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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基业

    “怎么?诸位想要分家吗?”这声音在一片嘈杂中并不响亮,甚至低低的像是一句戏言。

    可是却如同雷劈一般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张萧缨颤抖着举起手指着高台上的那道身影,不可置信又气急败坏:“逆子,你在说什么?”

    张意之冷笑着看他:“二叔觉得,以现在张家的人心,不分与分,差别在何处?”

    差别当然很多,张萧缨一下子噎住,一旦分了家,张家这响亮的名声便不在了,除了张萧寒一家之外别的支脉恐怕都要垮了。

    所有人尽管不愿意承认,却始终明白,现在的苟延残喘不过是借着张家嫡脉的无上荣耀,要是舍弃了这根大腿想要再往上走甚至维持现状便会艰难无比,同僚之间落井下石者众。

    “百年基业啊,张家的百年基业难道一夕之间就要毁在你这个小娃娃手里吗?”人群里有一个垂垂老者,拄着拐杖急火攻心使劲往地上杵了杵,他用力过猛,发出“桀桀桀”的咳嗽声,憋在胸腔之中却仍不肯放弃指责张意之。

    在旁人的搀扶下,他颤颤巍巍举起拐杖,指着高台上,用尽全身力气:“逆子!”

    可是这次,众人面面相觑已经不敢再大声叫嚷了,他们暗自捏着汗唯恐遗漏了张意之的每一个表情。

    “长公子,万万不可啊。”有人在下面真心实意劝解。

    “既然大家都没有说的,那我便坦言。分与不分差别在于,有福同享、有难能跑。还在于,后家子弟、支脉旁类在面前的颜面。在于你们相互陷害、勾结,落井下石,又或者是贪污受贿、官官相护时能不能有后盾。”

    “但是诸位忘了,张家之所以能够延续至今兴旺不绝,靠的是崇文尚学,克己复礼;先祖发迹于山间,处江湖之远便团结乡里,发家为兴民;居庙堂之高便尊君爱民,在其位谋其职,清正守直、两袖清风。张家的后盾是在受到奸污蔑告、莫须有罪名时候,抱团反击相用,是为了帮衬弱者,使得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所用。不是你们在此借着保护伞放肆的。”

    “张家如今,外人看着魏伟庞大,内里虚棉无力,究竟为何?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二叔公,我问你,你既然提到祖宗伟业,现在那样的荣耀我们张家还剩下多少。”张意之垂眸看向那个哑然无声的长者,冷笑。

    “既不想分,又不服管教,只记得祖上荣耀又看不见祖宗规矩,拿着长辈的来派又没有长辈的恩威,二叔,你又想将我张家引向什么地方!”张意之见那老者擦着虚汗不作声响又转向另一边看向那边仍旧头爆青筋面有不服的张萧缨。

    震慑住他们,最后,张意之缓缓将目光下移落在了紧紧攥着自己衣摆的那个女子身上,她半爬半卧僵在自己面前,形容又惊又愧,或是被张意之吓惨了,她颤抖着半边肩膀,看起来却有些可怜。

    张意之明白,在这样一个男子当朝女子轻贱的时代,刚刚那些话全然是说给台下那些还顾及着一些血脉亲缘、还念着自己的前途未来的男子说的,这样的话振聋发聩却并不足以使得眼前这个女子动容。

    在男性的豢养和控制下,她们大多没有读过多少书,更谈不上有什么意识或者才学,更多是是对家族深深的依赖,然而这个依赖全然摆脱在自身安然之外,她们的目光局限在小家里。

    小家安然无恙,便是外面天翻地覆她们亦可以不在乎。

    她现在如此,只是被自己吓住了。

    张意之可怜她们,虽怒其不争,却又明白争了也是死局罢了。所以她换了一种方式,她沉声说道:“既然不服管教,就从张家的族谱名册上划名,单脱出去。他今日若不再是我张家子孙,可不挨我这‘旁人’的一顿板子。”

    那妇人听见这话,却微微有些懵懂。她不明白:脱出去又有什么干系,她们在老家,离着京都又远又颠簸,主家这边稍微出一些事,就如同今日一般只是死了一个丝毫不干系的姑娘,便要大老远跑过来,还要受到斥责与羞辱。旁的时候,也竟是看不见主家给他们一些什么好处的……他们自有他们的荣耀,可是金银细软、华服高府统统没有他们的份儿。

    那女子紧紧拽着张意之的下摆突然就松了,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低着脑袋明显是在思考。

    她咽了一口唾液。

    张意之眼见她如此,也不着急,便给她时间叫他想清楚。

    她转向大厅:“有想要脱族的,今日便给你们这个机会,旦走,从此之后族规家训天高路远,再不受约束。”

