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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代桃僵

    “子礼,你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李念山这一声悲怆之言直冲张意之的脑海,叫她无端遍体生寒,分明只是警醒之言,却叫她平白听出诅咒成真的箴意。

    张意之抱拳行礼,不言。

    李念山犹豫再三,还是将背上的人小心放了下来。

    “家主?”李夫人不可置信轻唤他,李念山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赵骅与裴镜渊对视一眼,赵骅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又转向翠红:“你说,这不是新夫人,如何断定?”

    “奴……”

    她显然有对此有些迟疑,她小心翼翼探目过去,瞧见被李念山揽在怀里虽死仍旧栩栩如生的李允诗,她的头发散乱地压在身后,双目无神。

    “夫人她怎么会不认识奴,明明、明明给李家下礼的时候奴跟着礼丈队见过夫人的,夫人还亲手送了一小锭银子的。”翠红抖着声音哆哆嗦嗦说道。

    听她说到这里,冯纪文也抬起头喃喃说道:“没错,芸娘不可能不认识翠红。”见众人都朝他看过来,他失神道,“在婚前房里的丫鬟都画成相在芸儿面前过了脸的。”

    赵骅黑眉一竖,叉腰,语调奇怪:“有人假扮李允诗?”

    张意之眉眼一动,似有所感,看向地上安静且仪态丝毫不乱的李允诗。

    “大人。”这时候有一名探子过来在赵骅身边轻声道,“送酒的丫头押过来了。”

    “押进来。”赵骅看这边陷入僵局转头说道。

    张意之侧身向着门口看去,却见一个浑身被雨淋湿形容狼狈的丫鬟被一个侍卫一手拎着,几乎是摔到了地上。

    裴镜渊不经意瞧见张意之微蹙起的眉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张大人在想什么?”

    “……”张意之对上他,低声,“桩桩件件,古怪非常,一个谜接着一个谜,先是绿梅后是正身,我有点看不懂故事的走向。”

    她直言:“我心里有预感,觉得今日之事不会这么简单,这股厉害冲着谁来的还真不一定。”

    巧的是,裴镜渊心里隐隐也这么觉得。

    于是他干脆转过身与张意之直视,问道:“张大人觉得是冲着谁来的?”

    张意之心中愈发弥漫着淡淡的焦虑与未知,她面上不动声色,错开目光,却言:“只怕是我。”

    她站在最门口处,几乎要与夜幕中不见五指的黑暗融为一色,斜刮进来的雨珠将她的长衫打湿,她纵横整个物屋子,不论是裴镜渊一方还是李家一边,更晃谈地上神色恍惚的冯公子,甚至是隐隐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的琴音。

    蜡烛缓缓燃烧倾泻下不同的影子,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全然不同,可是不知为何,她竟有一种看戏的诡异感。

    他们之间,不属于任何一个统一的党派,尽管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除了张意之,她是唯一一个被雨留下困在这里的“局外人”。

    “你说京都中接连发生了好几起这样奇怪的案子?”张意之向裴镜渊求证。

    “是。”他轻笑。

    “难道都是这样高门显贵的娘子不成?”张意之诧异。

    “不是,这些或是消失或是惨死的少女之间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有的是在家里突然就不见了,也有的就像李家娘子这般在新婚夜突然暴毙身亡且死状独特。”

    “但是像她这样,身份如此显赫,确实是第一个。”

    如此便能解释通,为什么这样大的案子京都中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寻常人的女儿没有像官吏这般大的权力,更不会引起什么过于的轰动,多数时候人命如草芥,轻轻悄悄地就没了。

    就在两人谈话时侯,那斟酒婢女已经一五一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巧合的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人为她作证,不似作假,而那毒酒绝非是她所下,必定另有其人。

    她说完了话,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一个劲在地上打哆嗦。

    先前要来拉她的侍卫又上前来,叫赵骅喝止住了:“你一个男子好歹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她既然没有罪名你又何苦如此拉扯她。”

    这一句话倒是叫张意之的思绪完全乱了,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婢女身上。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进来送酒的时候,那台上花盆可在?”赵骅笔直的手指向了空空如也的花架。

    那婢女初见赵骅伸手,吓得一个激灵,可是等她看清楚那花架,瞳孔微微散大,面上不可置信:“女婢、女婢记得,那里明明有公子为新娘准备的梅花。那花罕见,有淡淡香气,女婢记得清楚。”

    “怎么不见了呢?”

    张意之站在门口,疑问声轻飘飘传过来,她开始遍体生凉。

    赵骅刚想追问,张意之突然提声音问道:“难道那花除了香气就没有别的特征?”

