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

    楚国前来迎亲的是王室宗亲,楚王亲侄莫将军。他为人粗犷,是小有声名的蛮将,也是楚王最重用的武将。

    行了快一日后,他的马下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他勒住马,看向那人,随后意识到她是新王后的侍女,好像叫做苻笠。

    “苻笠姑娘可有事?”

    苻笠急着嚷道:“莫将军,我家王姬从未出过远门,车马颠簸,王姬已呕吐数回了,能否歇歇?”

    莫赤当即吩咐众人休整。

    “前方正好有村落,我前去寻一座客栈让王后休息。”

    苻笠抹了把泪,感激不已,“多谢将军!”

    莫赤安排好客栈后,苻笠扶着虚弱的华臻过来,华臻向莫赤施礼,“多谢将军体恤。”

    莫赤忙还以一礼,中气十足回道:“王后折煞属下了,不过举手之劳,您已是楚国王后,吾便是您的臣子,有何事您找我便是,何时休息好了,咱们何时再出发。”

    华臻却摇头微笑,“正是我已成王后,才更要以礼待将军,据我所知,楚国兴礼仪、重国士;华臻是感谢将军愿庇佑百姓,护楚国河山。”

    说罢,苻笠搀着华臻上了客栈二楼,留下莫赤站在原地。

    他望向新王后孱弱的背影,胸中却有一腔热血翻涌。他虽是王室宗亲,可也有宏图抱负想要施展,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君主们的国士之礼更振奋人心的。

    --

    期晚端着饭食进了房,“王姬,莫将军说若您还不舒服,可多休憩两日,他会跟楚宫传信。”

    华臻拿起木箸,招呼两人都坐下来用饭。

    “这不是王宫,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这一路的确颠簸,我和期晚尚有几成习武的底气在,苻笠你年岁小,身子也弱,吃了饭便睡罢。”

    苻笠从不质疑华臻,端起自己那份饭食就吭哧吭哧地吃起来。

    期晚将水移过去,“小心噎着。”

    “王姬。”期晚有些犹疑。

    “有话便说。”华臻大口将鸡汤送入口中。

    “奴婢方才察看了客栈位置,莫赤所带将士不过十又四人,只分了一半在走廊处守着,若我们从后窗跳走,想必他们不会察觉。”期晚低声说,“届时我们丢下些物件在房中,伪装被人掳走便可。”

    “有道理。”

    期晚一笑。

    随即华臻却又道:“你觉得莫赤为人如何?”

    期晚想了想,“从前听说是个忠君之臣,为人洒脱仁义,尤其是对手下的人极好,在军中深受爱戴。他战场上从不肯认输,有勇有谋,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楚国势微,若不是莫赤在,实难维持现在的境地。这两日相处下来,奴婢觉得传言应当不假……王姬的意思是……”

    “先埋下一颗种,看来年能否长出新芽。”

    清晨,华臻是被客栈底下的喧闹声吵醒的。

    她穿着薄衣,顶着眼下浓重的乌青立于走廊边。

    莫赤一眼就看到了她,忙跟她拱手请罪,“叨扰王后休息,王后恕罪。”

    华臻摆手,指着一地狼藉问:“发生何事了?”

    莫赤心中怨气大发,咬牙切齿道:“不知受了何人戕害,我底下兄弟皆腹痛难忍,我因早晨并未进水而逃过一劫,可他们……就连我在村中找来的大夫也束手无策!”

    “怎会如此?怎么有人往水中下毒……”华臻捧心,皱眉望向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将士。

    “掌柜早晨瞧见是一黄毛小儿,可恨让他逃了去,不然我定将他剥皮抽筋!”

    莫赤提到的大夫怯声怯气向华臻投来目光,华臻会意,轻声问:“老伯,他们中的什么毒?为何无解?”

    大夫无奈倾诉,“这位夫人,老夫、老夫没说无解呀,是这位好汉曲解老夫的意思了。”

    莫赤忙道:“那你说的难办是何意!”

    大夫道:“这毒好解,只要用束魂草熬成汤药服下便可,老夫说的难办是老夫的药馆中束魂草余量不多,这么多人中毒,需得大量的束魂草来解,束魂草虽遍地都是,可跟方兰草、灵花草等药草性状相似,难以辨别。老夫的弟子外出,只有老夫一人,这得采到何时?”