    张萧缨显然已经气到极点,他哆嗦着嘴唇。

    张萧寒无用,治家松散,父亲早亡之后这个家里他几乎是肆意妄为,已经很少受到这样的委屈了。

    “你算什么东西?你父亲呢?!”张萧缨怒道。

    “轰隆!”外面的雨势不仅越下越大,卷携着狂暴的风顺着大开的宗祠门强劲地送了进来,雷声滚滚闪电相送。

    天已经彻底阴沉下来,本身在尺幅巨大的门口处偏斜进来的光也全然消失,只剩下冉冉的几根蜡烛在风的狂怒下左右闪烁着。

    就在这时,张崇善从外面收了伞,站在了大门口。

    他的衣裳几乎都要被狂风暴雨吹湿,便连头发丝也粘在脸上看起来颇为凌乱。他站在门口,先是把粘在手臂上脖颈处的衣裳一丝一缕整理好,然后把放在怀里的记录本拿了出来。

    他声温润,带着笑意:“兄长,我将族谱拿来了。”

    然后他越过众人的身影,将目光停留在张萧缨身上:“二叔。”

    他一顿,继而笑说:“父亲他嘱咐我,他因为长姐伤心乏累,今日祠堂里所有的事情都由长兄全权负责。”

    说完,他将袖子里的族印呈在手上:“族印在此。”

    众人的视线从门口处笑面虎张崇善身上一路在回到高台上烛火与牌位前面的张意之身上,惊讶、震惊、惶恐……各色各异。

    而张萧缨,他万万想不到那个向来软弱又好权的大哥居然能为了张演之做到这个地步,当即脸色大变后退一步,有要张倒的架势。

    “辛苦二弟。”张意之还是看着俯跪在那个在她脚下,又拼命仰着脖子回头去看被张崇善高高举起族印的女子。

    她平心静气地问:“你想好了吗?”

    “我……”那女子转过身,显然是动摇了。

    “母亲!”就在这时候,其中有一个显然一直盯着那妇人的青年,他一声不吭缩着头只本静观其变,见张崇善真的拿着族谱和族印来了才不平静。

    他膝行两步,上前去拉住了那妇人的胳膊,他恨声恨气:“母亲,您切莫一时冲动毁了我的官途啊。”这话咬牙切齿,大有诫告的意味。

    那妇人一时间愣住了,她错愕回头瞧着自己的儿子:“你在说什么?你的官途?”

    她当然不明白这些东西,可是她又不理解自己儿子考中了当上的地方官怎么与张家本族有关系。可是她一颗心全系在自己儿子身上,见儿子慌张自己也乱了阵脚,连忙摆手:“不不不,不能脱族不能啊。”

    她慌里慌张地瞧着张意之,双手又拽住了张意之的衣摆。

    张意之注意到了她的手,那是一双明显操劳而粗糙的妇人手,没有衣食不缺的供养,沟沟壑壑实在难平。

    可是反观她的儿子,又锦衣玉食,不似操劳过的样子。

    张意之一顿:“你可想好了,你不走,他便要受我管教,一会我如何罚他都不许叫冤都不许发怯。”

    妇人泪水涟涟两面为难:“我想好了,我想好了。”

    张意之不愿意为难她,却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需要人打样,而送上门的就是最好用的。

    张意之又抬头向着张萧缨轻轻扫了一眼。

    张崇善明白她的用意,上前一步站到了面色铁青的张萧缨面前。

    他缓声:“那么,二叔,你是走与不走?”

    氏族重血脉,亲疏之间自有衡量,像是刚刚那跪在张意之面前的母子两个已经不知是从何处开始分叉的支脉,血缘已经疏远。可是张萧缨却是他们同一个祖父的亲叔父啊。

    张萧缨看着近在咫尺的家族文书,往后踉跄一步,还没等说什么,却骤然喷射出一口血来。

    张崇善眼疾手快,把文书揣进怀里。

    他笑:“二叔,这就是你不对了。不想走就不走算了,怎么还想毁了这书不成?”

    这一声打破了僵硬的局面,甚至传来隐隐笑声。

    张崇善转过身向着张意之拱手:“兄长,看来二叔始终是口硬心软,下不去手坚决地走啊。”

    这句调侃与喂叹散落在大殿中,张崇孝僵住了身子。

    他抬起头来带着泪光,面有恳求,双手重叠,轻抚额上:“兄长,我知道错了,求您罚我,父亲他年老糊涂,不要与他计较了。”

    这句话实在是识时务,张意之隐约明白为什么沈晏清来选官做侍中文书单单相中了自己这个各方面都不是很出挑的三弟。

    “三弟,你也是。二叔父年老糊涂便罢了,你怎么也好坏不分的。”张崇善打趣。

    “二兄,你别笑话我了,我真是知错了……二姐姐受了欺辱我却视之不见实在是可恶,兄长您罚我吧。”他诚恳地说道。

    张意之打量着他烛光下的一双眼,确然是流光婉转没什么邪念。

    张意之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张家辈上的叔伯个顶个的色厉内荏草包属性,可这一辈的几个兄弟算是能识得大体以大局为重。

    “认罚不认?”张意之再次问道。

    这次,三人齐齐点了头。

    张崇善看着眼前这一幕,笑着点点头。

    长兄毕竟还是长兄,虽然担心长姐的死对他有影响,但是事关家族利益他总是分得清拎得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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