    那婢女猛地回头,这才注意到原来那小角落里还站了一位大人。

    不只是她,就连这屋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一直在地上双目无神的冯纪文,都抬起头将目光落在了一直充当隐形人的她身上。

    婢女听了这话,细细思量,果真说道:“大人,那梅花还有不同之处。”

    “有何不同?”赵骅收回放在张意之身上的目光,问。

    “那梅花是用南方黏土栽培的,要是不慎踩到了就会在脚底下留下淡黄色发红的痕迹,且雨水难以冲刷。”那婢女眼神晦暗不明。

    “或可以协助大人破案。”

    这一番话说完,在场每一个人神态各异,可张意之却淡然一笑,背着手轻轻摩挲上手上的那一颗小痣。

    明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提示过甚至确凿,那花究竟是如何消失的,是被端起来了还是翻窗时不慎踹倒了那花为了掩饰才清理掉的都有可能,那么她又是如何断言的。赵骅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雨声密集,屋中呼吸紧凑。

    诚如张意之所言,巨大的无形网幕无声无息逐渐收拢,而被困住的人也渐渐显形,尽管那张网漏洞百出,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扮演沉默,他看向裴镜渊,后者含着冷笑,没有破绽。

    “你……”赵骅刚皱眉单吐出一个字来。

    “那便查吧。”张意之冷笑一声,她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观察他们的神情,“看看是不是在这里的某一个人脚上沾上了不该粘的泥土。”

    “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赵骅抬头,他面上确实是不解:

    “难道你怀疑我们现在这屋里有人提前进来过新房了不成?难道……”

    随着赵骅的发问,裴镜渊回头,却见张意之没有想象中的慌张,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即将要发生的一切,因而甚至有几分轻蔑在的。

    “先来,查我的。”她说着,撩起了下摆的长衫,露出一双被大雨浸泡透了的布鞋长靴,泥水肆意甩在那上面干涸成一块一块的泥斑。

    她毫不犹豫,抬起了脚底。

    不出她所料,她听到了一片吸气声。

    那婢女尖叫出声:“就是那泥!就是那般颜色!”

    张意之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问赵骅:“你可看清楚了?”说完便拿下脚整理好了下摆。

    “张大人,你!”赵骅冲到一边的话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一时间焦急在喉间。

    那一刻,对真相和正义的渴求打败了私仇,他尽管也嫌弃张演之这一类顽固不化的老牌套恨不能他去牢子里待几天清静清静朝堂,可他难道不知道这绝不是张意之干的?这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给她设下的局等着她呢。

    她若是隐瞒甚至欺骗,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强制她的。她何必如此,偏偏在众人面前将自己推入绝境,如此,他还该如何替她洗脱罪名……他求助一般望向了裴镜渊。

    却见裴镜渊丝毫不惊讶,他甚至立刻风凉道:“张大人,看来刑部,您是非去一趟不可了。”他手微动,身后两个侍卫会意,赶紧上前来一左一右站在了张意之身边,他们手上都有给犯人戴的镣铐。

    士人受辱无非镣铐加身,更何况是这位昔日一直高高在上的大人。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裴镜渊的命令,他们只能站在张意之的身边却不敢动手。

    可张意之突然大步向前,赵骅本意觉得她是想跑,刚要高声提示,却见她在众人或是惊疑不解或是怒火滔天的目光中撩开袍子掠过在地上俯跪着不敢抬头看她的小丫头身边到了李允诗旁。

    “拦着他!”赵骅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单看她蹲下去丝毫没有犹豫一下探向李允诗的脖颈便道。电光火石之间,李念山凌着眉头,预判了张意之的举动,抱着李允诗的手抽出来抓住了张意之的手,可赵骅知道李念山绝不是她的对手,又连忙过去要牵制住她。

    情急之下,他也默认了众人心头的想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大喊道:“张演之,你现在只是嫌疑犯,要是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可就坐实了你的罪名!”

    “赵大人。”张意之却突然回头与他对上,她的目光中有求知有淡定甚至明如星辰,甚至连他预想的一点害怕紧张和愤怒都没有。

    赵骅紧急刹车,他紧张直视她。

    张意之伸出手指指着安安静静含着笑卧在那里的‘李允诗’,语出惊人。

    “这真的是李姑娘吗?”