    “束魂草是何物?!”

    “束魂草是卫国的一味草药,”华臻开口,“将军莫急,这草药我识得,只需束魂草来解的毒物想必并不致命,只苦得众将士要忍上一忍。”

    “老伯,我随你去采药。”

    莫赤心一惊,“王后,怎能……”

    “怎么不能?”华臻并不多说,唤来期晚、苻笠,忙跟大夫出了客栈。

    莫赤守在药山边,见华臻非但不娇气,反而采得比大夫更卖力。

    很快,几人拿着满满的箩筐下山。

    “您受伤了。”莫赤接过华臻那筐时瞥见她指尖的腥红。

    “不要紧,将军快让人去熬药罢。我让人处理一番便可。”华臻催促道。

    莫赤放下箩筐,拱手对华臻重重施了一礼,随后飞快朝客栈奔去。

    “期晚。”华臻方才殷切的神情收敛,恢复了淡漠。

    期晚从袖中掏出一只分量十足的钱袋。

    大夫笑呵呵地收下,“多谢夫人。”

    --

    将士休整后重新启程,苻笠掀开帘子坐上来,笑兮兮对华臻道:“今日那些士兵对我们客气了许多。”

    期晚难得笑笑,将贴身包袱往苻笠那边递,“说明你倒是讨人喜欢。”

    华臻将舆图摊开,“不出两个时辰,我们的人就要来了,做好准备,演好些。”

    “王姬放心吧。”苻笠侧身将怀里的金银首饰拿了些出来塞进包袱里。

    “哪来的?”期晚问。

    “我从那些抬嫁妆里拿的,这本就该是属于我们王姬的东西。”苻笠瞪着溜圆的眼睛,“更何况,山匪来劫,还能置钱财于不顾?正好拿去给咱们养兵了。”

    华臻微微勾起唇角,“苻笠越来越机灵了。”

    期晚也笑,随后双手伸到华臻的手上,小心将她的手拢起来。

    “虽然奴婢很怕,但总望上天,能给王姬一个好结局。”

    华臻说:“会的。”

    山匪来得毫无预兆,打了莫赤一个措手不及。

    他连忙奔至马车边,冲华臻喊:“王后下车!随我撤离此处!”

    华臻捂着流血的额头从帘中探出半个身子,下一息却被人从后掳去,莫赤要追,身后却又突然涌出数名山匪,他怒而反攻,回首却不见华臻身影,属下还在大喊:“将军!他们人太多了!”

    莫赤挥刀而向,很快识别他们来意,知晓不宜硬上,于是出声道:“钱财可尽予你们!让道便可!”

    领头的是个女人,马尾利落地飞舞着,闻言停下动作,大气作揖,“本寨主劫富济贫,兼济天下,多谢这位仁兄助力。本寨善业,算你一份!兄弟们,抬!”

    山匪们蜂拥而上,欢喜着将金银珠宝一抬一抬地往自己那边搬。

    随后寒城号令众人让路,莫赤却将剑架上寒城的脖子。

    “人呢?”

    “什么人?”寒城收了笑意,垂眼盯着剑刃。

    “你们方才从马车里掳走了三个女人。”

    “哈哈哈,”寒城大笑,“本寨主又不是男人,会做这样龌龊的勾当?”

    “你要是真想找人,不应该在姑奶奶我身上花费功夫,说不定你现在去找还能找到呢。”

    山匪皆举着武器对准莫赤,“放开寨主!”

    莫赤的属下也劝道:“将军,他们人太多了,不宜正面抗衡。我们从反方向去找!”

    莫赤缓缓放下手中剑,寒城嗤笑一声,带着众人往旁边的山中退去。

    人群快要隐匿不见时,山上传来寒城清脆的回声。

    “你们的王后,姑奶奶会好好照料。”

    莫赤气极,属下连忙拦住欲奔上山的莫赤,“将军,我们人手不够,不若等援兵来。”

    莫赤狠狠将剑插入地,双眼布满血丝,“若王后遇险,吾终生不得安眠。”

    --

    青山寨。

    “参见少主。”众人跪了一地。

    华臻立即叫人起来,这是她娘亲留下的周国余部,自她懂事接管以后,娘亲便放任自己的病情,终究还是没见到她成功的那一日。

    寒城跑过来抱住华臻,兴奋道:“你都好久没出宫了,臻臻。”

    “这回我不回去了。”华臻说。

    “呀,太好了!”

