这不是我的，不能给你。”裴敬无奈，看来今日免不了要打一架了。

    裴敬迅速拔出匕首，迎上少女的长鞭，很快就被缠住，但他早有准备，紧紧抓住匕首，借力往身前一带，少女顿时重心不稳。

    两人距离迅速拉近，裴敬借着长鞭将少女捆绑了起来。

    “无意冒犯。”裴敬快速找准少女身上几个穴位一点，她立即瘫软下去。

    “你！”少女脸上飞起两朵红晕，又羞又恼，厉声道：“潇逸！”

    只见长鞭迎风生长，将裴敬也捆了起来。

    “湛翼，快来帮忙啊！”

    树旁倒地的独角兽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裴敬心中一凛，却看到它幸灾乐祸地“萧萧”了两声，转身跑了。

    “不讲义气的家伙！”少女没有办法，开始和裴敬商量：“你解了我的穴，你的匕首我不抢了。”

    裴敬充耳不闻，开始用匕首割长鞭。

    少女见他这个举动，不禁轻笑出声：“我的潇逸哪是你能割断的。”

    “反正也困在这了，不如试试。”裴敬心知自己打不过她，好不容易偷袭成功了，这可不能放。

    “听人劝，吃饱饭，太倔了不好。”

    “小命都快没了，还吃什么饭。”

    少女语塞，她知道什么样的条件他才肯妥协，但她没办法承诺让他上山，她可不喜欢骗人，二人就躺在雪地里僵持。

    “欸，我叫晏灵，你叫什么？”晏灵是个好热闹的性子，雪地里安静得让她浑身不自在。

    “裴敬。”言简意赅。

    “……”

    “你也住在雪山上吗？”晏灵上下打量着裴敬，他身形瘦削，衣着单薄，浓眉大眼，轮廓清晰。

    啧啧，倒是有几分好看，就是脑子不太好。

    裴敬闻言，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过头去，默了一瞬，也不否认，道：“为何有此一问？”

    晏灵看他这样反应，心想自己猜对了，骄傲地哼哼道：“笨，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穿得如此单薄，又在雪地里躺了好一会儿，还面色红润，肯定很耐寒。”

    裴敬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冷？”

    晏灵一阵无语：“冷你还不下山去！”

    裴敬手上动作不停，竟难得地笑了一下，道：“逗你的，我不冷。”

    晏灵：“……”

    气氛一阵沉默，裴敬突然“咦”了一声，晏灵循声看去。

    裴敬手中的短匕突然泛出红光，随着他的动作，匕身与长鞭相接触的地方摩擦出点点火星，不一会儿就腾出一股火焰，附着在长鞭之上，开始燃烧。

    裴敬一脸喜色，希望之火熊熊燃烧，晏灵却万分焦急：“快灭了它！”

    裴敬没有察觉出晏灵语气中的慌张，哪能轻易放弃。

    “住手！”

    天外传来一声呵斥，随即疾风骤起，雪花铺天盖地而来，将二人覆盖在其中。火焰在雪花的攻势下渐渐熄灭，晏灵却浑身滚烫，倒在一旁没了声音。

    潇逸失去了晏灵的操控，自动松开二人，化作枝桠回到她的腰间。

    裴敬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连忙跑上前去抱起晏灵，探查她的脉像，却只摸到一片虚无。他皱起了眉头，分明还有气息，怎么摸不到脉像？

    远处急速飞来一只青鸾，口吐人言：“跟我走，带她上山。”

    眼下人命当前，顾及不了其他，裴敬收好匕首，将包袱挂于身前，将晏灵背在身后，就像背着一只火炉，在青鸾的带领下步行上山。

    裴敬走后，山下石碑冒出一阵白光，接着空间之中出现一阵扭曲的波纹，似乎有什么悄然破碎了。

    裴敬跟着青鸾前行了约莫一里路，飞雪开始渐渐停歇，眼前的景物现出真容。

    雪临山的山顶竟然有一大片清澈的水潭，吊脚竹楼傍水而建，气候也比山下暖和。

    青鸾突然欢快地鸣叫一声后往水潭边飞去，裴敬随着它的方向看去。

    只见水潭边建着一座小凉亭，有一身着水蓝衣衫的女子，一手执饵，一手饲养着水中的锦鲤。她长发如瀑，垂入水中，锦鲤亲昵地在其中穿梭，青鸾扑棱着翅膀停在她的肩头。

    雪亦起身，放下手中饵料，朝裴敬招了招手，道：“你来了，先把她放进水里吧。”