    “哗啦!”地上的丫鬟突然被异响惊得一个哆嗦,引颈去看,却是那本放着绿梅高脚架旁的那窗户纸经受不住雨水的侵袭突然掀开了一个角。

    迅猛的雨水和风灌进窗户将木质门扇打到一边发出脆响,愈发猛烈的雨水灌进了屋里甚至沾染到了那半蹲半跪神态严肃认真的大人身上,可张意之恍然无觉,还是紧盯着赵骅问他。

    翠红缩了缩脖子与另一边斟酒的小丫头交换了一个目光继而收回。

    赵骅恍然大悟,他也蹲下来详细去看。

    “烛火来!”他一声吆喝,有侍卫连忙端了一盏过来递到他手里。

    赵骅端着烛火细细看那沉睡中的女子,突然就在脖子与头颅的交界处发现了一丝细微如针的裂痕。

    他心头大惊,伸手压在了那裂痕上。

    “赵大人。”李念山老眼昏花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赵骅这一伸手他自然不满,刚想要开口呵斥,便听赵骅“我去”了一声,他歪着头瞪着眼,手一撕,一张完完整整的面皮就赫然呈现在了他的手上。

    而定睛一看李念山怀里,竟是一个完全陌生,只脸型与李允诗相似的女子。

    赵骅抖着手上那张脸皮面色由震惊到凝重,手上的力道也逐渐收不住,取样的仵作连忙上前来把它接到手里:“大人轻点捏,重要物证呢。”

    张意之站起身,她仍旧环顾四周,惊讶不已的李念山和李夫人夫妇,痴愣无神的冯纪文,神情不明的裴镜渊,最后到无言以对的赵骅身上:“赵大人勘察此案如此久的时间,难道就没有发现‘死’在新房中的新娘都是被替换了的?”

    赵骅闭紧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下颌收紧:“封建愚昧的人那么多,类似案件的新娘又死状奇特,往往还不等我刑部的人赶过去人就烧没了,根本看不出原貌。”

    “这是第一个。张大人真是好眼力。”赵骅叉着腰摇摇头,他清清嗓子“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看来张大人身上是一点嫌疑都没有啊!

    “可即是如此,大人身上的嫌疑仍旧不能被彻底洗清。”

    说这句话的人却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冯纪文,他面色平淡,唇角发白,面对着赵骅如矩目光,他指着张意之的鞋底冷言:“我一定要为芸娘找回一个公道。”

    现在知道为‘芸娘’找一个真相了。刚才也没见你劝你岳父岳母一声好好把‘尸体’放下啊。赵骅被他打断而心生不满,可刚语塞又转念一想:好家伙,要加害张演之的人不会就是这小子吧!

    张意之闻言冷笑,她单薄地站在那里,背后是潇潇雨幕,双手握住缩在袖中交叉在腹前,她冷淡朝着面色发白的冯纪文看去,胜似闲庭信步。

    沉默对峙中,裴镜渊点颌,那两人得了命令,终于上前来给张意之带镣铐,可是如此一位大人,他们心里惶恐难安,竟不敢抬头。

    张意之倒是配合,或是明白今日之事无论如何逃不过去,她全程只是咬牙不语。

    情况急转直下,赵骅压根反应不过来,他暴躁地用手挠头,吸了一口冷气,却不知作何反应。

    反倒是对面的李念山,他接过话茬,眉目凌厉厉声问道:“好啊好啊,好一个经典的灯下黑,你真当当京城中没人了吗?快说你把芸娘藏在了什么地方!”

    “李大人,您又何必,这还没定罪呢?”赵骅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哼!”李念山一甩袖子,丝毫没听见他的劝告,抬头望天恨声道:

    “且看我今晚三更堂上击鼓鸣冤,看看这京都中是不是还有人能治的了你。”

    赵骅哑口无言。

    三更堂,平民状告朝官的地方,去了那里不论何时都要先吃一记杀威棒。

    这老铁头是铁了心了?赵骅还在纳闷。

    “李大人,只恐怕你是误会了,我虽是身有此泥却并不说明我就此认罪,我与你家娘子无冤无仇何故杀她?难道李大人自己不觉得荒谬吗?”张意之面对李念山不似对冯纪文的淡定,她眉头微微皱着,大有求证的意味。

    “莫要再费口舌了,张大人还是先回刑部再说吧。”裴镜渊适时补上一嘴,也成功截住了李念山未完的话。

    赵骅见他们就要出去,连忙向着屋里闭着眼神情悲怆的李念山抱一拳行礼,示意身后的人将李娘子和几个证人带走,“李大人、冯公子,此事重要,怕是要连夜向圣上报告了。但求各位平心静气,节哀顺变,我刑部行端立正不偏不倚,一定给各位一个交代,早日找到李娘子!”便匆匆追了上去。

    他心里惶恐不安,其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给陛下交待,直到快走两步,却见张意之戴着镣铐打伞不便,裴镜渊一手持伞,半伞微倾,落在那张意之头上。

    两人并行,似在说话,押行的人不敢上前,宁愿淋在雨水中。

    而那两道身影,既没有士人受辱的窘迫,也没有政敌将败的得意,两个人只是公事公办,而话压得极低,赵骅压根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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