    渊眠走过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王姬,您让奴婢查的事,有眉目了。”

    寒城不满道:“渊眠的心里似乎只有公事,我都这么久没见臻臻了,不能一会儿再说?”

    渊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华臻正色道:“东西在哪儿?”

    渊眠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燕王宫。”

    华臻看向期晚,“你随我去一趟燕国。”

    “喏。”

    寒城和苻笠皆有异议,除了渊眠仍旧淡定,她本就是藏在暗处的。

    苻笠泪眼汪汪,“王姬不带苻笠,是苻笠哪里做得不好么?”

    寒城则是一派清醒模样,“你刚回来就要走,燕国可不比卫国,就是龙潭虎穴,你怎么也敢独身闯?”

    “依你之言,我该如何?”华臻问。

    “依我看,就把我和小苻笠一起带着,人多势众,也好早点找到你要的东西……什么东西?”

    华臻摇头,“卫楚为了寻我,定会想办法找来,此地不宜久留,你带人回老山。还有苻笠,我担心她身子吃不消,留她在寨子里,你好生照料,必要时教她识字习武。”

    “至于东西,找到了再说。”

    寒城对华臻要找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只要华臻说什么,那就一定是对的,华臻要是不说,就说明她的顾虑是对的。

    于是寒城一把搂过苻笠的肩头,嬉笑着说:“哎哟,你的王姬不要你咯。”

    华臻擦去苻笠脸颊上的泪,笑问:“你说,王姬是不要你么?”

    苻笠摇摇头,坚定道:“不是,王姬是心疼苻笠。”

    --

    渊眠将两人一路送到燕国边境。

    “今日城中可有大事?”华臻眼望城门严守的兵士,问道。

    渊眠点头,“燕太子今日察街。”

    不懂察街的含义。华臻未发一言,等着渊眠接着说。

    “是近日燕国丞相新制定的礼制,专为太子麟所设。”渊眠说,“每年太子生辰日,要微服出宫,体察百姓民情,观街一日,这日太子救了多少人,布了多少善,皆有官吏记录在册,燕王以此评述太子功绩,若功绩不满,便要惩戒。”

    “有意思,”华臻问,“商麟的事迹我听得不多,他很是无恶不作,才苦得燕王以此为制约么?”

    “听闻有百姓私自称他为煞君,手段可想而知,偏偏燕王其他子嗣并不出色,就算有出色的,也斗不过他。是个天生反骨之人。”

    华臻点头,“吾辈楷模。”

    ……渊眠道:“王姬是否要避过今日进城?”

    “不避,恰是进宫的好时机。”

    期晚将两人要穿的粗布麻衣拿出,“委屈王姬了。”

    渊眠对华臻行礼,“王姬,奴婢去做事了。请王姬珍重自身,勿要受伤。”

    华臻应声,“你也多小心。”

    华臻和期晚换上衣裳,华臻又从庭中捡起些石子,用力磨损外裳;要出客栈时,华臻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期晚偷绕到牛棚。

    期晚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拉住要进去的华臻,“王姬,您不能进去。让奴婢去吧。”

    “不妨事。”华臻挽起袖子就伸手探向牛粪,随后胡乱在身上和脚底抹了一些,期晚见状也行动起来。

    最后两人再往脸上抹了灰土,这才互相搀扶着向燕王城走去。

    守城的兵士搜查二人时也皱了眉,蒙住鼻子说:“臭要饭的。”

    期晚立马道:“官爷,我们只是家道中落,前来投奔亲戚,不是要饭……”

    “行了行了,进去,别冲撞了贵人。”

    两人顺利进了城。

    华臻到过许多国家,燕国倒是头一回,听说燕国富饶华丽,百姓安居。今日一瞧,能窥见几分繁荣。

    “太子微服出行,怕是隐匿在人群中难以察觉。”期晚低声说。

    华臻向四处张望一番后,在西北处长长的廊道尽头看见一座奢华的轿辇。

    “如此铺张,不像私访。”

    “非也。”华臻眸中有一道亮光闪过,“天生反叛的人,怎会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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