    裴敬依言将晏灵轻轻放入水中，潭水漫过她的锁骨。周围的锦鲤迅速围拢过来，似乎在查看她的情况，其中一只用尾巴大力拍打着水面，水花溅了裴敬一脸。

    雪亦出声阻止：“别胡闹，他也不是故意的。”

    锦鲤闻言游回晏灵身边，和同伴一起为她疗伤。山中万物皆有灵性，也都是晏灵的玩伴。

    裴敬有些自责，低落道：“抱歉。”

    雪亦伸手点了一下青鸾的脑袋，青鸾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她的指尖，她坐到凉亭的石凳上，示意裴敬：“过来坐，我是晏灵的师尊，今日之事我已明了，你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

    裴敬一拱手，正色道：“前辈可曾听说过清阳镇？”

    “未曾听说，我久居雪临山，不能外出，也无心关注外界发生的事。”

    “清阳镇是我生活的地方，但三个月之前它消失了。”裴敬说着，眼神略微有些黯淡，接着问道：“那前辈听说过玄虚子吗？”

    雪亦本想安慰眼前落寞的少年，听得此问，平静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怎么了？”

    裴敬见她有所触动，忙道：“我叫裴敬，他让我来极北之地寻找答案。”

    雪亦沉默了半晌，心中大概有了猜测，却道：“他所说的答案我不清楚，但他引你来此处，或许是有别的目的。”

    裴敬期待落空，沉浸在失落的氛围里，没有注意到雪亦看他的眼神里细微的变化，又或者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两厢沉默，雪亦突然感受到一股灵力波动，叮嘱道：“我要去山脚一趟，你照顾好晏灵，没事不要乱跑。”说完便腾空化作一只青鸾，飞下山去。

    没想到晏灵的师尊竟是一只青鸾，裴敬想起来晏灵奇异的脉像，她是否本身也不是人类？

    夜幕降临，也不见雪亦回来，裴敬不敢乱走，就一直守在水潭边。

    竹楼上挂的灯笼渐次亮起，水潭边飞来点点流萤，围着晏灵打转，萤火的微光照在她的脸上，看着她的睡颜，裴敬这才发觉她身上未脱的稚气。

    裴敬单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晏灵，喃喃道：“白日里那般胡搅蛮缠，此刻睡着了竟有些让人心生爱怜。”

    “好啊，当面说我坏话，我记住了，谁需要你爱怜了？”

    裴敬看得入迷，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清澈的眸子，心里恶趣味骤起，倒也不害臊，打趣道：“灯下看美人，人比花更娇啊！”

    “轻浮！”晏灵被肉麻坏了，赶紧远离他，带起一片“哗啦”水响。

    或许是连日来的压力暂时卸下，反正前路未知，裴敬索性任由自己沉浸在这轻松的氛围中，枕着手臂看月亮。

    “欸，你那把匕首从哪里来的？”晏灵想起白日受伤的情景，心有余悸。

    “在城中遇见一个老妇人，她给我的，让我帮忙转交。”裴敬颇觉好笑，“我都不知道要转交给谁，只能暂时保管了。”

    “那是有主之物，竟能让你驱使，真是稀奇。”

    树有树灵，器有器灵，刀剑更是如此，认主之后，非主人意志不可驱使。

    “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确信自己不认识那个老妇人。”裴敬自然是懂的，但现下那把匕首看上去也只是一把普通的武器，仿佛当时肇事的并不是它，自然无从追溯。

    “晏灵，带着裴敬快走！”

    夜幕中突然出现雪亦的虚影，她似乎有些虚弱，示警过后轰然破碎。

    “师尊！”晏灵哪顾得上她的叮嘱，急忙吹响脖子上挂的骨哨：“湛翼！我保证不会跟你计较！快出来！”

    湛翼迅速从阁楼后窜出来，两只翅膀被风吹得伏在身体上，晏灵一把捞起裴敬扔在它背上，自己一跃而上，驾着湛翼往山下赶。

    裴敬被颠得七荤八素，哀嚎道：“你真是不管我的死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